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有什么东西？”

莉雅无声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等崔阳把手放下，莉雅小心翼翼地爬上河堤探出头，只朝上瞄了一眼便一脸惊恐地退了回来。

刚才借着月色，她看见一群野兽正从森林而来，不知道是闻到了他们俩的气味还是碰巧来河边饮水。

莉雅伏在崔阳耳边低声说道：“哥哥，是野狗群！”

她一眼就认出了这群红眼野兽就是臭名昭著的野狗群，这群野化的恶犬一直游荡在城市之外，四处袭击落单的人类和家畜，不少无家可归的流浪者都死在它们口中，连骨头都被嚼得粉碎，除了几块染血的碎布以外什么都不会留下，人贩子嚼骨的外号就是从这来的。

看着神色惊慌的莉雅，崔阳稳住心神轻声安慰道：

“嘘，别慌，万一它们只是路过呢。”

崔阳把莉雅拉到身后，自己矮着身子试探着向上看去，他迫切地希望看见这群狗东西溜达到别处，然而事与愿违，这群野狗依旧朝着他们这边靠来，打头的几只狗将鼻子贴在地上低头嗅着什么，显然是已经闻到了两人的气味了。

“靠，还是被发现了，这怎么跑？”

崔阳退回来用母语骂了一句脏话，趁这群野兽还没发现他们，崔阳借着月光观察起四周来——他们取水的地方是一块由天然河堤堆成的凸出区域，左右两边都没有路，而过河的桥也不在这里。这条河虽然不太宽，离对岸只有十米左右的距离，但是水流又深又急，以崔阳的水性跟体力完全没把握平安渡过河去。稍有不慎就会被河水卷走，落了个当异界水鬼的下场，何况自己身边还有一个莉雅呢。

“莉雅，你会游泳吗？”

“我，我不会，哥哥。”

莉雅整个人都蔫了下来，如今这个情况，懂事的莉雅已经意识到他们兄妹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何等的绝境了。

要么留在岸上，被几十只野狗吃掉；要么跳进河里，淹死在激流之中。

“快想想办法，莉雅·菲兰，我们不能死在这里，至少……至少要让哥哥活下去，哥哥好不容易醒过来的，他不能就这样死去！”

一个想法从脑海中冒出来，莉雅咬了咬牙，在心底做下决定，随后拉着崔阳附耳说道：

“哥哥，你听我说……你待在这里不要出声，等莉雅跑上去把野狗引走，然后你一定要快跑，不要回头，好吗？逃出去以后你要好好活着，从今以后莉雅不会再拖累你了，哥哥！”

莉雅轻声说完自己的计划，顺势在崔阳的嘴唇上轻吻一下。

“谢谢你照顾了我这么久，哥哥，莉雅爱你。”

金色的长发扫在崔阳的脸上，莉雅提起破旧的裙摆跑上河堤，她想用自己的生命换取崔阳的一线生机。

“喂，莉雅！”

崔阳一抬手却抓了个空，看着莉雅娇小瘦弱的背影离自己而去，崔阳的心就像被人剜了一刀，痛彻骨髓！

“汪汪汪！”

莉雅的出现瞬间引起了野狗群的注意，几十只尝过人肉滋味的野兽狂吠着朝她冲来。

“来呀，都来追我呀！”莉雅一边挥舞着双手，一边朝远离崔阳的方向跑去。向来胆小的她现在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出来，潜藏在身体里的菲兰家族血脉给予了她非凡的勇气，哪怕是直面死亡也不会畏惧。

然而，这个瘦弱的女孩儿即使拼尽全力去跑又能跑多快呢？莉雅刚跑了几步就被后追上来的崔阳抱住，他不由分说地带着莉雅退下河堤，再次回到了岸边。

“哥哥，你快放开我，不然你也会死的！”

“傻丫头，头那么铁呢。”

崔阳把莉雅放了下来，一把扯掉了她身上唯一的裙子。

“哥哥……”

“裙子碍事，管不了那么多了，给你这个。”

崔阳把倒空的汤锅塞进莉雅怀里，巴掌大的锅口紧贴在女孩儿的锁骨下方。

“听话，一会儿我们要下水，你什么都不用做，只管把锅死死地扣在胸口，这里面的空气会让你的上身浮起来！下水以后一定不要惊慌，抓住一切可以呼吸的机会，剩下的都交给我，听明白了吗？”

