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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里,深闺之中只有若梅一人,显得特别空荡与寂寥。

庭院的风甚为冷冽,以她虚弱的身子根本不宜在外头待太久。

但她就是喜欢感受这股沁人心脾的寒意。

这让她感到清新,也让她清醒。

她抬头望着被云层遮住的朦胧月亮,想着小环。

自从小环回到陈府以后,这宅院对若梅来说就变得太大了。

她每天都觉得孤单,却怎么也无法将小雀替代成小环。

不知道他们今年又出什么难题给小环了?若梅担忧地想。

若梅知道小环被陈府的人欺负。

就算她不说,若梅也知道。

因为她太了解他们了。

好几次她都有股冲动想出价跟陈府买下小环,但她深知他们不会答应。

而一旦她开了口,恐怕小环就会被欺负得更惨。

可怜这个孩子啊。

若梅心疼地想。

虽然已到了用晚膳的时间,她却一点也不饿。

她的食欲越来越差了。

小雀帮她找了好几位医生、换了好几帖汤药,却一点成效也没有。

也许就如同医生诊断的,她身体根本没有毛病,而是出在心病。

很快地,时间来到了十点。

若梅尚未就寝,她一如往常地在厅堂守夜。

边看著书打发时间,边等着小环来。

小环这两年除夕夜都会偷溜过来,今晚应该也会。

若梅今年还特地要小雀多买些寸枣糖。

那是小环最爱吃的。

每年过年,她总会吃的满脸都是糖粉。

“叩叩—”门外总算传来若梅等待许久的敲门声。

她提着油灯,穿过庭院,前去开门。

沉重的木门“拐咿”一声被推开。

门外却一个人影也没有。

若梅踏到外头的石阶上,左右望去,只看见几位与自家门口有段距离的村民。

几位年轻男子举着火把,正结伴走在路上;有两对貌似中年的夫妻,提着灯笼停在路口寒暄、聊天。

若梅心想自己可能是听错了。

除夕夜里,老梅村热络得像是个不夜城。

她一个人在家里也闷。

干脆到路口晃晃,顺便等等看小环好了。

这么一想,她便回到屋内拿了钥匙,锁上门便往大路走去。

一路上,街坊间都洋溢着喜洋洋的气氛。

有对爸妈牵着男孩在田埂上放大龙炮,旁边一群女孩拿着仙女棒嬉戏;一个老人对着酒瓶唱着老歌,啃的地上满是空瓜子壳;有个老太太边遛着狗,边牵着孙子,那小孩吃着糖葫芦,厚棉袄沾的到处都是麦芽糖。

过年真好。

若梅彷佛嗅到欢乐的空气,兴奋地想着。

她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出门了。

也许是因为路上人多热闹,也许是一时兴起,她越走越远,不知不觉就过了十二点。

路上的人们听到接连几家宅院里头,开始传来欢庆过年的声音,也跟着纷纷互道恭喜。

若梅受到村民的善意,自然也是礼貌的响应。

这时,天空突然窜出绚烂的花火,令众人看得目不转睛。

有些大人会将孩童举高放到肩膀上看,有些人会雀跃地欢呼。

若梅微笑着静静欣赏,思绪不自觉地回到从前无忧无虑的青春岁月。

只是等到此起彼落的烟火平息,天空恢复原有的阴沉,路人们也渐渐散去,各自回家歇息。

当她回过神时,整条路上只剩下她一人。

眼看时间也不早了,她今晚也算逛的尽兴,便开始往自家的方向踏出步伐。

走着走着,她才想到,为什么今年陈府没放烟火呢?“不过,人家放或不放又与我何干呢?”她喃喃自语道。

说归说,若梅却不自觉地往陈府的方向走去。

当她意识到自己的位置时,先是一阵紧张、苦恼,又因周遭无人而放松了下来。

虽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她的身份,但她就是不想被任何人看到她走来陈府附近。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回家看看。

要进去不是难事,她身上这把钥匙环上除了自家钥匙以外,还始终挂着陈府的。

但她又不想这么贸然地进府,弄得人尽皆知。

在街道上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打消了探望的念头。

正当若梅经过陈府的右侧时,赫然发现长墙之中,有一道侧门是开的。

像是伸出的手,邀请着她。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却又觉得有种莫名的压迫感,像在极力劝阻她别踏进府内。

