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一名趟子手摸着黑起了夜,憋着尿意来到了古堡的城墙之上,昏昏沉沉之中垮掉裤子,开闸放水。
他的身前是黑暗的崇山峻岭,他的身后是阴冷幽暗的古堡。
古堡修建在崇山峻岭之间,今天又是个无月之夜,四面八方都是黑不溜秋一片,哪怕是那些胆大心细的老镖客都有些心生畏惧。毕竟在这个时代,山野之中最多的不是什么绿林好汉,而是妖邪鬼物。
如今的赤县神州不比当年震旦帝国治世之时,南北断连,东西阻隔,中原之地遍布大大小小的淤积之地,四方荒野都暗藏各种妖邪之物。
一百五十年前,正好是震旦帝国最鼎盛的时候。那时候还没有什么妖邪之祸,东方人的文明达到了极盛,百丈宽的驰道连通了帝国的每一个角落,阴阳术法升起的巨大天庭飘浮于京畿之上,无数的巡天法器巡视着帝国的四方边境。
那个时候,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威胁到这个强大的帝国,不要说一些妖邪鬼祟,魑魅魍魉,就连北方强大的蛮族都不得不低下头颅。帝国成批的阴阳术士自西向东修建起一道巨大的壁垒,用这条万里长的防线彻底隔绝了草原南北,投降震旦的游牧民作为仆从被安置在较为温暖的漠南草原,而更多的战败者被放逐到了长垣之后,在无边的漠北荒原游荡——游牧民的末日到了,震旦已经不打算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和这些人捉迷藏了,战胜者修建起了一堵有史以来最大的墙,将两个民族彻底隔绝。
可惜,在这个大劫难之后的年代,除开人口稠密的大州府郡,其余的荒山野岭,名山大川都成了一个又一个禁地。而大劫难带来的地形改变让各个州郡山川隔阻严重,使得整个赤县神州上再难出现一个统一的国度。
真是乱世啊。
放完水后,趟子手刚刚提起裤子,正要准备走人,随口对着城墙上的阴暗处说道:“隋老把头,今天晚上就辛苦你们哥俩儿了。”
隋老把头和隋二把头是今天晚上负责守夜的两位暗哨。镖客出行,不管是落宿在荒郊野岭,还是乡野村落,都必须要有自己人作为暗哨守夜,这些都是镖行从血里学习到的规矩。
但奇怪的是,昏暗的城墙上却没有任何人回趟子手的话。
恍惚之间,一阵幽寒的风吹过趟子子手的后脊背,让他突然清醒了几分。他抬头看去,发现城墙的暗处不但没人回话,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
刚刚被一阵阴风袭扰的趟子手冷不丁的从身后拔出自己的长刀,大喊一声:“隋老把头!说话啊!赶紧起火!”
起火是镖行的暗语,夜晚的暗哨不允许生火,但会随手带一点火源,通过火源的明暗来传递消息,这就是起火。
按理来说,听到趟子手的话后,两个暗哨都应该主动起火,表明自己的位置。但眼下,四面八方却没有丝毫的光亮,只有趟子手一个人位于无边黑暗之中。
一只带着血腥气的大手突然从黑暗之中伸出,一把掐住了趟子手的脖子。那只手苍白纤细,如同死者的四肢,但却十分用力,它死死的按住了趟子手的脖子,让他无法呼吸。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黑暗之中,无数苍白枯朽的手臂伸出,一点点的要把眼前的活人拖拽入黑暗的世界之中。
巨大的惊恐之中,趟子手居然爆发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他拼命的扯掉喉咙上的手指,不顾自己脖子上的皮开肉绽,用几乎嘶哑的声音发出了最后的声音。
“妖邪!”
……
“妖邪!”
一声凄厉的吼叫扯开了宁静的夜幕,在古堡内厅入睡的三十几位镖客和数名游侠儿瞬间从沉睡之中惊醒,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的拿起手边的兵刃。
神州陆沉的大劫难之后,赤县神州的荒野就变得危险了。无数妖邪遍布在城镇之外的荒野之中,等待着猎物落入自己网中的时候。更有甚者甚至登堂入室,侵入到人口稠密地区的村落城寨,以至于地方县志之中出现“百鬼围县”这样的记载。
无论是镖客还是游侠儿,只要是端起这碗刀口饭,便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一行人拿好兵刃,在镖头楚秋莽的带领之下杀气腾腾的出了古堡的大门。不管外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大家伙拿起刀枪棍棒一道并肩上,三下五除二把它剁成肉泥!
