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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年的期限已致,当年的一幕你也了然于胸。”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草庐外的木门边,墨义静静在听。

“我是被墨家驱逐的人,我已无能为力。”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回道。

墨义知道,这是爹爹的声音。

“可义儿已经十六岁了。”那阵苍老的声音又响起。

提到了墨义,草庐里安静一片。

墨义心里一疑,自己可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们,缘何那老者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咳…咳…咳”

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传来。

墨义推开木门,冲进屋子里,口内呼道:“爹…爹…爹!”

他一步跃到床边,一手扶着爹爹,一手连忙轻抚着爹爹的背脊,丹田舒张,气脉贯通,一股温热自他爹爹的背脊间倾布而下。

稍过了片刻,他爹爹才慢慢平缓下来。

屋子很小,光线很暗,一同前来的十人驻足在不同的角落,此刻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斜倚在床上的中年人。

这中年人就是墨义的爹爹,名叫墨清,原本在墨家排行第三,那时,他在墨家的地位很高,颇得众望。

如今,许多年过去了,旧日的往事如同梦幻,早就抛在了脑后,而眼前这一个个熟悉的身影也已逐渐疏离,即便犹在,可彼此都陌生了许多。

尽管如此,墨清还是用久违的眼神注视着那老者。

老者又道:“十六年前你不该和武魂殿的邪异之辈结为恩义,还将欣怡腹中的孩子指为姻缘。”

墨义听着这老者提起了一段自己曾和骆斌叔叔的女儿指腹为婚的往事,脸色不禁大变,脑海中嗡声作响,一下子失沉起来。

听爹爹说,骆斌叔叔后来为了保全爹爹,不久之后,就撕毁了婚约。

想到这里,他心潮起伏,若有所语。

但他依旧没有出声,因为眼前这老者一定认识爹爹。

只闻墨清道:“但我…承担了罪责。”

那老者叹了口气,道:“或许墨家的规矩太过严酷了,这么多年来让你受苦了。”

墨清磨过头颅,目光无力地流转着,缓缓道:“这不怪墨家,是我的丹田被焚,全身气脉俱断的缘故。”

那老者看着了床上的墨清,眼神中流露出无比复杂的色彩,许久都没有说话。

忽然,墨清道:“族长和九位长老能宽恕墨义吗?”

那老者回道:“你是墨家人,你心里清楚墨家的规矩。”

听了那老者的说话,床上墨清冰冷的一笑,淡淡地道:“族长与九位长老能来我的草庐,难道就是为了看我一眼吗?”

墨清的话说得有些凄然,墨义一听,不免一惊,疑道,难道眼前这老者与其余九位中年人就是墨家的族长与长老们?

他可不认识,以前从没听爹爹提起过。

墨义不由得用余光投向那老者。

那老者道:“当年墨家逐离你时,就不该连累腹中的孩儿,这件事在我心里愧疚了很久,但墨家的规矩谁都不能涂改…”

说到这里,老者又停住,惭愧地垂下了头颅,摇头喃喃自语道:“除非墨义孩儿能为墨家做出不灭之功。”

……

屋子里很静,只有墨清鼻息中传出微微的喘息声。

他望着眼前这个曾经熟悉而又陌生了很多的长年老者,用低沉的嗓音道:“墨义从小就没有进过墨家,他血液里流淌着的根本没有墨家的痕迹,作为墨家的子孙,他却没有墨家的魂魄,如今他十六岁了,却无依无靠。”

老者沉默半晌,才道:“你就是他的依靠,他娘就是他的思念。”

墨清凄然一笑,道:“墨家的规矩就是一把猎刀,分割了我们夫妻,又决裂了他们母子。”

老者含泪道:“但愿我一把老骨头能为你们做点什么。”

墨清断然道:“不用了,如今墨义也长大了,我也逐渐老了,只要我和他娘再撑几年,终有一天能够看到墨义成家立业,我们的心愿就了了。”

老者抹了抹泪痕,道:“墨义的功法有进步吗?”

