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平帝其实又何曾不明白,所谓的太子太傅,又有几分忠于自己,又有几分效忠于皇室。
平常日子看似是太子太傅,处处为太子谋划,为朝廷长远之计做打算,但其实细细看来,他的每一步棋下完之后,都是为自己求功求名。
现在他突然间开始大张旗鼓联络起朝廷有名的朝臣,虽然不清楚他最终的想法,但是敢肯定的是他又在谋划什么,而这场谋划很可能就是与接下来朝廷上的权力交接有关。
纵观整个华夏历史,其实不难发现的一点就是每一次朝廷上的动荡都有一个共同的根本,那就是每一次朝廷新老权力交接的时候,必定会是动荡之春秋。
武平帝正是因为知道这件事情,所以他才想要将可能发生的事情,扼杀在摇篮之中,所以他才会提前让太子总揽朝政,面临百官。只是千算万算算漏了一点,就是太子这个人生性有些软弱,所以他才会派出罗坤这个有铁腕的臣子请去帮忙,甚至还让他成为了太子的老师。
但是到头来自己却发现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本来是想更好的锻炼太子,却没想到让眼前这个罗坤钻了自己话语中的漏子。现在来看,与其说太子是太子,倒不如说这个罗坤才更像是一个太子。
现且不说如今朝野之上,近乎有一半的文臣都是出自于罗坤的提拔之上,就说说现在自己这位太子爷,虽然倒不至于说是对眼前这个罗坤言听计从,但也绝对可以说是提十次意见,他必会采纳九次,并且很多的时候他都不明白前因后果,就冒冒然然的替罗坤把事情给扛了下来。
作为一个君王,这种事情是他极度反感,且深恶痛绝,绝不允许发生的事情,然而现在罗坤却做了这样的事情!
正当他准备继续询问之时,却突然间看到了,远处一个小太监正急急忙忙的向着自己这边冲了过来。
武平帝皱了皱眉头,冲着脚下的刘金国说道:“小刘啊,去问问,这么急急忙忙的在宫内奔跑,是所谓何事,就算天塌下来了,也不至于如此吧。”跪在地上的刘金国听到这话不由疑惑地回头看去,果不其然,正是那个性段的太监,此刻正紧赶慢赶的向着这边跑来。
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大事不可以耽搁片刻,因为有片刻的耽误,就会出现什么巨大的差池一样。
刘金国虽然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但还是急忙站起来冲着段太监挥了挥手。那位段公公好像是看到了刘公公的挥手,急忙停下了脚步,改为慢条斯理的走了过来。
武平帝一言不发的看着眼前这个段公公,待其走近之后,段公公急忙弯腰将手中的一个羊皮纸递了过来,神色中充满了惊疑和不定。
不光是武平帝见到他这个表情觉得有些不对,就连刘公公都有些紧张的快速涉猎了一下羊皮纸上的内容,而其看完之后,脸上的神色,比之眼前的段公公而有过之无不及也。
甚至说他的表情之中还带着一丝惊慌和无措,武平帝又一次重重的咳嗽了起来,随后他缓缓的伸出了手,将刘公公手中的羊皮纸接了过来。
在他看完之后,竟然是愤怒的将羊皮纸重重摔在地上,然后用脚狠狠的踏上了几下,开口怒骂道:“好你个罗坤!我本来想要留你一命,你竟然这般作为,真当真不敢杀你吗?”
而正当武平帝愤怒至极之时,太子太傅的住处却已然是人满为患。
本来宽百丈的大门显得格外气魄,但是此时此刻却被拥堵的人群显得那样的渺小,好像这个大门,不过这是一个小小的小门,竟然连众人的脚步都不能容纳。
而此刻已然与太子太傅铺张对坐的,有九个人,而这九人也无一不是如今朝野上有着一席之地的人物。
“太傅您如今这般行事是不是有些过于高调了?”吏部尚书起身说道。
罗坤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水,而后轻笑着看,向众人说道:“诸位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陛下已然垂垂老矣,看陛下如今的身体状况很可能说……”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然后话锋一转道:“而如今太子想要大有所作为,也是向身体年迈,体力不支的陛下,宣告太子有能力独当一面!也有能力为我们大炎国创造出更多的财富与领土!而如今太子有这份雄心,我们做臣子的也应该有这份响应之心。我们做文臣想要的,不过只是留名青史,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国泰民安,而想要国泰民安,便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打!不是让边境太平六年十六年,而是要让边境永远太平!”
又一名门客缓缓起身说道:“如今丞相之位空缺,等到太子即位,想必太傅必然身兼太傅一职,以及丞相之职,到那时相信太傅再调兵遣将,更为容易,何必在如今之时,陛下还没有……便迫切想要出兵东伐呢?”
