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杨婉儿此时完全没有了初见时的那般火爆脾气,平静地点点头,吐纳片刻,双手像抓单杠一样抓紧牢牢插入墙壁的枪身,双腿再次用力,竟然稳稳地站起来了。而厉长风此刻也发现,她腰上的伤口已经不再向外渗血了。只见杨婉儿再次缓缓吐纳,双手一拧再一拉。赤色长枪便被拔了出来,接受双手在枪身中端一握,枪头收起,枪身变为两节,便是此前使用的短棍,被她挂在腰间左右。再次瞥见杨婉儿纤细柔软的腰肢让厉长风眼皮直跳。
杨婉儿看了一眼身后的碗口大的坑洞,说道:“让二叔操心了,这一枪不收力的话,那家伙早就死了。”
这位二叔伸手向坑洞方向一抓,一柄金色长枪从洞中飞出,牢牢握在他手中。二叔并没有上演一枪两段的桥段,长枪被他挂在背上,也没见有什么东西绑着,但很稳固。
这时才听到他缓缓开口,“想要二叔不操心,下次就不要这么心浮气躁,还没打几下就玩命。”
“不是二叔你教我的,生死相搏之时,当一往无前嘛。”
二叔瞪了瞪眼睛,说:“二叔还教过你双拳难敌四手,你要拼命怎么不多叫几个人一起?”
“哎,我这队青铁卫,都是花拳绣腿。”说罢,看向厉长风这边。厉长风刚好与她对视,杏仁眼,柳叶眉,目光里带着三分锐利。
厉长风只好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跟女魔头比起来,自己确实是花拳绣腿。
杨婉儿收回视线,接着说:“况且,二叔你不也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吗?”
二叔笑了笑,摇了摇头,缓缓开口:“这世界上,能跟二叔同行的人,不多了。”
“那等婉儿练到二叔这么强了,再陪二叔闯天下。”
“你啊,先管好你的青铁卫吧。走了。”二叔转身准备离开,“金麟卫已经接手了这个案子。那个家伙就交给我吧。事不过三,下次就该让他好看了。”金麟卫隶属刑部,统管全国疑难大案,以这位二叔的身手,在金鳞卫里地位只高不低。只见他跟杨婉儿说完后,大步流星地走向巷口。
“事不过三?看来这位杨家二叔之前跟着黑斗篷交过手了。难怪那家伙好像受过伤的样子。”厉长风正想着,杨家二叔刚好走过他身边,稍稍打量了一下他,然后轻轻地摇摇头继续向前走去。
“高人为何像看傻子一样看我,难道是我资质太差,一眼被看出来了?”厉长风心里狐疑着,然后扫视了一下自己。完了,自己现在真像个傻子,浑身上下,就穿了一条医院里给的白色大裤衩,连鞋都没有。
厉长风下意识地想用双手捂脸,找个洞躲起来,转念一想,“不行,这时候千万不能表现得尴尬。镇定,一定要镇定”。于是他强行抬头挺胸,用一个自以为无比自然的表情看向四周。目光扫过杨婉儿,只见杨婉儿给了他一个白眼,然后学着她二叔的样子摇了摇头。完了,看来自己给新队长的第一映象算是毁了。
这时杨家二叔走到楚烟身边,楚烟郑重的双手抱拳,行了一礼。只听杨家二叔说道:“我见过你。但是在哪里见过,有点记不起来了。”
楚烟郑重地回答:“四年前,北勋堡,是您带人救了我们。”
杨家二叔恍然,重重地拍了拍楚烟的肩膀,道:“还是去晚了,没救到汤老九。刚才那家伙?”,楚烟点了点头。
“很好,我会让他给汤老九陪葬的。”,杨家二叔无比肯定地说完,然后便径直走出了巷子。这时厉长风才注意到,这位杨家二叔穿的是一件黑色的皮质夹克,背后也有一个跟杨婉儿一样的图腾,想必是杨家的徽记之类了,那皮夹克难道是杨家的传TONG战袍?这品味有点……独特。