墨清无赖地摇了摇头,淡淡道:“才道体级武士层,方可驰骋,还是低级的。”

老者听此,拖着模糊的视线摇了摇头,徐徐叹道:“墨家的后辈没有一个出色的,难道老天要亡我墨家吗?!”

……

提到墨家的几个后辈,墨清沉默了下来,其实自从他进了这座草庐时起,他再也没有踏进墨家大门一步,整整十六年了,那些墨家的后辈,对于他而言,没有一个是认识的。

望着脸上暗淡下来的族长,墨清道:“有一件事,一直想谢谢你,可是苦于没有机会。”

族长不解地问道:“何事?”

墨清答道:“族长和长老们能将义儿的娘留驻在墨家,免得她受贫寒之苦,这件事无论如何,对于我们来说,都是种恩义。”

族长淡淡一笑,道:“对于你墨清一脉,所有恩怨是非,在十六年前就断定了,仇恨也好,恩义也罢,都已付诸东流。”

忽然,墨清拉下了脸色,阴沉地道:“族长与九大的意图都在墨义的身上,不知族长与九大长老要他做什么?”

族长沉默了半晌,才道:“十六年的约定,武魂殿将要归还那象征墨家最高权力的九合王鼎,如果那老贼说话算数,我想请墨义奔赴一趟武魂殿,迎回九合王鼎。”

……

听到了这里,墨义逐渐明白过来了,眼前这老者正是墨家的族长,而他身后的九人就是曾经功名显赫的九大长老。

他曾听爹爹说过,十六年的一战,让墨家就此衰败,随后再也没有振作起来了,也正在那时,爹爹被人所伤,无意中触犯了墨家门规,由此被逐出门庭。

但爹爹这么多年来却没有说得太多,十六年究竟那是怎样的一战,跟谁,又因何,全然都只字未提。

墨义猜疑起来。

突然,墨清的喉管爆发出最大的气力,嘶哑着嗓音凄声道:“那些住在豪华宫殿里的人中就没有墨家的后辈?”

族长静静地道:“你也不用气恼,我和九大长老只是担心那老贼诡计多端、出尔反尔,倘若有其他人去迎接九合王鼎,若是惹怒了那老贼,不但不能迎回九合王鼎,反而有可能惹来灾祸,墨家再也经不起挫折了。如果由墨义去,毕竟你和武魂殿曾有交际,念着这份旧情,兴许会顺利点。再说了,难道你不希望墨义为墨家立功,以好早日重回墨家,与他娘团聚吗?”

提到了娘亲,墨义双目浸润,那份思念之情又重燃于心头,含下了泪水随即又沉定,也学着老成般的样子,开口道:“族长大人,虽说我爹爹曾与他们有过一段过命的交情,但是时日一长,便是物是人非,这么多年都过去了,那还记得谁跟谁?更何况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仅凭借这点,恐怕族长与长老们失算了。”

族长问道:“以墨义孩儿之见呢?”

墨义侃侃道:“以族长之见,此去迎接十六年的期约,乃是冒险的一件事,若是由我替代墨家取回那九合王鼎,弄不好就是命折身段。”

族长淡淡道:“好男儿当奔赴万难,赴汤蹈火。”

墨义迟疑道:“但…”

墨义还没有说完,族长就打断了他的话,插言道:“墨义孩儿要我怎样,你才能同意?”

墨义望了一眼斜倚在床上的爹爹,默然道:“我爹爹身缠重疾多年,无人问津,许多年来承受了无比的苦楚,作为墨家,乃财大势大,如今虽然大不如从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墨家不仅功法强横,更以炼制丹药著称,曾经雄霸托马城,买卖遍及帝国各地,即使衰败已久,想必墨家定有能缓解一个人经脉痛苦的丹药,如果族长能够舍弃一颗给我爹爹,我就答应族长了。”

“不可以,此事万万不可,你并不是墨家的后辈,你的功法才道体级,哪能斗得过武魂殿?”

