第六章梦醒时分

大家好，我叫陆佳，陆是陆佳的陆，佳是——好吧，咱们废话少说。像多数的城镇男性居民一样，我拥有份不好不坏的工作，娶了个不算多倾国倾城至少温柔贤惠的老婆从而成立了不算多幸福起码还过得去的家庭。工作中，我团结同事尊重领导爱岗敬业恪尽职守，始终做好一名好职工好同事分内之事；生活中我不忘初心担当作为琴瑟和鸣父慈子孝，始终扮演着一名好丈夫好父亲的角色，用不算宽厚的双肩承担起家庭的重担。为了坚决贯彻混吃等死的人生真谛，每到周末等节假日，我也会像大多数的路人甲那样跟朋友同学亲戚熟人邻居等等诸如此类的路人乙路人丙胡吃海喝一番，庆贺·平安度过了一周且顺利向着老死又挺进了坚定地一步。我想，这就是我理想的生活方式，我不要高官厚禄，出人头地，只要岁月静好，慢慢变老。所以，请务必不要去改变它。

——原文摘自陆佳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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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兄，来电话了耶，你倒是赶紧给我接呀！”

“老兄，来电话了耶，你倒是赶紧给我接呀！”

“老兄，来电话了耶，你倒是赶紧给我接呀！”

手机铃声锲而不舍地蹂躏陆佳的耳朵。陆佳则表情狰狞，奋力挣扎在自己的噩梦中。

“啪嗒。”陆佳胡乱挥舞的双手无意识地碰到了手机，然后就像落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死死攥住不放。手机的高频振动遂通过接触点传入陆佳体内，并迅速起了共振，梦里卫生间的镜子碎了，自照相碎了，连房屋、楼栋都紧跟着随风化为粉末。然后，陆佳满头大汗地从梦中醒来。

呼，总算和那个被镜子拽进去的世界划清了界限。陆佳喘着粗气后怕不已，幸好只是个梦。

台历显示的日期是五月二号，正是陆佳同志的生日，至于昨天劳动节跟几个小学同学聚会的场面，继而在李大歪府上看到的一切，以及后面在镜子世界里发生的事情，林林总总啰里吧嗦，均已经成了记忆里模糊的画面，我到底是不是在做梦呢？陆佳敲着头痛苦地回想着。

手里依然传来震动感，低头一看原来正握着手机，来电显示单位集团小号。于是便随手按下了免提键：“你好，我是陆佳，请讲。”

“友情通知，不要感谢我，要感激就感激主任吧，为了防止大家在劳动节的三天法定假日里因光阴虚度而产生负面情绪进而引发恶劣后果，我们英明而伟大的主任要求全体加班，请速来电视台集合。”电话里，同事胖朱的声音跟死了亲娘没什么两样。

被他从噩梦解救出来，陆佳本来还挺感激的，没想到这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竟然敢侵犯劳动人民的休假的权力，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去，好容易放个五一假还得去加班，你叫我怎能不感谢你，又怎能不感谢老不死的主任？”

“你还是感谢伟大的主吧，是他将真人版周扒皮带到你我面前。快点来，今天要做劳动节专题报导，迟了的话至少有八百种不同款式的小鞋，总有一款适合你。”

“适合你大爷！”

“不好意思，本人姓朱，我大爷不可能姓陆……”

谈话到此结束，电话那头就直接挂断了。陆佳兀自骂骂咧咧，看看手机，早上八点半，通常这个时候，儿子应该已经被他的妈妈送到了书法兴趣班。陆佳乐得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抓起桌上的剩油条塞嘴里，一边塞一边穿衣服下楼。

当命苦的陆佳顶着两只硕大的黑眼圈赶到单位时，万恶的主任已经安排好了任务，就等着陆佳来自投罗网了。没办法，过年过节的，其他单位都可以放假，偏偏搞新闻媒体的比平时还忙。

今天的工作任务是采访节假日忙碌在工作一线的公安机关、医疗卫生机构以及消防人员，把他们在平凡的工作岗位上发生的平凡事迹包装包装，煽情煽情，从而显得不那么平凡一点点，然后通过媒体展现给市民看，美其名曰弘扬社会正能量。

仪式感，是新闻工作中必不可少的环节，把这些社会基础职业搞得多么多么隆重，跟离开了谁不行似的，事实上除了太阳，缺了谁多了谁都无所谓，地球它老人家照转不误。

节假日被提溜出来赶鸭子上架，陆佳的神念如果能杀人的话，今天去公安机关就不是采访而是被请进去喝茶了。

当然他也只能在心里发发牢骚，从而赚取个精神上的胜利而已，主任动动嘴小兵跑断腿是他的工作现状无力改变，好在被采访对象都是劳碌命，大家惺惺相惜同病相怜，一个愿捧一个愿吹，跟讲相声的俩角色一样，也没必要藏着掖着的，于是采访进行了很顺利，这么看来本来繁重的工作任务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没必要总是拿意念去杀人。

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陆佳已经顺利完成了走访任务，嘴里叼着午饭开始形成文字材料，下午三点多一点，总算将一上午劳动成果报送到主任手里。

已经七八十岁高龄的主任戴着厚重的老花镜，用与其年龄完全不符的宛如探照灯般明察秋毫的火眼金睛仔细审核品评一番，挑出来一大堆毛病，譬如这个问题问得没水平，那份回答不够专业诸如此类的。陆佳只得屁颠颠回去翻工，心里头继续吐糟，要说本来就是采访，原汁原味的报导出来不就行了吗，非要整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糊弄大众，严重缺乏职业严肃感。

等到好不容易发出了稿子，陆佳基本给累得散了架，斜躺在办公室靠背椅上翻白眼，昨晚做了一夜噩梦，今天又这么高强度的工作，怎一个头疼欲裂了得。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干，就想这样生不如死地躺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