此时,杨婉儿也走了过来,好奇地看了一眼面色凝重的楚烟,美眸眨巴眨巴,但始终没问什么。接着,她昂起头,简单地说了句“收队。”潇洒地离去。只是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还傻愣愣地站着,想走又尴尬得不敢走的厉长风。厉长风感觉到她的目光从自己光溜溜的身上扫过,一阵尴尬,双手不自觉的环抱在胸口。
“切!”杨婉儿不削地啐了一口,“你好得差不多了吧,差不多的话过两天就早点归队。一个个都给我好好练练。”
噗,楚烟幸灾乐祸地笑了。杨婉儿听到后,转头看向他说:“你比他还也就好那么一丢丢,怎么笑得出来?”说完又学着她二叔的样子摇了摇头,朝巷口走去,摇曳的风姿转眼消失在大街上。
时间虽是午夜,许州街头指指点点看热闹的人一点都不少。最后厉长风顶着一张涨红的脸,在楚烟的陪同下,倔强地抬头挺胸,一路小跑回了医院。
医院给厉长风换了一间同样的病房,刚才那间已经一片狼藉了,除了玻璃上的大洞,大部分损坏是楚烟那把枪射出的子弹造成的。
在新病房安顿好,厉长风立刻问楚烟:“你怎么知道那个黑斗篷会来杀我。”
“那当然是我神机妙算啊?”楚烟一脸得意。
“行啦,咱两认识多久了,你除了腿长,跑得快,脑子还没我好使呢。”厉长风埋汰了他一句。
“你就这么跟救命恩人说话的?”楚烟继续打趣到。
“行啦,说说吧。你是怎么知道的。”厉长风一脸正经地问到。
“行吧。”楚烟脸上的逐渐变得严肃,双眼中透出淡淡的悲伤。停顿了片刻,他说道:“下午我来的时候,你跟我说袭击你的人你一枪都没打中他,他用一把匕首全都挡住了。”
“对啊,那时候你还不信来着。”
“其实我信,别人可能没见过那种能力,但是我亲眼见过。”
“你见过?什么时候?”楚烟有些惊讶。
“四年前北勋堡。”
时间回到四年前,嘉熵帝国跟北方的大乾帝国为了争夺边境上一处大型矿山,引发了一场全面战争。战事初期,嘉熵帝国利用先进的航天技术,将一支三千人的奇袭部队从低轨道上空降到深入大乾帝国100公里的军事要地北勋堡。这支轨道空降部队的名字叫坠星军,而楚烟正是坠星军里的一名小卒。战斗开始得很顺利,在嘉熵帝国强劲而精准的弹道导弹和太空里先进的轨道炮的掩护下,轨道空降部队如神兵天降,迅速拿下了北勋堡。接下来,他们就要跟边境上的主力部队形成夹击,一举扫平这一百公里内的残兵。可惜战争并没有往预想的方向发展。打着,打着,夹击变成了突围,突围变成了退守。整个坠星军被困在了北勋堡,利用地形之利,以及刚被己方炸烂又匆匆修复的防御工事,苦苦坚守。开始几天,凭借各种远程火力支援和空降补给,坠星军还能维持着防守的局面平衡。没过多久,火力支援就没了,补给也断了,通信还受到了严重的干扰。部队收到最后的命令是死守北勋堡,等待主力部队赶到。失去了电子通信,传递消息只能靠信号弹,灯光,以及楚烟这样腿脚利索的小卒充当通信兵往返于各个阵地。就在失去通信的第二晚,楚烟接到命令,去五号阵地通知那里的士兵调整换防时间。五号阵地在北勋堡防御圈的最外延,一处山崖之上,部署着众多自动武器,对步兵跟装甲部队有着极强的压制能力,里面还驻守着20名士兵,负责设备的维护和运输。楚烟不敢拖沓,沿着一条山间小道,马不停蹄地奔向五号阵地。
