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铁木尔汗不再在大家面前跟程前问策了,他雪藏了程前。
不对,是保护着程前。
除了行军战斗让程前随身跟着,再不让他抛头露面。连每旬一次的必要活动,都不在大庭广众之下了。
“我们的辎重又多起来了,儿郎们行军又受拖累了。”在帐子里,铁木尔汗单独召见着程前。
“大汗可以派一路人马先给运回部落,再召集其他的草原民族组成大军过来,我们要准备和大夏长期作战,打大仗。”程前出着主意,他们和大夏的人马相比,还是太少了。
和大夏的战斗,从来都是“打草谷”,抢点东西就回草原,过回自己的生活,这是他们的民族特性决定的。
他们从来就没有想过长期作战,也没想过召集更多人作战。人一多,战利品分得就少了。
“来那么多人干什么?这九边之地,有我突厥十多万大军足够了。要是往里边打,又怕他们和九边一起合力,我们就被完全包围了。”上次的以历,已给铁木尔汗造成了心里阴影。
“大汗就不想这中原花花江山么?”程前诱惑着。
“这中原有什么好的。我们草原汉子吃着牛羊肉,喝着马奶酒。纵马大草原,全天下都是我们纵横的牧场。那中原地方,守着几亩田,吃的是草,喝的是水,一生都可能离不开一百里,哪能和我们大草原相比!”铁木尔汗自由自在惯了,很看不上中原定居的生活。
程前无语,你可是大汗啊,你就这么点志向?
“可是我们和西贡还有协议,要共同对抗大夏的啊!”草原汉子豪爽重信用,程前又用这点来劝说大汗。
这个讨厌的东西,怎么这么不识好歹?我好不容易才把这事给压到了心底,他又给提起来了。铁木尔汗心里生气,却不能表现出来。他就是想回到以往的生活,自由自在地。和西贡和约定?他实在不愿提起。
“那怎么办?我们突厥儿郎可不擅长攻城,只善于骑射。”铁木尔汗的语气有点冷了。不能给人留下毁诺的形象,又不想去攻城或阵地战,这个难题就交给程前吧,反正是他提起的。
开始光想能带兵回去报仇了,程前这时才注意到铁木尔汗态度变化,绝对不能恶了这个靠山,现在怎么办?
赵成、马常、梁伟、赵良、万军五人的小队伍没有在难民中呆多久。
人家烦,自己也不愿意。
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几人相互看了一眼,放下包裹让到一边。
一行三骑飞驰过来,见到躲闪的五人,哈哈大笑,其中一人驶过之时还不忘甩起鞭花向他们抽来。
梁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鞭子,借着马匹的速度,已将马上之人拽下马来。
呯的一声,骑士落地,头后脚前,砸得地面浮起一片灰尘。
刚刚过去的另外两骑转回来了:“大胆,你们一定是敌人派来的奸细,竟敢袭击大军信使,你们是不想活了!”话未毕已拨出刀来。
“呵呵,没想到以前的我,居然会和这样的人为伍。”赵成苦笑。
马常和赵良抽出武器,搂头就向两个信使杀去,他们是哪方大军的信使,不重要了。
“你们竟敢真的杀人!”武技不如人家,被砍了一刀,又痛又怕,信使终于大叫起来。
“老子今天就要杀人了,欺负到老子头上了!”这些天的郁闷,马常他们都忍耐已久,这次彻底暴发了。
一天后,五人都骑上了战马,挎上了钢刀。又杀了一波信使,他们改头换面,由难民变成了军中送信使。
“我想先去威远看看。”终于忍不住了,赵成小声地。这里是他奋斗了多年的地方,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众人黯然,他们也想去看看,可又怕看到不想见到的场景,那里或许还有他们的家人。
赵成低下了头:“过去,我逃避了,现在我们总要面对!”逐渐坚定,抬起了头。
“好!我先探路,若没有太大危险咱们再一起进去!”马常同意了。他们,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回去的理由。
威远城门口,没有见到有人,偶尔有只野狗到处嗅嗅,不时啃点什么。
马常一个人上前,小心翼翼地。
吱,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那是脚下的枯骨碎裂。
城门口,枯骨遍地,已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大街上,累累白骨上已布满了灰尘,上面只有狗和一些不知什么动物的脚印,没有人踪。
“真的是这样吗?”不敢相信,不愿相信,就是曾经繁华的威远城?
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阵扬尘,他想找到曾经的熟悉。
“哇~”马常吐了。
面对敌人的人头他没有吐过,面对战友的尸身他没有吐过,现在他吐了。
街头一角,堆有半人高的骨骼,肉早已腐烂,个别没有腐化完全的地方还在滴着水,散发着恶臭。
这里,至少曾经堆有三五人高的尸身,否则现在不会还堆这么高。
马常看不下去了,他想回头就走,可是他不能。
这样的环境,还能有人幸存么?
去城主府,没有人。
回家,家已找不到,城池都毁了。
残垣断壁之下,已分不清地方。
强忍着不适,马常出城,找到了几人,没有说什么。
早已有了这种心理准备,众人默默地进城了。
他们没有分开,已经没有必要了。
一家家地找来,一次次的失望,连个尸骨都无法分辨,何谈收尸?
在万军家的所在,一具骨骼低头弯腰,头骨还顶在膝盖处,似在谢罪,似在忏悔。
“爹——”万军大哭,虽已残疾,他还是飞扑上前,抱住了头骨。
虽然只是骸骨,他已能分辨出,这一定是他那老实的老父亲。一生为家族,一心为家族的老父亲。
为什么会这样?他懂!
骸骨一碰就散了,他一边哭,一边划拉着,想把骨骼全部抱入怀中。
一路之上,众人都没有流泪。
现在,他们也无法再忍了,一个个抱头痛哭,涕泪横流。
良久,哭累了。
不,是哭完了,赵成收声,咬着牙:
“岳顺,岳顺!!!”
“岳顺,我不怪你,你是在执行军令。”
“萧洪!西平王!!!”
“西平王,王爷啊!我的好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