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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头看到惊山看到我了,我向他点点头,惊山看了看我身后,我又向他摇摇头,惊山的眼神暗了暗,我向他拱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回去南宁的路上,我就接到阿暖的电话,阿暖在电话里声音都在颤抖,“小虫,那张卡是你给的吗?里面的钱太多了,那么多个零,我算了半天才敢相信是这么多钱,我和惊山都说不能收。“

我只是静静地听着,直到阿暖问我在不在听,我只是轻声说:“钱你收下吧,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能不能让我以后住在你阿公的房子里。“

我只在南宁住了一个星期时间,老顾过来和我谈了李雨时儿子孙子起诉我的事情,老顾说这场诉讼我们赢的机会很大,李雨时当时已经将各种情况都考虑过了,他知道如果公司在自己的儿孙手中估计存活不了多久。我将这件事看得很淡,无论什么结果我都可以接受。

老顾说如果我不希望自己管理的话,他可以组织一个专业经理人团队来打点李雨时的企业,我是求之不得,老顾立刻拿出一份文件出来,我看了看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提出让文哥作我的秘书或者助理,无论什么职位都无所谓,他的工作就是一个,作为我和公司之间的唯一联系人。

文哥在我和老顾见面后立即给打来电话,他声音颤抖地说了很多,我只是听着,随后告诉了他阿虎埋着的地方,让他抽时间把阿虎的尸体挖出来重新埋葬了,又提醒他那里可能还有蛊毒遗留。

文哥说他立即去办,最后我还是提醒他一句,“记得你说过时代变了,有些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

文哥明白我话里的意思,也轻声说道:“我明白您的意思,我现在生活得很好,前辈们做的事情我没有学过,也不会去碰了。“

在南宁的每一天我都在和各种各样的人见面,老顾和文哥一直陪着我,不停和我介绍要见面的人是谁,我也见到了李雨时的儿子,也就是宋老师的老公,这么多年我有时也会想象这个人应该是什么样子,从他在电话那边说话的声音和语调来想象,结果见了面只是个秃顶的中年男人带着一副厚厚镜片的眼镜,虽然来说他应该是我的长辈,但是见我面的时候态度异常的谦卑,老顾偷偷告诉我他和他儿子已经撤诉了。见面的整个过程我既没有站起握手,也没有说任何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面这个中年男人,直到中年男人脸上全是汗仓皇告辞。

交待了所有事情给老顾和文哥后,终于可以离开南宁,文哥坚持说要送我过去,我还是拒绝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喜欢和一大堆人挤着坐一辆巴士,一路上可以听到不同的人用不同口音聊着生活里或平淡或离奇的事情,可以感觉到浓浓的生活味道。

到了寨子的时候,天空中翻腾起浓厚的乌云,滚滚雷声伴着闪电从乌云中袭来,原本只是细雨绵绵忽而转成了暴雨如注而下,我好像进了广西后就没有看见晴天,在雨中赶路对我已经是太平常了。

我事前没有通知惊山和阿暖,但是我到了方力住的房子时,惊山和阿暖居然已经在那里,除了他们,还有一个熟人,也是我很怕见到的人,方小妹。

方小妹眼见着比我几个星期前见到的时候老了很多,原本乌黑发亮的头发透出很多很多白发,皮肤松弛眼袋也耷拉下来,我走到她面前低声喊了句外婆。

方小妹答应了一声,眼睛向门外瞟了一眼,说道:“今天是惊蛰。”

“惊蛰?“我愣了一下,一直以来我都不太关心老祖宗传下来的节气,但是惊蛰我却很熟悉,惊蛰对于中了血蛊的人就是一道无形的鬼门关。

“是的,以前每到惊蛰,我们就会很担心,担心我们的药是不是有用,会不会今年又有谁熬不过去,只是现在大家都可以不要担心了,我的小蕾却看不见了。“方小妹声音哽咽说道。

我低头叫了声外婆,想劝她几句又开不了口。

方小妹捂着脸呜呜的哭了,我低下头心里如同尖刀反复刺扎,阿暖走过来轻轻抱住方小妹安慰,惊山拍了拍我的肩膀。

方小妹勉强收住眼泪,说道:“本来想早几天走的,听到阿暖说你会过来住,所以留下来和你见一面,我想说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什么,你也不要放在心里自责。”说完又将手里一个手机放到我手里,“这是小蕾的手机,她和我在土碗村分开的时候和我说,如果有一天她没有回来而你回来了,就让我把这个手机交给你,我知道你也想她,这个手机留给你作一个念想,如果有一天,我说有一天小蕾回来了,如果我还在,一定让她第一时间联系我,告诉她外婆想她。”

莫小蕾的手机在我手心沉甸甸的,我需要用两只手紧紧握住才能抓住,我抬起头对方小妹说等我安顿好这里会去她那里看看她,方小妹摇摇头说她接下来好几个月待在基地里,那里音讯不通,等到她出来后会主动联系我。

