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多余地停留,兰特带着维克斯出了小镇,走的是维克斯来时的方向。
小镇口停着一辆普通的马车,在原地等了许久。
车上的马夫看了过来,对着兰特点头示意,两人走了过去。
马车没有车棚,两边横着木板,勉强可以坐下,他们各坐一边。
“你可以称呼我为老师了。”兰特正了正衣襟,微微一笑道。
“老师……”维克斯抿着嘴唇念出这个称呼,稍稍有些别扭。
兰特满意地点点头,转而望向马夫道:
“走山路,去破晓丘陵,越快越好。”
听清地名,马夫脑袋一震,惶然道:
“先生,那里是破晓者的地盘,没有许可不能进入,甚至都不能靠近啊!”
“你不必管,我付十倍的路费,赶紧出发。”兰特扔给马夫一个鼓鼓的钱袋。
钱袋到手,马夫心情略有激动,立刻打开钱袋,里面满满的银色硬币,混杂了几枚铜色的。
这笔“巨款”已经不止十倍的车费了,看得他两眼放光,接着小心地收入囊中,不再多说一句话,连忙挥动缰绳。
两匹棕毛马嘶叫几声,脚步渐渐快速,拉动车舆,不一会儿维克斯就看不清那个不景气的小镇了。
兰特一副满腹心思的表情,远望马车行驶留下的痕迹,低声喃喃道:
“三名‘永生之血’,希望他们不会跟上来。”
维克斯不小心听见一个新颖的名词,不禁好奇问道:
“他们是谁?”
“要我命的人。”兰特视线不移,平淡地道。
维克斯心中一沉,好奇心打消了七七八八,不再开口。
下一刻,他眼中的天空好像变得比刚才昏暗了些,同时伴着一股热风吹拂而来。
这些异常的变化似乎还有别的意义,兰特颔首,脸色随即一变,朝马夫大喊:
“用最快速度,快!”
马夫一愣,看到兰特肃然的表情后,也没多问,奋力挥动缰绳,大叫只有马匹听懂的加速的指令。
结合前面的话,维克斯忽地有些不安,应该是有谁在追杀他的新老师,而此时恐怕要追上来了。
他看向兰特,对方站了起来,手指轻弹,两滴晶莹的深蓝色液体不知从哪飞出来,各落在两匹飞奔中的马的身上。
两匹马精神了许多,身上的肌肉同时发颤,像是鼓足了气劲,在粗重惹耳的呼吸声下,马蹄声愈加疯狂,车身咯吱咯吱地响,随时都可能散架。
缤纷的颜色一闪即逝,维克斯已经看不清两边的风景了,马车行驶的速度快到人根本不能站稳,只能紧抓身下坐着的木板。
马车飞驰,兰特却神奇地屹立不动,正对前方,闭上眼陷入了思考。
“哗啦!”
后方传来一声像是什么东西以极快速度飞过的声音,维克斯一惊,顿时看了过去,兰特也转身远望。
车舆承受不住两匹棕马异常的速度,车轮发出的刺耳摩擦声。
远处,一团模糊的黑影显现,伸出一只巨大的黑爪,在维克斯的眼中越来越近,仅仅一次呼吸之后,画面一下子就全暗。
压迫,恐慌,把他笼罩。
“救……”维克斯下意识求助,可这有形的黑影把嘴巴也给封住了,发不出声音。
兰特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神情严肃但无动于衷,而马夫专注看路,根本不觉身后发生了什么。
“不!”维克斯无声地喊道,绝望地与无所作为的兰特对视,直至最后一眼。
黑影托着一具身体退走,马车则继续如闪电般飞驰,片刻后远遁几里之外。
兰特的表情渐渐淡薄,叹了声气,终于坐了下来,松下浑身警惕。
又过片刻,仿佛强弩之末般,马车渐渐停了下来,而拉着车的马没了气力,悲鸣几声后纷纷倒下,方才剧烈起伏的胸口没了动静,再无气息。
“我的马怎么了!”马夫又惊又异地大喊。
“我对此抱歉,这些是你的补偿。”兰特从怀中摸出什么东西交到马夫手里,然后半含歉意半是警告地道,“另外,今天的事情不要张扬。”
见到是四枚金币,马夫顿时转惊为喜,并疑惑地问道:“和你一起的那个孩子呢?”
兰特脸色一沉,摇了摇头,径直地离开了。
他回忆那个成为他徒弟还不到半天的孩子,惋惜地叹道:
“对不起,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却害死了你,以破晓之名,终有一天所有被害者都会得到解放。”
……
维克斯还有意识,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也不知道身在何处,只能听见一个沉闷的声音在低语:
“这个豢畜的孩子有我们的血统,可能是他的实验对象。”
另一个幽咽的声音道:
“他逃遁已远,先留下这个小东西,他可能会回来,全力去找。”
“是。”沉闷的声音简洁地回应道
这些声音的主人目的本是兰特,在巧合之下,维克斯无意地成了兰特的挡箭牌。
……
阴冷的空气中弥漫腐臭的气味,在封闭的环境里,没有一丝阳光,只有微弱的烛光在黑暗中摸索前进。
维克斯不知何时失去了知觉,现在正毫无防备地躺在肮脏的地上,一个沉重温和的声音将他唤醒:
“喂,孩子,你还活着吗?”
睁开眼睛,一张长着角的牛脸映着烛光,占据了维克斯眼里所有的画面。
他倏然坐起,满脸骇然地后退,直到后脑勺磕到一堵墙上才停下来。
“孩子你别怕,我是一名牛头人,生下来就差不多长这个样子。”牛头人端着手中油灯从下到上过了一遍,轻声安抚道。
哦对……维克斯冷静下来,记起来的确存在牛头人这个亚人种族。
这位看起来很年长的牛头人满脸皱纹,毛发干枯杂乱,脖子上还有陈旧的血污,无论是衣服还是身体,应该已经很久没有清洗了。
“请问这里是哪里?”维克斯向牛头人谨慎地问道。
牛头人叹了口气,眼底透出一丝悲凉地道:
“我们被关在地牢里,上面都是些嗜血的怪物,把人当做畜生豢养。我被亲人背叛,落到他们的手中,已经记不清有多久了。”
梳理了一下自己沦落至此的来龙去脉,维克斯仿佛丧失了力气地坐到地上,咬牙恨道:
“我明明相信他,却这样对我……这样无情!”
牛头人一双粗壮的蹄子轻轻地走了几步,用长有五根手指的手掌抚了抚维克斯的黑发,叹息道:
“生于这个世界,难免痛苦,又难免招人嫉恨,但要相信,一切都会回到正途上。”
维克斯由着牛头人温柔的动作,双手抱住双腿,目光在地上微弱的烛光上迷离,以此掩饰内心的不安。
他犹豫了一阵,斟酌着问道:
“先生,接下来在我身上会发生什么?”
看到牛头人浑身的伤痕和灰蒙无神的眼睛,维克斯才会这样问。
因为某些观念,牛头人说不出善意的谎言,只见他挽起袖子,把无数已经结痂的孔状伤口展示出来,密密麻麻,十分渗人。
他干涩地笑道:
“你的眼睛真漂亮,等逃出这个地方,你一定会有所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