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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家的屋子本就不大,一下子突然多出两个人,不免有些局促。耿大没有丝毫犹豫,打了酒宴请了村里的几个汉子,立时开工建新房。

萧离自然也不能闲着。

外面男人们的吆喝声不断,还时不时讲一出儿荤段子,他们发黑的脊背流着汗,手掌上磨出血,但看着从一片荒芜的空地被清理平整,然后开始打地基,渐渐地墙体起来了,房顶铺好了,门窗也有了样子……叶悠悠飘着的思绪也渐渐落了下来。

一切得从无到有,她都看在眼里。

前一个月里,她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而这几天,他又仿佛给了她一个新的世界。

她忽然有种从未有过的安宁。

十多天过去,房子很快就盖好了,她的脸上重新找回了纯真的笑容。可这天,萧二姐忽然把萧离拉到一边,小声说着什么,好像很怕让她听到。说完,两口子就躲开去了。

萧离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道:“我们出去走走。”

叶悠悠点点头。

他们一路朝着小镇而去,买了些香纸果品,向着不远处的小山包走去。

寒风萧杀,万物凋敝。仅仅数年,荒芜的野草就淹没了那座不起眼的小坟。他看着心疼,掌风到处,枯草成齑,显现出一方小小的墓碑。

张氏女秀儿之墓!

他把果品摆上,取出那半枚木雕,呆呆地看着香纸燃尽,轻声说道:“这里面埋着的,是一个对我十分重要的人。”

“她,是你的爱人?”

萧离摇摇头,道:“算不上吧,我还没有问过她,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

“一时的犹豫,就可能造成终生的遗憾。”

“我和她一同长大,小时候跟村里的孩子打架打输了,都是她安慰我,长大了我去郾城里卖木雕,遇到些地痞无赖总是被打的鼻青脸肿,也都是她为我包扎伤口。那些日子虽然清贫,却也充满甜蜜。”

叶悠悠看着眼前这个人,有些难以置信。

“你不是早就想问了,我是堂堂萧家的嫡子,怎么会突然多出一个乡下姐姐。”

“你肯告诉我么?”

萧离指了指南方数十丈外的一个草堆,道:“那个草堆处,隐藏着两名地境高手,这还只是我能发现的,或许还有更厉害的人。”

叶悠悠显然看不出什么异样,但她也没有慌乱。

“我其实并不是萧离,至少不是你们平常所说的那个萧离。我本名叫萧三儿,原本是耿家铺的一个普通小老百姓,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就是我家是郾城萧家的细末旁支,往前不知道多少年,可能有些血脉牵连。”

“那你怎么会变成萧离?”

“大约在三年前,这里爆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瘟疫,附近几个村子都遭了难,死者十有八@九,这其中就包括我的父母兄长和秀儿的母亲。”

“当时城主府没有派人救治么?”

“瘟疫来得突然,走得也快,城主府根本来不及反应。当时我姐姐也染了瘟疫,命不久矣。可就在这时,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他轻笑道:“此时想想,那人出现的时机正好,应该是早就盘算好的。”

“这人是谁?不会是田横前辈吧。”

他身边亲近的人本就不多,叶悠悠联想到厉天恒,也不奇怪。

“不是,是洛子川!”

“是他!那日在寻香楼,你好像提到过他,说他想娶雪嫣为妻。”

“何止,其实连萧叶两家你我之间的联姻,也是他在后面推波助澜。为的就是能让我,更好的接近沐雪嫣。”

“我和雪嫣只是好姐妹,就算我们真的成亲了,你和她之间也拐着好几道弯呢,对她的影响更是微乎其微,洛子川此举事倍功半,可算不上高明。”

“同样的话我也对他说过,他并未回答,让我照做即可。我后来也曾暗中查访,只查到这和沐雪嫣的姐姐沐雪婷有关,至于其中详情,我也不清楚。”

“洛子川是抓了你的姐姐一家来威胁你么?”

“也不算全是,他当时来见我,说明缘由后,说可以给我三条性命。算是给我的报酬,事成之后,就此两清,再无纠缠。”

“三条性命?”

“他说的是‘三条性命’,却不是救我三次,明显就是在暗示他可以救活当时身染瘟疫的姐姐,逼迫我不得不答应。”

“条件就是让你假冒萧离?”