方小妹已经收拾好行李,打了一个电话,一个小时后一辆越野车停在屋外,我们送方小妹到门外,我站在雨中看着方小妹上了车,车尾灯在视野里渐渐远去。

惊山和阿暖在我身后拉拉我,我木然跟着他们回到屋里,他们两个人结婚后显露出一种成熟稳重,彼此言谈动作有着新婚夫妇特有的亲昵幸福,阿暖犹豫着说让惊山留下来陪我收拾一下屋子,我摇摇头笑笑说我可以照顾自己。

惊山和阿暖走后,我在正屋坐了一夜,面前放着莫小蕾的手机,屋外的雷声响了一个晚上,暴雨拍打着屋顶瓦片和木窗啪啪作响,我一直不敢打开面前的手机,生怕一个画面一个声音就会让我情绪崩溃,让我无数次对自己说她很快会回来的信念瞬间崩塌。

崩溃

第二天很早,阿暖和惊山就过来了,看到我还坐在正屋,床铺上没有睡过的痕迹,阿暖无声的摇摇头。

惊山带着我在寨子里走了走,自从惊山说话正常后,我发现他很喜欢和人聊天,东家长西家短的抓着谁都要说上很久,这真的不是我印象里那个沉默寡言的惊山,惊山向所有遇到的人介绍我说我是阿树公的亲戚,以后会在寨子里长住,有些人还记得我,要拉着我聊几句,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嗯嗯啊啊的应付几句,感觉我成了之前印象里的惊山。

等回到方力的屋里,阿暖已经将家里收拾得整整齐齐,床铺也重新换过,阿暖抱歉地说这里的条件比外面差了很多,我倒是觉得这里真的很好,很安静,是我一直以来想要的生活。

之后的日子我过得像个闲云野鹤的世外高人,除了惊山和阿暖见到所有人都只是点点头打个招呼,即使有人拉着我说话我也只是回答几个字,久而久之寨子里的人也没有了和我聊天的兴趣,我将莫小蕾的手机藏着床头的抽屉里不敢触碰,每天只是在寨里寨外闲逛,拿出手机拍摄寨里的一望无际的茶园,沿着山坡层层叠叠的梯田和在雨雾里飘渺迷蒙的小楼,还有一路的野花野草。

后来我发现了后山的一片花海,正好时间在早春时候,我常常在那里消磨掉一天的时间,有时候我也会走出去很远很远,有一次居然又找到了除夕那晚和莫小蕾发现的山洞,我的手轻轻抚摸在“小花和大树永远在一起“的字迹上,我不敢在那里多停留,只待了几分钟就落荒而逃。

惊蛰后好长一段时间没有下雨,我在一个满月的夜晚,带了一竹筒当地酿的米酒来到后山,对着满月将酒全部倒入嘴里,头开始发晕,我重重地倒在地上,从口袋里拿出那个一直不敢触碰的手机,借着酒劲开机,还好还有电。

嘀里嘟噜一大堆未接电话和信息后,我翻开照片册,一大堆同一个女孩的照片摆着各种姿势,这个女孩除了眼睛我很熟悉,别的地方我都很陌生,这种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我迟钝的大脑反应有些不过来,过了好久,我才笑起来原来莫小蕾你长得就这个样子啊。

我用手将每张莫小蕾的照片都捂住鼻子以下的地方,只留出眼睛在外面,这样每张照片都熟悉了,我得意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泣不成声。

翻看着一张张的照片,结果发现我也在照片里,而且越来越多,我在上班的路上,回宿舍的路上,在咖啡店出门时,无聊地靠着地铁墙壁看手机或者发呆,更多的是我在公司楼下面对着一只黑猫的照片,黑猫埋头吃鱼,而我蹲在一边眼神空洞的看着黑猫。

我心里突然很烦,手指快速在照片册上滑动,突然一个视频窗出现,视频缩影是莫小蕾带着大大的口罩,神情有些紧张和犹豫,这个打扮是我们前一段时间进山时的衣装,我手指有些颤抖点开视频。

视频开始有些晃动,莫小蕾紧张地向后看过去,背景居然是土碗村,方小妹好像在莫小蕾身后低声说了什么,莫小蕾应付地回答一下方小妹,然后转头看向镜头,开始说话。

“小虫,如果你可以看到这个视频,那就意味着你已经从秘域中顺利出来,而我却留在那里,听起来是不是有些让人难过,但是怎么说呢,如果这是我们最终的结局,嗯,我觉得我也可以接受。

你别说我迷信,我这段时间一直有这个预感,李先生说你的血蛊很特殊,如果吃了我给的长生丹只能活十天,但是我的感觉很强烈就是你一定会平安回来,最近我一直在做同一个梦,我一个人在一个很空旷的地方出不去了,头顶只能看见一小块天空就像我落进一个深井里,我拼命喊你喊外婆让你们来救我,但是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你们都不在。

呸呸呸,不说这个事了,我今天想对你说一件事,如果未来有一天你突然发现了我曾经对你做了一件不好的事情,请你不要太生我的气,那时候我只有十四岁,很多事情都不懂,即使你很生气的话,也请不要生太久,因为即使那时候我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我也很在乎我在你心里的样子。

嗯,就这样吧,希望我们可以在来生再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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