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晅坐定软椅,小口小口细嚼起来,品味每一个食材的独特气味。
醉金城靠海,自然少不了各种海产,连菜叶吃起来也有一种特殊的咸味,但在巧手调味之下便得别有风韵,是令人畅快爽口的滋味。
这顿饭就是婉儿他们做得吧,季晅在心里盘算着。
敛红坊的贵小姐们,还真想象不出来谁能掌厨作饭。
夜已至深,醉金的生活才刚要开始。
用完膳食,季晅摸出囊中的首饰把玩,细品那琥珀的晶黄,好似散发着果决、坚毅与哀伤,脑袋里响彻不绝,都是最后听闻的方采寒那一曲歌声。
抽刀客不知道人在何方,也不晓得今夜会不会回来,以他的身法在江湖走跳应该不成问题,但若在晚些,进来醉金城就会变得尤为显眼,特别是抽刀客这样一位上了年纪的人、上了年纪的粗人。
“阿,好烦。”季晅用力拍打自己的额头,希望脑袋清醒些,也希望精神振奋些。
“喔哈!”兮月拉开门,兴致高昂的朝厢房里打招呼,季晅缺乏的就是这种朝气。
“今天演得不错,大娘提早让我们休息了。”方采寒随身其后,满脸疲惫的颓样。
“没感觉比较轻松阿……”
“没办法嘛,拂柳好像不在状态,跟你对戏时频频出错,被训好几顿。”
“看不起我吧。”
方采寒也顾不得还穿着一身黑色艺服,沉重地瘫倒在季晅对面的软椅上。
“辛苦了。”
“有什么发现吗?抽刀客还没回来呢。”
“对耶,那个大毛怪不在。”
“没有,没找着。”
季晅掐住自己大腿,按奈着想要吐槽大毛怪是什么的冲动。
“不过应该不用担心,抽刀客自己能应付的。”
“是吗,你好像也很信任他。”
方采寒张着一只眼睛,斜眼凝视,季晅从中感觉到一丝恶寒,或许是因为自己心虚。
“抽刀客武功高强,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老桑!再来一起沐浴吧!”
兮月从浴所溜出来,拉着方采寒的双腿玩耍,尽管经过一整天的排演,却好像丝毫没有减少精力。
与之对比的是奄奄一息散架的方采寒,几乎整个人都陷在软椅当中。
“抱歉,我想歇息片刻,你先去吧。”
“好吧,那我就不放水啰。”
方采寒将睁开的眼睛阖起,彷佛是真的过于劳累。
兮月很干脆地一个人进去浴所,嘴里还哼着雀跃的曲调,在充满水气的隔间里显得更加朦胧。
“心情真好,你们遇上什么好事吗?”
没有回应。
方采寒放松的侧过脸,胸口匀称的起伏着,一阵轻呢的呼吸声钻过兮月歌声的缝隙,看来是真的累坏了。
“季晅。”
方采寒双眼紧闭,换了个姿势仰躺朝天,百无聊赖地喊到,一瞬间还以为是呓语呢喃。
“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季晅吓得寒毛立起无法消退,纵然方采寒呈现最放松的姿态,却感觉从她身边有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自己,那种恐惧感紧紧捆绑着让他无法思考。
这才不到一天的时间,自己的表现应该没有什么破绽才是。
“怎么这么问?”
“一种感觉。”
处在最放松的姿态,看不见眼睛,看不到表情,季晅也不知道该应对怎么样的反应。
“你说过要我信任你。”
“……抽刀客应该,是去找那个秀才了。”
斗不过方采寒的温情攻势,信任是两人关系的基础,怎么样也不应该破坏掉。
“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我确实瞒着你,抱歉。”
“你昨天说得寻人悬赏?”
“嗯……还有,古明画可能在敛红坊内……”
“古明画是?”
“我师叔。敛红坊里诸多机关,都是出自百丝脉之手,我想着他可能留在坊内,帮忙做出这些机关。”
“所以你才借着寻抽刀客的名义探查敛红坊。”
“是这样的。”
“那为何要瞒我。”
“我们在逃亡,我想着如果你知道了,肯定会觉得危险而制止我。”
季晅长舒一口气,放下心中那一层顾忌。
“是我没能信任你,我的错。”
“是阿,我还想着你是脑子坏了才跑到花园来。”
方采寒一边笑着一边坐起身来,舒服地伸起懒腰。
“那古明画他……”
“换我提问。”
抓起这个空档,季晅板起脸色,直视方采寒的瞳孔深处。
“婉儿的事情,为何沉默不谈?”
“因为无能为力吧。”
季晅可以清晰地见到,方采寒那与首饰相同的清晰琥珀黄在剎那间盖上一层阴郁。
伸完懒腰后,又一阵摊软躺了回去。
“还记得门口那些争相接客的艺女吗?”
“记得。”
“她们的卖力,就是为了让自己不要落到那个位置去,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
方采寒冷哼一声,双眼望着天顶的花纹出神。
“敛红坊就是这样一个势利的地方,无论它表面上看起来多么光鲜亮丽。”
“感受得到。”
打从最开始,与白玉倾的对峙当中,言谈间不时透漏着这股讯息。
“婉儿阿……她比我早进来许久。
我对她的认识,基本是建立在艺女的流言蜚语间。
因为无法说话,无论她怎么努力学习,终究无法在这个势利当头的环境中受得重用,才落得做为下人的地步。”
冷冽一笑,笑中是无法覆盖的无奈。
“成了下人,本就看她不顺眼的艺女更是变本加厉,将无形的中伤变为真实的攻击,料定她无法说话,无法求援。”
“这就是忌妒吧。”
“不晓得……某一次,我在桥上见得三名艺女围在一起欺侮她,我看不过眼,便上去挑衅那三人,将她们赶走。正当我俯身查看婉儿的伤势时,她突然起身推我一把,我就掉进桥边湖里了。”
方采寒横躺着取下头上的炼饰,拨乱自己的短发再一一梳理整齐。
“那种感觉很差。”
“她不像是那样的人……肯定有她的苦衷吧……”
“或许是吧……我本以为被我挑衅那三人会来找我报复,没想到大半个月内我的生活也没什么变化。倒是那群人渣,把对我的怒火撒在婉儿身上,更加狠绝的欺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