听到此人这番言语一众,朝廷官员皆是千口不言,纷纷转头看向了罗坤,吏部尚书也是表现出了十足的好奇之心。
罗坤缓缓靠在座椅之上说道:“诸位应该知道一件事情,我朝之所以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统一大业,将中原版图扩张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主要靠的就是武将!而如今无将,唯独只服从于一人便是当今天子陛下!他们即便是身在边关拥兵数万也依然不造反,为的就是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但是他们这一生不造反,却不代表以后能够接替他们位置的那一群人,同样能够老实本分,所以老夫觉得……应该在陛下还健在之时,便开始准备出兵,陛下还在之时,我们就应该把兵权重新牢牢掌握在朝廷手中,只有兵权没有下滑,才能保证一个国家的稳定!”
兵部侍郎听到这话却是紧紧的皱了皱眉头,因为他隐隐约约的从这话听出了背后的意思,那就是他想要把权力牢牢的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且不说如今,太子最信任的人是谁,也不说如今在朝野之上,谁基本上承担了那个日理万机之角色,就说狼子野心这一块,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恐怕就是如今的太子太傅,想要扬名立万留名青史!
做一个臣子,如果能够做到一生大公无私,自然能够名流清史,但是真正能够被史册永远记载且不断重提,并时时加以神化的只有一个位置才能够做到这一个!那就是加冕称帝!
他本来根本就不拥护眼前这位太子太傅,只不过迫于形势,也只能暂且于罗坤的门客之中,但他却从来不是和眼前这一群人一条心的,因为他知道只有报效朝廷报效大炎才能有出路。
罗坤依旧在讲着他所谓的精忠报国之说,而兵部侍郎此刻也已经不再去仔细听,此刻他已经细细开始琢磨起了罗坤所谓的布局。
如今天下的格局也的确如罗坤所言,炎朝表面上已经完成了统一,但实际上却是几个国家并存的状态。且不说语言文字上还没有完全统一,就连官吏在当地都不太有什么实权,还要去管理土著,并以土著再去管理当地的百姓,这样一来中原神州看似已经完成了前所未有的大一统,但实际上仍处在一种统一的分裂之中。
而罗坤从目前的表态来看,邓祁此刻心中已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罗坤之所以下令要找曾经做过传令士兵者,表面上是想要对他们进行恩赏,但事实上却绝非是如此。
什么样的传令兵是最有用的,那就是能够直接接受皇上的圣旨,以及边关所有战报的人,他能够第一时间来返于京城与边疆之间,而在这期间这一类士兵会起到重大的用途,就是能够得知皇上的圣旨是否内容充实地贯彻到边关之上。
如今太傅罗坤的意思表现得很明显,他想要将军队的权力收归国有,当然与其说是收归国有,倒不如说他想要亲自去把控,而想要把控的话,却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去找到朝廷边关有任何不法行为,然后将小事化大,大事化的更大,随后便可以完成奇效,冠冕堂皇的向天下高知说:因为边关某某上将不听圣旨,故而今日给予某某某处分。
这样一来很多边关上握有实权的将领就不得不将手中的权力交出,因为他们曾经确实有过,没有完全按照圣旨办事的行为,那么交出了权力之后,说是太子掌管,但实际会落到谁的手中,大家便可以说是不言而喻了。
邓祁想到这里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得看向正在侃侃而谈的罗坤心中,不由起了一丝恐惧和惊疑。
他隐隐约约的觉得罗坤的野心远远不止这么一点,甚至有可能最后他还想要将整个朝堂变为他的朝堂,将整个姜姓皇族,变成他罗姓皇族!
罗坤绝对不甘只作为一个臣子,哪怕这个臣子能够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他也绝对不会满足,因为他这个人的野心实在是太大了,从他的一言一行乃至生活的日常小事中都足以看出这一点。
等到众人都从太子太傅府中离去之后,邓祁则是快步的离开,等他回到家之后缓缓坐定后便提笔写了一篇奏折,赫然是要送往边关的,宋宏能在这波谲云诡的朝野之中,轻轻松松地立足,也离不开他的耳目遍及于天下。
在邓祁的眼中权力不过只是暂时的,真正应该注意的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整个天下。或许很多人会说当官之后不就是为了享乐吗?有善始者实繁,能克终者盖寡,大多人都是在寻求权力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直到最后完全迷失。
但是邓祁却并不这样想,他知道在朝为官的很多人都打着自己是一名儒生的旗号,但是真正配做一个儒生的却是少之又少。
他在为官之前,曾一直在家乡讲道,而如今,虽在朝为官,也依然不忘自己的心中那份理想,正如他自己曾经所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