没等莉雅再说什么，野狗群已经冲到河堤上面，一看见两人就狂吠着扑过来。

“憋一口气，抱紧汤锅！”

崔阳揽着莉雅一纵身跳进湍急的河水中，随后两人就被激流冲到了几米开外。

“吼汪汪汪……呜！”

冲上来的野狗焦急地在河边徘徊吼叫，用自己的方式咒骂这场失败的狩猎。

有一只野狗看着在水中沉浮的两人，终于经不住诱惑也跟着跳了下来，瞬间就被一股暗流卷到河底，失去了踪影。

冰冷的河水让崔阳全身紧绷，他的水性也只限于前世在室内游泳馆学到的那些而已，真正下河游泳还是头一次。

“冷静！冷静！崔阳，脚下踩水，让自己游起来！”

崔阳努力克服恐惧，一边有节奏地踩水稳定身体一边低下头看向怀中。

莉雅此时正鼓着小嘴双眼紧闭，在崔阳的臂弯里死死抱着那个装满空气的汤锅。

“乖女孩儿。”

崔阳在水中调整了一下两个人的身体，将莉雅紧贴在自己的背上，驮着她奋力朝对岸游去。

莉雅感受到崔阳的身体将她推出水面，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哥哥，你会游泳了！”

“别说话……你乖乖抱紧锅……注意换气，我们能……活下来的！”

“嗯！”

莉雅听话地抱紧汤锅，即使胸口的皮肤被锅沿磨破了也不松开。

崔阳左手划水着配合脚下，右手死死攥住莉雅纤细的胳膊，在翻滚的水浪中坚定地游向对岸。

这条河本就不宽，崔阳几个踩水的功夫就已经游过了河中央，只差几米就能带着莉雅脱险上岸了！

然而激流涉水哪那么容易？

越是靠近岸边，崔阳就越是能明显的感受到一股推力在与他对抗着，余下的两米距离在崔阳眼里犹如天堑，再怎么伸出手也不可触及。

他不死心的在急流中又试了几次，全都被浪花推了回来，一切努力都成了徒劳。

“呼，呼，趁着还有力气，一口气冲过去，再加把劲！”

崔阳咬紧牙关，借着起伏的浪头再一次朝岸边冲去。

他的身体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冰冷的河水不断地带走他的体温，长期的饥饿也让他有了低血糖的反应，耳鸣眼花的同时，四肢也开始不听使唤起来。

“呼哧！呼哧！”

每一次换气的时候，崔阳的呼吸都会变得越发沉重。

“呼……噗！咳咳咳！”

迎面一个水浪彻底打乱了他的呼吸，力竭的反馈传遍全身，崔阳再也坚持不住了。

眼看着对岸离自己越发遥远，生存的希望在崔阳的心里越发渺茫。

如果现在松开手的话，他应该有机会游上岸吧……

不行！

崔阳一咬舌尖摒弃了这个想法，他决不会为了自己活下去而放弃莉雅的生命，他的内心不允许，属于托比厄斯的记忆更不允许！

“咳，莉雅，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哥哥，要是累了的话，就放手吧，莉雅不会怪你的，我想让你活下去！”

莉雅早已注意到崔阳的状况，她缓缓闭上眼睛，心里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我是不会放手的，想都别想！”

崔阳再一次被水流推回河中央，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边恢复体力一边观察起周围，他在寻找任何求生的可能。

“要是有什么东西能让我抓住借力就好了……！”

当崔阳看向下游时，对岸的一片垂到水面的藤蔓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蛇树的树枝，这种树只生长在水边，藤状的树枝会垂在水里，蛇树就是通过这些可以吸水的藤条分根繁衍的。

蛇树藤的质地非常坚韧，是很好的纤维材料，他腰上的麻绳就是用蛇树藤搓成的。

“有了！”

崔阳把莉雅拉到怀里，看着她的眼睛沉声道：

“莉雅，听我说，下游有一片蛇树林，等我们被冲到那时，我会尽力把你推过去，到时你要扔掉汤锅，努力抓住藤枝爬上去，这样你就得救了。”

莉雅担心地看着崔阳的眼睛，忍不住问道：

“哥哥，那你怎么办？”

崔阳扯动嘴角，给了莉雅一个勉强的微笑：

“别担心我，只有你脱险了，我才能腾出手来自救，做好准备，我们能成功的。”