几番挣扎,她在门口观望半天,确定都没人之后,才将油灯吹熄,藏在一旁低矮的树丛中,悄悄闪身入内。

陈府除了门前那对大红灯笼,里外也都妆点上鲜红的彩球与巾带。

原本灰黑庄严、了无生气的砖造大宅也因而出现难得的血色。

然而,偌大的宅院却是异常的冷冷清清,悄无声息。

若梅蹲低身子慢慢前进。

一面留意任何风吹草动;一面狐疑地环顾四周。

她先顺着仆人居住的裙房往大门的方向走,走到转角再穿过东厢房南侧的小径,到往街门的屏门。

府墙内的屏门不如外墙的高,她站在一旁的大花盆上,勉强可以看见影壁那头没人,也就放心地拿出钥匙,开门进入。

她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任何声响,便将屏门锁好。

经过影壁,再开另二道往外院的屏门。

进到垂花门前,一切都很顺利,但说不上为什么,她反倒感到惴惴不安。

她先从游廊外墙上,海棠花型的什锦洞窗往内窥视。

里头暗无光亮,令她头皮一阵发麻。

太安静了。也许我该离开了。她心想。

但终究好奇心战胜了不停发出警告的直觉,她鼓起勇气推开垂花门扉。

庭院里漆黑无比,伸手不见五指。

她反手轻轻将门阖上。

当她踏过游廊的那个片刻,月光陡然突破云层,照亮整个庭院。

皎洁的冷光下,她清楚看见地上躺着好几具尸体。

那些西式的锦衣绸服,在老梅村里,除了陈家人以外,不会在其他人身上看到了。

尸体周遭淌着一滩一滩的血,浓重的腥味令若梅作恶,几近晕厥。

她闭上双眼,紧捏着裙摆,命令自己冷静。

须臾,当她再度张开双眼,已忍下呕吐的冲动。

她快步奔到最近的一具倒卧的躯体旁,赫然发现它没有头!接着举目一望,院子里的尸体通通都没有头!也许是因为整天没进食,也许是因为一下子受到太大的刺激,她一度感到头昏眼花。

想转身往屋外求救,却突然后脑勺承受到一股强烈的重击。

接着,便不省人事了。

杨检座与孙组长互看一眼,两人心照不宣。

陈若梅的口供与小环大致相符。

如果她们事前没有说好,在陈若梅遭拘捕之后,就没有任何串供的时间和机会。

那么这份口供的可信度就很高了。

“那依你之见,谁最有可能杀陈家呢?”杨正在陈若梅讲述完后,随即开问。

“生意上的竞争对手吧?说不准。我太久没碰生意了。”她摇摇头。

“你们肯定也知道我现在的经济来源。只有房租和佃租。”

“但照小玦说的,你光是租金的收入就胜过陈若荷许多了吧?”孙无忌说。

“小玦?那个丫鬟吗?对,我的收入可以让我不愁吃穿。”她顿了顿,又顺势反问:“所以我哪有什么理由杀人?你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孙无忌不耐烦地翻了翻白眼。他还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咧。已经三天没见妻儿,都要闹家庭革命了。

“快了。”杨正出声安抚若梅。

接着,话锋一转。

“你之前说有人要陷害你,你认为会是谁呢?”她冷哼一声,说:“除了自家人以外还会有谁?”这句话让杨正感到兴味盎然。

想嫁祸给别人的,有可能就是受害者自己吗?这是不可能的。

“那你认为凶手杀害你家人的原因是什么?”陈若梅沈思了许久。

就在孙无忌又要发作时,她突然开了口。

“我不知道。”她再次摇头。

“我想了很久,还是想不到。”会议室只剩下杨正与孙无忌,两人静默无语。

孙无忌不想打断正在思考的杨正,安静地等他先开口,而后者还在自己的思路里奔驰。

过不久,孙无忌忍不住拿起桌上一堆卷宗,再狠狠摔在桌上。

“你想好了没啊?怎样啊现在?”

“没有。”杨正两手一摊,一副莫可奈何的样子。

“唉!烦死了!”孙无忌一手插腰,一手使劲搔抓着头。

杨正并不是在逗他,而是真的毫无头绪。

古往今来,谋杀的动机不外乎“情”、“仇”、“利”三种。

以谋杀的方式和直接、间接利益来看,这桩案件看似三种都不像,又像是三种都具备了。

他怎么想都觉得这个凶手或是幕后主使人绝非外人。

但陈府关系人这么多,又该从何下手?不论怎么想,最后都还是回到动机这个症结点;谁有这么大的恨意要如此残酷灭口呢?就在两人各自寻思之际,一位孙无忌的组员突然闯进会议室,回报他们的新发现。

这个刚寻获的证物令两人震惊不已。

那是一台后座栏架残留着血迹的脚踏车,是小环当夜骑乘的脚踏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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