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晚风亭,一位身着黄帝衣冠衣冠楚楚的中年道士正襟危坐,对坐之人华冠丽服,黄袍之上绣有一条五爪金龙。
中年道士名明十里,三十六峰山道长,号语光,对坐之人名向东流,当今中原天地皇帝。
“书院名想好了?”年轻皇帝向东流端起茶壶倒茶。
“想好了,就叫立心书院吧。”中年道士明十里轻拿茶碗细品一口。
“是何寓意?”年轻皇帝向东流放下茶壶。
“为天地立心。”中年道士明十里放下茶碗。
“好名字,好寓意,可需要我帮忙?”年轻皇帝向东流品一口茶。
“我一人便足矣。”中年道士明十里满面春风。
“明道长,有你,我之幸也。”年轻皇帝向东流如坐春风,心头忽然忆起一些往事。
曾经失魂落魄走投无路之时,何其有幸遇见那位先生,教他读圣贤书识圣贤道,教他观百姓苦走百姓路,教他明天心志行清明政,直至他登上皇帝之位时便悄然离去,留下一众贤臣,未带一笔财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从此以后,这位中原天地的新皇帝没有再拜帝王师。
“明道长,现在我那位先生,一定变成了一个满头白发的白头翁了吧?”
“这么些年,还是没有他的消息?”
“罢了罢了,不找了,只愿他老人家远离喧嚣,平平安安,清清静静得过悠闲日子。”
“善。”
一个月后,天云山山脚,小山村里,小镇上,一座书院拔地而起,匾额高悬,雕刻立心二字,铁画银钩,颇具一股天柔地刚之势。
立心书院门口,站着两位中年人,其中一位正是前不久刚刚见过年轻皇帝的中年道士明十里,另一位温文儒雅的青衫读书人名王和煦,二十年前与明十里一同拜入人间第二位圣贤李道门下,如今已是天丛云众多学士之一。
“师兄,你果然还是来了,先生那边怎么说?”明十里开口问。
“你当真觉得我只要按照你所说的那样先生就会相信了?”王和煦反问。
“怎么?先生不信?”明十里不禁疑惑,明明自己已经把书院建起来了,先生应该对于请师兄来人间教书这件事深信不疑才是。
“你以为耍点小聪明就能瞒得过先生?自你一年前发现此片福地,便又是修建山村,又是修建书院,还特意去找了那位年轻皇帝从他那里争取到了五年之期,虽说你在暮雪桥那里刻上了字,暂时遮蔽了天机地理,也为了可以瞒住先生,但是这么大的动静,以先生那修为岂会不知?”王和煦边说边忍住笑,身边这位师弟,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想做一番大事之前总是会瞒着自己的先生,却不知早已被身边的人给卖喽。
“先生为何会知道这么多?”明十里心里仔细琢磨,为了瞒住先生这里是一片福地之事,还特意从年轻皇帝向东流那里借来那枚玉玺加强刻字遮蔽天机地理的效力,按理来说如此效力世间应该无人可以看破,即使是先生那种境界。
“难道说,是有知情人将此事告知先生?”明十里突然间回想起上个月与年轻皇帝向东流分别之时,向东流说的那句含糊话,当时自己一门心思构思书院构造,并未将那句话放在心上。
“明道长,先生托我向你问好。”明十里恍然大悟,立马便想到当时向东流说完话后一定是满脸的坏笑,好你个向东流,下次让我遇见有你好看的。
“师弟,此次找我来,所为何事?”王和煦看着明十里恍然大悟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是一位叫做徐微风的孩童,一年前被我和白老带来此地,虽说那孩童生无字树,但是却对文字有着异常的兴趣,希望师兄可以收那孩童做学生,教他识字知道,只需师兄你在这座立心书院里教那孩童两年即可。”
“既然那孩童生无字树,那么教他识字知道是否真有意义,亦或者在此过程中打击了他的自信心,使他自轻自贱,从此遗忘本心,往后更是找不到其他可前行的路途,从此前途尽毁,何不另辟蹊径,让他走上其他的修行路?”
“师兄所说,我自然是想过,只是我托白老问过那孩童会不会因为因为读书这条修行路异常艰难而就此放弃,那孩童竟然破天荒用了圣贤书上的一段话回复白老,“学字知道,心向往之,当不忘本心,尽心竭力,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虽千山万水,不辞辛苦。”,从此我便坚信那孩童定不会如你刚刚所说那般自暴自弃。”
“你是在那孩童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师兄不也是?曾几何时,我们也和那孩童一样,只是我们当时并没有如那孩童一样的心力,我不希望当初的遗憾会在那孩童身上重演一遍。”
“师弟,我一直想问,你在此福地究竟是在盘算些什么,修道之人,不该秉一颗清静无为之心?”