“唔，嗯。”

说话间，两人距离蛇树林已经越来越近，崔阳不再浪费时间，推着莉雅奋力朝一大片树藤游过去。

“就是现在，莉雅快上！”

莉雅被推到几根树藤之间，她扔掉汤锅死死抓住最近的一根藤蔓。

“我抓住了，哥哥，你快上来！”

看见莉雅爬上一根树藤，崔阳终于松了口气，他放开莉雅，在被水流卷走前抓住了另一根树藤。

莉雅虽然力气小，但是体重更轻，加上之前在水中保存了足够的体力，她很快就顺着藤蔓爬上树梢，最终跳下树干安全着陆。

大地的厚重感让莉雅不由得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她抬头看向树顶，想要寻找哥哥的身影。

“哥哥？”

在皎白的月光下，莉雅并没有在树枝藤蔓间看见崔阳。

“哥哥！”

莉雅惊慌地看向水面，最终在远处的一根树藤末端发现了崔阳。

他仍然保持着抓握藤蔓的姿势挂在水里，整个人已经昏迷了过去，任由莉雅如何叫喊也没有醒来。

“哥哥！你怎么了？哥哥！”

……

“崔阳！老崔！”

“谁在叫我？”

崔阳恍然惊醒，却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张木质牌桌前，这里除了他以外，再没有半个人影。

“老崔出事了，快打120！”

一阵纷乱的声音在崔阳的耳边响起，他终于听出来了，那是和他一起打游戏的老王几人的声音。

“老王？你们在哪呢？”

“呼！”

牌桌的对面突然冒出一道火焰，把崔阳吓了一跳。等火焰消散了，一个被彩色烟雾笼罩的身影出现在荷官的位置上。

“你好，受到命运指引的外乡人。”

那人的声音虚无缥缈，让人无法分清他的年龄甚至性别。

“你是谁？”

崔阳的手在背后抓住椅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给他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不重要，我来只是给你一次抉择的机会，无论你接下来要做什么样的选择，这都会是你最后一次见到我。”

“我要抉择什么？”

神秘人在发牌区上一抹，两张纸牌凭空出现，他屈指一弹，纸牌便平稳地滑到崔阳面前。

“老崔，你别吓我啊，老杨！救护车说他们什么时候到？”

老王的声音从一张纸牌中传来，崔阳低头一看，纸牌中的画面正是原世界里，自己穿越以后失去灵魂的身体被其他人发现的一幕。

“命运指引你来到这个世界，同样也会遵循你的意愿，选择这张牌，你将忘掉之前那个世界的一切，重进回到原本的生活中。”

“回到原本的生活……”

崔阳看着纸牌中已经失去心跳的自己，还有身边焦急万分的朋友。他的三个室友和得到消息的导员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关系最好的老王直接用崔阳的指纹打开了他的手机，为他的父母告知自己出事了的消息。

“喂，是崔叔叔吗？我是崔阳的朋友王启，崔阳他……”

纸牌中的画面戛然而止，神秘人示意崔阳去看另一张牌。

其实不用看也知道，这张牌代表的是莉雅所在的那个世界。

“说起来，莉雅怎么样了？”

崔阳将纸牌翻开，莉雅撕心裂肺的哭喊立即在他的耳边响起。

“哥哥！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啊，莉雅求你了！不可以睡过去，不可以丢下我！”

纸牌的画面中，莉雅此时已经再次爬上蛇树。

她想尝试把昏迷的崔阳拉出水面，又怕自己失手让哥哥被水流卷走，心急如焚的女孩儿把嘴唇都咬出血了。

“傻姑娘。”

崔阳伸出手指在牌面上点了点，想把莉雅脸上的泪水擦掉。

因为融合了托比厄斯记忆的原因，崔阳早已将莉雅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做出你的选择吧，外乡人。”

神秘人对崔阳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两张纸牌同时在崔阳面前翻开——

“崔叔叔，您先别急，救护车马上就到了，我们要去XX医院……”

“哥哥，没有你，莉雅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莉雅哪也不去，就在这棵树上等你醒来，不管多久都等你……”

两个纸牌中的画面同时在崔阳的眼前徘徊，其中传来的声音更是放大到就像在他耳边一般，无论崔阳将视线停留在哪一张牌上，另一张牌存在感就变得更强烈些。

“够了！别再放了！”