一名游侠儿走在最前方,一脚踹开了厅室外的大门,刚刚探出头去,瞬间就被吓了个两股战战。
室外的空地,已经变得和九幽地狱没有两般,灰白色的阴气似有实质一般在室外飘荡。
四五十具尸骸站立在古堡内的荒地之间,那双枯白的瞳孔注视着眼前的活人。
四十五具行尸走肉,有些看起来是新死不久之人的尸骸,还沾染了三分活人的气息,有些几乎就是一层皮肉包裹着身躯,破碎的身躯之间露出白骨森森的骨质,阴森恐怖。
“小心,是为虎作伥!这些行尸走肉都是被虎妖所杀之人化为的伥鬼!”齐道三猛喝一声,随后背后的桃木剑出鞘,“所有人都留神了,虎妖也许就在这群尸骸背后盯着我们!”
为虎作伥,这个东方的古代成语之中隐藏着常人难以相信的血腥与黑暗。传说山中恶虎到了一定年岁就会化为妖物,有法力可以驱使所杀之人的魂魄尸骸为自己所用,被杀人之人三魂七魄被拘在体内,被称为伥鬼。
也许是为了印证齐道三的话,一声撼天动地的虎啸声横出,在场众人无不变色。
“老三,你有法子破解吗?”楚秋莽脸色凝重,四五十具不畏生死,不惧疼痛的伥尸,给人带来的压力太大了。更何况暗处还有一头成了精的虎妖,不知道在何方向。
“你以为我是什么?道宫祖庭里的大真人?佛门圣地里的金身佛陀?还是行走人间的仙家?”齐道三冷汗直流,“你三爷我不过是个走乡穿村的方士,就这一点点微末道行,收个孤魂野鬼都难,更不要说这些妖物。”
“废物!”楚秋莽气归气,但也知道眼前这个局面远远超出了这个只会一点观气望运手段的野方士力所能及的范围。既然奇门异术派不上用场,那么余下的还是交给武夫的刀枪吧!
楚秋莽冷笑一声,斩马大刀抡起一道半圆光芒,冲出门庭,勇往直前。
三军不可夺其帅,匹夫不可夺志,作为镖队的镖头,楚秋莽无论如何也应该是那个冲锋在前的那个人。
楚镖头回身一斩,长刀在尸群之中杀出一个圆弧,随着刀身在一震,四五具伥尸立刻被刀势荡开,楚秋莽快步大刀奔跑在泥土之间,威势如同一匹脱缰野马。
斩马大刀的刀光越过层层鬼雾,一刀斩在一头伥尸的身躯上,二者碰撞之时,居然爆发出一阵金石撞击般的声响,可见这具伥尸的身躯是何等坚不可摧。
楚秋莽持刀的虎口微微一疼,随即冷笑,双臂同时握住刀柄,大刀一斩一拖,一具身躯坚固的伥尸立刻被大刀撕裂成了两半,他双臂突出,肌肉上立刻青筋暴起,刀势再次暴起,将另外一具伥尸从头一刀斩落。
武夫二字,最是凄惨。比不得阴阳术士千变万化的术法,也比不得神庭奉官们的神通广大,甚至连佛门里那些僧人,只要不多管闲事大多都能落个清静自在。只有走武夫这条路子的人,从握住刀开始,就只能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靠着一场场血战来磨砺自己。
武夫的修行也没有那么多绕绕,只修人体先天三宝足以。而楚秋莽这种横练武夫,走的是武夫之中最悲苦的路子,甚至完全放弃了人体三宝之中的气与神,一味的锻打筋骨皮肉,靠着一身铁打的体魄与人厮杀。
楚秋莽修横练功夫三十年,尤其善于大开大合的攻杀,混战之中,他的刀术只要抡圆了挥砍,便是一条血肉铺满的大道。
楚秋莽一声暴喝,刀锋在厚重的阴森雾气之中再暴起,巨大的刀身在伥鬼群之中撕裂开一条大道。一击得手,楚秋莽的刀势便不在停歇,一刀接着一刀,似乎力量永远没有尽头,武夫横练的妙处此刻被发挥的淋漓尽致。
一瞬间,在场众人士气为之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