“哈哈,师兄,我想你一定是理解错了,你们读书人有句话说的好,叫做知其不可而为之,我们修道之人有一句话同样说的好,叫做无为而无不为,倘若此处天道不自然,我寻的道也不自然,那么该是我做的事我就必须得做,谓之一人正则天下正。”
“看你如此坚持,我便答应你,只不过那孩童,我得考他一番,明日早时,天云山西坡夕阳亭见。”青衫读书人王和煦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难解的问题。
“如此也好,不过还请师兄手下留情,不要太过难为了那孩童。”中年道士明十里凝视着书院牌匾。
青衫读书人王和煦跟随着中年道士明十里的目光望向那块雕刻立心二字的书院方形牌匾,若有所思。
“师弟,今日王和煦受教。”
一刻钟后,立心书院,只剩下中年道士明十里仍然站在门口望着牌匾发呆,“为天地立心?”
第二天早时,天云山西坡,明十里和王和煦徐徐而行,夕阳亭里,坐着一位少年将军,剑眉星目,丰神俊朗,喝着烧酒,静静等候。
“明道长,王先生,喝酒不?”少年将军笑道。
“程将军不在海之极待着,怎地有空来这里喝酒?”明十里回道。
“有茶吗?”王和煦问道。
“当然有,为了能从白老那里带来上乘的好茶,我可是嘴皮子都磨破了。”姓程的少年将军嬉笑道。
“你那酒也是从白老那里拿来的吧?”明十里落座。
“如此说,是白老叫你来这里的?”王和煦随后落座。
“是我自己想来,看看那位将军的孩子,毕竟那位将军,曾经也算是有恩于我。”少年将军说完后喝一大口酒。
“那位孩童,马上就是师兄的学生了,会在此处立心书院跟随师兄修行,你想带他去海之极恐怕是没机会了。”明十里说完细细品起茶。
“好茶,要是能再配个故事那便更好了,你说呢,师弟?”王和煦说道。
“哈哈,王先生这是话里有话啊,正好我从白老那里听闻了不少,那便由我来给你讲讲那孩童的身世吧,你与明道长只管好好品茶赏景便是。”
“那是三年前的一个冬日夜晚,雪虽然小了点,但天气却相较平常显得异常冷,将士们一起聚在边界守城门口行帐烤火取暖,以防外方天地之物突然发动奇袭,值得一提的是,当时那支军队所防守的是一方妖族天地的一群不怕冷的妖族部队,直至第二天黎明雪停,曙光带来一丝丝暖意,妖族部队却迟迟不来,于是众军便回城休憩片刻,只留下为数不多还剩下几分精神的几位士兵继续巡视情况。”
“……”少年将军继续讲着。
天云山山脚,小镇上,两道身影一大一小,一同朝着暮雪桥的方向走去。
背着小小书芨的那道小小身影开口问:“白爷爷,学士境真是当今天地读书人修行的最高境界了吗?难道没有比学士境还要高的境界?”
身旁那位名白文道的和蔼老人听完和蔼一笑,笑着说道:“读书人的修行境界是没有极限的,人之一生能看多少卷书,能行多少里路,写多少字,知多少道,都是没有定数的,一方天地有多少书气,能吸收多少,有多少韵势,能体悟多少,也没有定数,所以在一切没有定数的情况下,我们才要更加努力修行,好早日到达自己那片心之所往天地,等你到了那片天地,你便会知道读书人的修行境界没有极限,只是我们这方中原天地不久前刚经历一场大战,书气衰退,百废待兴,除了从之前的大战中活下来的那几位老圣贤,如今已经无人可以突破学士之境了,所以当今我们这方中原天地最高之境便成为学士之境了。”
名徐微风的八岁孩童点点头,似懂非懂地喃喃自语:“圣贤?”
“圣贤之境可是每个读书人都所向往的境界,若你将来有一天到了圣贤之境,到那时候,你便可能就能到达自己心中的那片天地了,也会明白我说的读书人修行境界没有极限的意思了。”白文道耐心解释道。
“圣贤境究竟有多远呢?”徐微风不由得抬头望望天,身处一隅,然心驰神往。
“自然是极远极远,走过千山万水还有万水千山。”白文道看了眼身旁抬头看天的孩童说道。
“路漫漫其修远兮。”身旁的孩童收起目光,正视前行之路。
和蔼老人欣慰地笑了笑。
杨柳岸的风吹过绿水,暮雪桥头,和蔼老人解开刻字,山路开现,满山花开。
又是一年杏花开,身旁孩童一席青衫,背负书芨,神采奕奕,在春意盎然中迎着微风,徐徐前行。
此刻,阳光和煦,青衫读书人王和煦不禁提笔于亭柱之上写道:
“山上杏花开,西下夕阳雪。
迎面是微风,此刻少年郎。”
写完后,中年道士明十里亦是忍不住提笔,
“山之西坡夕阳亭,茶酒论道三闲客。
今朝春暖看花红,来年冬寒赏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