墨清连忙伸手拦道。

“爹…爹…爹”,墨义一边呼道,一边奋力地摇晃着爹爹的胳臂,双目深情地看着爹爹。

“呵呵呵”,族长苦笑了一阵,脸色显示出几许哀痛,用悲愤的语气说道:“若是墨家的子孙中个个都贪生怕死,恐怕这也是墨家后辈的胆怯。”

墨义一边安抚着爹爹,一边扭头便道:“谁胆怯了,你只要拿出一颗上好的丹药给我爹爹,我便答应。”

墨义从未入驻过墨家,骨子里没有任何墨家意识的痕迹,即便知道眼前这些人是墨家的族长与长老,却也不记任何礼数,也毫不退让。

族长哪顾得上这些,只深情地望了一眼墨清,伸手从怀中摸出一颗碧绿色的药丸,颤巍巍地递了过去,用发抖的嗓音说道:“这是墨家剩下的最后一颗龙晶丹,能够催脉理气,说不定对气脉俱断之人有一定的作用,你拿去吧。”

墨义毫不犹豫地接过,替爹爹服下。

十六年来,墨清的重疾却没有得到过任何高等级丹药的调理,偶得这颗龙晶丹的提聚,顿时,精神为之一振,全身居然一抖,当即气力流经四肢下上,脸色逐渐红晕起来,神采奕奕。

墨义一见,会心地一笑,内心高兴之际,不免扭头又道:“族长大人,像这种神奇的丹药应当多加提炼才是。”

族长叹了口气,道:“炼制这种丹药需要不菲的功力相助,虽然墨家的炼药师没剩好几,但像这种二品丹药的炼制方法,我也能通透一些,只是苦于我的功力尽失,全然使不出半分力气。许多年以来,墨家再也没有炼制过高等级的丹药了。因此,这颗龙晶丹才显得格外珍贵。”

听了族长的话,墨义诧色道:“怎么?难道族长是位没有功法之人?”

族长苦笑,道:“十六年前,我和九位长老的元婴被那老贼封印在丹田之中,以致功法尽失。”

墨义不解地问道:“那老贼是谁?”

听此一问,族长的脸色一变,双目的瞳孔忽然放大了许多倍,怯然道:“他十六年前是武魂殿的教皇,名唤司空霸,那时,他的功力已达封神境,千百年以来的旷古第一人。”

闻此,墨义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瞪着族长。

自小爹爹就教他,修炼炼之气,共有四级之分,分别是筑基级、道体级、玄武级与异元级,突破异元级的灵圣金身,方能进入化虚境,化虚境又分三层,分别是凌空界、虚空界与幻空界,突破化虚境的幻空界层次,才能达到封神境。

一般的修者只能完成炼之气的四级修炼,很难进入化虚境。

只有极少数修者放能进入化虚境,达到一个大道。

而要进入封神境,则是实现了一个与天际相平齐的壮举,千万年来不出一个。

一旦有人达到了封神境,那几乎接近一个神圣的存在。

那司空霸既已达到封神境,足见他的修为与境界乃无人可以匹敌。

想到他的无法攀越,墨义暗暗叹息一声,“自己才是个无人问津的道体级武士,难道真的要去面对这样一个无量级的封神大帝吗?”

但是他说过的话怎好不算数?

他默默地望着一眼身边的爹爹,又转头看向族长,道:“我答应你们的事,一定会办到。”

族长点点头,长吁了口气,道:“三天后,你来墨家大殿,见你娘一面。”

墨义点了点头。

这时,族长与身后的九位长老对着眼前的父子二人,躬身一揖,随而转身一声不吭地走出了草庐。

墨义抬头静静地看着他们逐渐远离的背影,心中燃烧起一股莫名的暗火,自顾自地骂道:“死老头子,身边竟有这么好的丹药,却放弃我爹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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