他有些诧异,道:“你猜到了。”

“其他人的事我不关心,但萧离和我有婚约,他的一举一动,我还是要打听一下的。三年前世人都传他染上了‘花柳病’,不治而死,可三个月后,萧离就再次活蹦乱跳的出现。此时看来,他当时是真的死了吧。”

“的确,他是死了。只是还有一点说不通,洛子川想要的,不过是一桩联姻,但萧家这边为何只能是萧离呢?和萧离同辈的大有人在,他死了,再换一个就是了,干嘛如此大费周章。”

叶悠悠也想不通,转而问道:“那两个人是萧家的人?”

“不是。如果他们都是萧家的人,以萧家和叶家的关系,我怎么敢带你来这里。我和洛子川达成约定之初,他是让萧俞铮看管我姐姐一家,后来是我一再争取,才让他答应放姐姐一家回家,并由他自己的人暗中监管。那两个人必定是洛子川的嫡系,就算他们发现了你的身份,也会极力帮我们隐瞒。”

他蹲下身来,细细摩挲着墓碑。

“她,是怎么死的?”叶悠悠悄声问道。

“两年前,在郾城的上元灯会上,被叶安、萧傲和程野掳走,折辱而死。”

“难怪那日你杀程野时,神情如此凶悍。”

他在墓碑前挖了一个深坑,拿出那半枚人形木雕,用绸缎细细包好,又放在一个金属盒子里,埋了进去。

“我要走了!”

叶悠悠沉默许久,才道:“不跟他们道个别么?”

“徒增伤感罢了。”

“那何时回来?”

他叹了口气,道:“或许,明年春红柳绿,莺飞草长之时,我就回来了。”

她嗅了一下鼻子,略带着笑意问道:“回来时还会被打的鼻青脸肿么?”

他没有回答,转身而去。

“你要是再被打得鼻青脸肿,我可以为你包扎伤口!”

叶家嫡长子和尚方谷季屠的死,只是一个导火索,立时引爆了南陵城早就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以致各方角逐混战,不可遏制,形式混乱不堪,到最后反而没有谁再去关心谁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原本只是暗地里角力的六大宗门,已经演变成明面上的争斗,各派弟子均有死伤,若不是木玄塔将要开启,只怕已经发展成大范围的火并。

十二月十五日,证道院后山的木玄塔前,各方势力风云际会,绝代天骄竞相出场。

一身青衣的夏吉元立身中场,别无他话,伸手把一抹绿光打入木玄塔身。顿时光芒大显,塔前一道巨大的绿幕展开,浩荡出一股久远的洪荒气息。

绿幕中看不到影像,却传出阵阵剧烈的嘶吼,好似无数可怖的蛮荒巨兽隐藏在另一侧。那让人惊悸的气势,听一声就可能心神剧裂,更有甚者已经支撑不住,瘫倒在地。

“此次木玄塔开启,限初境修行者,为期一年,其余规则事先具已告知……”

夏吉元还没说完,已经有人冲入绿色光幕,只听砰的一声,鲜血飞溅,那人竟被直接绞碎。

“……违者后果自负!”他好似见怪不怪,走向一边。

“哈哈,真是蠢笨,身上没有通行令牌也敢入木玄塔,死了也是活该。”近处一个身穿黑甲的年轻男子一脸嘲讽,当先而入。

余者都是一般心思,越早进去就越可能抢占先机。

只是,绿幕内忽的传出一声惨叫,似是绝望的哀嚎,凄厉无比,惨叫声戛然而止,留下无尽猜想。

汹涌的人流也猛然止住,众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

内有大凶!

“嗖——”剑光掠过,竟有人无所畏惧,冲入其内。

“是他,剑痴裴寂!”

紧接着,一道炽烈的火焰逼退拥堵在绿幕前的众人,有人跟着进入。

“伏蘅,忒也猖狂!”

突然,一座金色道钟浮现,镇压向一片虚影。

“你这就等不急了么?”虚影中发出人声,弹指破空,黑色的湮灭神光霎时间击碎了道钟,余势依旧恐怖,竟然直接震死了周围数名修者。

众人脸色煞白,远远地躲开。可怜那几人还未入塔,就已经血溅当场。

相斗的两人并行而入,途中一连数次攻伐。

“当真少年意气,令人好生怀念。”一个鬓角已现微白的中年人轻叹一声,缓步而入。

“薛白先生!他竟然还没有突破成为大修行者么?以他的天资,这不应该啊,难道他和米刊先生一样,也都是缺了那一份‘机缘’?”

随着进入的人越来越多,绿幕内里竟发出不断地嘶吼,有的似是人声,有的却不是。

“诸位,此门只开启半个时辰,良机稍纵即逝,莫失!莫失!”夏吉元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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