崔阳痛苦地双手掩面，不敢去看，也不忍去听两张卡牌中的内容。

来自两个世界的羁绊如同两把铁钩剜在他的心上，将他的灵魂都要撕裂了。

“命运的抉择，呵，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崔阳到底做了什么孽，要让我受这样的折磨！啊？”

“砰！”

崔阳的双拳狠狠砸向牌桌，脸上的表情无悲无喜，冰冷的就像他在原世界的尸体一般。

“嗯，很难选择是吧？别妄想找什么漏洞了，你只能选择一条路，要么留在异界，要么忘记一切回到原世界……对了，提醒你一下，如果你选择遵从命运的指引，那么你留在异世界的同时也会得到命运的馈赠。用你能理解的话说，就是当个穿越者会给你金手指，这个条件很诱人吧？此外，那个女孩儿的哭声已经吸引到了一个藏匿此处的亡命徒，那人正在朝你们的位置赶来，你应该能猜到一个人渣会对一个光着身子的女孩儿做些什么。”

神秘人的语气平淡到有些无情，但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却让崔阳整个人都狂暴起来。

“草！”

崔阳一把抓起象征着异界的纸牌怒吼道：

“谁也别想动莉雅一根汗毛！”

“呼！”

牌桌上代表着原世界的纸牌自行燃烧成灰烬，而崔阳手中象征异界的纸牌也变了模样——纸质的牌身被无形的物质取代，一根根金线爬满牌面，组成了一幅玄奥的图案。

无论在哪一个世界，这个图案都有一个共同含义——命运！

“好了，既然你选择了接受命运的指引，那我们就将最后的仪式完成吧，我相信你应该比我还要着急。”

“废话少说，你需要我做什么？”

神秘人一耸肩，没有对崔阳的态度有丝毫不满。他徒手在空中画出一个简约的图腾，上面是一层层卷曲的波纹，其中蕴含的神秘力量让人只看一眼就能知晓图腾的含义——大河。

“属于托比厄斯的命运已经结束了，那条河就是他注定的归宿。想要回到异界，你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将托比厄斯的名字还给大河，然后说出那个改变你命运的名字。”

“将名字还给大河……改变我命运的名字？”

崔阳懵懂地将手伸向图腾，那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

“嗡！”

手指接触到图腾的一瞬间，崔阳身体中属于托比厄斯的灵魂残余自行回归到大河中，他的身体与灵魂再度统一，之前身体中若有若无的浑噩感终于消失不见。

“好了，现在，说出你的名字！”

“我叫崔阳！”

“……”

神秘人一拍脑袋，左手暗示般在牌桌上敲打几下。

“崔阳是属于你在原世界的名字，受限于世界规则，这个名字你甚至不能在异世界说出来，我需要你说出那个名字。”

“哪个名字？”

崔阳不明所以地看着神秘人，他已经等不及要回异界保护莉雅了。

“想想看，你是因何来到这个世界？”

神秘人不再卖关子，一语道破了关键。

因何穿越？崔阳回想起玩游戏时的那一幕，他操作卡牌大师崔斯特同时进行了回城和传送吟唱，而且碰巧与对面的流浪法师大招重叠了，莫非……崔阳眼前一亮，立即说道：

“我叫崔斯特！崔斯特·费特！”

【已升级！当前等级：1】

【获得天赋技能：洗牌lv.1】

【获得天赋技能：卡牌精通lv.1】

【获得被动技能：灌铅骰子lv.1】

【获得技能点：1】

【可以学习新的技能：万能牌（可学习）、选牌（可学习）、卡牌骗术（可学习）】

正式说出崔斯特的名字以后，一连串提示音在崔阳的脑海中响起，一个熟悉的面板也出现在他的视野底部，那是英雄联盟的操作面板，而面板上可学习的技能，正是属于崔阳穿越前玩的那个角色——卡牌大师崔斯特！

“我的金手指是卡牌的游戏面板！这么说，从今以后我在异界的名字就是崔斯特了？呵，这就是命运吗，让一个原本姓崔的人在异界成为卡牌大师？”

命运之牌化为一缕金光钻进崔斯特的胸口，牌桌对面的神秘人也在这一刻消失不见。

“好啦，我的任务完成了，这片意识空间也是金手指的一部分，你应该已经知道如何让意识离开这里了吧？快走吧，游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