山路崎岖,对楚烟来说爬得也不算轻松,所幸路程并不太长,十几分钟后,楚烟抬头已经能看到山崖边嘉熵帝国标志性的反装甲聚能炮修长的炮管,隆隆的炮声有节奏地响起,正在打击远处的可疑目标。这时他停下擦了一把汗,拿出水袋来灌上几口。忽然,一个身影从山崖边直直坠落,啪的一声砸到崖底的一块巨石上,楚烟赶忙拿出战术电子护目镜,调整至夜视增强模式,并开启视距缩放,看向崖底。一名嘉熵帝国的军人尸体正凄惨地趴在岩石上。再抬头看向山崖之上的阵地,诡异血腥的一幕正在上演。几团黑雾在阵地上盘旋,所过之处只留下一地血腥,而阵地上部署的自动防御机枪并没有向他们射击。有士兵发现了他们,开枪射击,枪声被炮声掩盖,子弹被闪着红光的匕首弹开,擦出一串火花。紧接着,匕首已到那名士兵身前,在胸腔处一点而过,冲向下一目标。这名士兵胸口喷出大量鲜血,无力地倒在血泊之中。每个目标都是一刀毙命,残酷而精准。还是新兵D子的楚烟此时已经吓得手脚冰凉,颤抖的手向腰间的信号枪摸去,准备向后方示警。可就在此时,倒霉的一幕发生了,楚烟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了平衡,顺着山道向下滚去,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等他醒来,人已经躺在医疗站内,时间过去了几个小时,身上多出骨折,脑袋也开了瓢。而等待他的是一个震撼的消息,坠星军主帅袁劲松遇刺重伤,副帅汤显宗为保护主帅战死,刺客有九人,死了四个,尸体被他们撤退时带走了。楚烟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如果当时自己能及时发出信号,或许主帅和副帅就不会出事了,副帅汤显宗平日里在军中颇受拥戴,因为在家排行第九,士卒们都叫他一声九哥。九哥平日里热爱足球,得空总能看到他赤膊上场,露出背部的精密的机械纹路,在球场上灵巧的穿梭。现在九哥就这样走了,没有死于战阵之上,而是倒在了阵地后的暗杀里。
接踵而至的惨烈战况并没有给楚烟继续自责的时间,大乾帝国趁机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猛烈攻击,阵地接连失守,只要还有一口气的士兵都投入了战斗。
战事持续了两天,最后的阵地上,楚烟无力地倒在战友的尸体旁边。看着大乾帝国的3米高的重甲玄兵踏过防御工事,向这边走来,肩上的火神炮还在不断扫射,收割着战场。
就在楚烟万念俱灰之时,一道金色雷霆从天而降,地上支起了一张巨大的金色电网,被雷霆穿透重甲玄兵瞬间失去了战斗能力,燃起熊熊火光。
杨家二叔杨新亭从天而降,重重地踏在另一台重甲玄兵头上,重甲玄兵被压得瞬间双膝跪地,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杨新亭一抬手,金色长枪飞回他手中,然后枪头向下用力刺出,电光缠绕的长枪轻易洞穿了重甲玄兵,后背入前胸出,又是一台重甲玄兵当场报废。
接着,十多架小型运输机出现在战场上空,对着敌方一轮密集的轰炸后,垂直降下,仓门打开,援军带着重型装备,投入战场。
楚烟得救了,而三千人的坠星军最后得救的也只有几十人,遇刺重伤昏迷的主帅袁劲松被亲卫们护在最后一处掩体内得以保命。杨新亭在得知坠星军通信断绝后,率先锋部队鏖战了四天,突进了上百公里,才赶到北勋堡,可最后只带回了好友汤显宗冰冷的尸体。
之后,被带回而后方养伤的楚烟,将自己的所见上报给军部,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复。当时军部忙于应付战事,并没有重视这些细节。或许只有杨新亭才会真正在意好友的死因。而直到战争结束,楚烟都没有等来坠星军重建的消息,就此退伍。再之后便加入了青铁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