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余霞成绮。

南封城浸染其中，昏黄一片。

街道上人流涌动，熙熙攘攘，两旁摊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喧嚣与繁华，编织出一幅祥和。

街道拐角是一条静谧小巷，较之城中繁荣，它尤为冷清，身处其中，更有嗖嗖凉意袭来。

“小崽子，我叫你跑！”

尖锐刺耳的叫声将巷内宁静打破。

角落，几名地痞将瘦弱少年围住，地面零星散落着几枚铜钱。

偶然路过之人，见此情形，也纷纷避而不及。

少年郎清秀俊逸，模样不过舞夕之年，却身着黑底白边的下人装束，干练短发上满是灰尘，标致的五官，也因痛苦极致扭曲。

为首的壮汉凶神恶煞，将少年踩在脚下。

“我叫你带的银子呢？！”

这壮汉名叫叶浩，是这群地痞的老大。

少年双手护头，身体蜷缩，咬着牙沉默不语。

也不知他是在强撑，还是痛得叫不出声了。

少年名叫林御，是城内大户方家的一名奴仆。

今日他只是出来办点差事，不想半路遇到这群煞星。

叶浩一把揪起林御的头发，将其脑袋摁在墙上。

“身上就这几文钱，你打发叫花子呢？！”

他将少年的身子往地上狠狠一摔，抬脚又是一阵猛踩。

林御紧紧缩成一团，此刻的他犹如被马蹄踏过。

“呃——”

剧烈的疼痛终于让他忍不住叫出声。

“叫啊！你这贱骨头也知道疼了？”

听到少年的哀嚎，壮汉愈加兴奋，脚上的力道更添几分。

没多久，林御的叫声变得微弱，一旁的同伙也知道再这么打下去，怕是要出事。

地痞们对视一眼，全都点了点头，一名高个子地痞站出来，挡在林御身前。

“浩哥，已经差不多了，这小子已经知道您的厉害，下次绝不敢再惹您了！”

他们不过是群市井无赖，平日作威作福也就罢了，倘若真出了人命，麻烦也就大了。

叶浩意犹未尽，却知晓其中道理，悻悻收回了脚。

他一声冷哼，单手擒住林御，将其整个拎了起来。

“小子，给我记清楚了！明日午时，带二十两银子过来，听明白没？！”

“啊，二十两！”

听到如此巨大的数额，林御整个人都傻眼了。

“对不起……我，我真的拿不出这么多钱……”

听到林御的话，叶浩正要发作，却被高个儿地痞拦住。

高个儿地痞转头，看向林御所在方向，满脸不悦。

“没钱？没钱你不会去你主子那里拿啊？你小子在方家当奴才，方家那可是业大家大，值钱的宝贝多得是，随便拿一件都能卖个百八十两不是？”

“可是……”

林御明白，对方是要自己去偷，这要是被府上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别给我婆婆妈妈的！”

见林御不愿，叶浩又是一巴掌甩在了他脸上。

“给老子听清楚了，二十两，少一两，老子就剁你一根手指头！”

叶浩单手抓着林御的头发，将其提到面前，嘴里的唾沫星子喷了林御一脸，而后也不管林御是否答应，径直领着一帮子地痞离开。

林御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耳边依稀能够听见，地痞们嬉笑的声音。

“浩哥，你这么整这小子，就不怕把他逼急了，找你拼命？”

“啥？这个贱骨头也敢跟我拼命？这样的废物我见多了，怕死得很，一条贱命比什么都重要，他要有真能耐也不至于当个奴才！”

林御撑着墙壁，艰难地站直身子。

地痞们话语间每个字，都深深刺痛着他的心。

他双手握拳，指甲嵌进掌心，青筋暴起，不停颤抖。

最后，林御一声轻叹，重新蹲在地上，将散落的铜钱一枚枚拾起，踉跄离开。

……

南封城的城北坐落着一座巨大的府邸，气势雄伟，如同皇宫禁苑。

正是方家的府邸。

林御走到府邸门前，两名腰间别着佩刀的壮实青年分列两侧。

“杨大哥，杨二哥！”林御面带讨好，恭敬地向二人打招呼。

两人却仰着头，鼻孔朝天，直接无视林御的话语。

对于林御这样最低贱的奴才，在他们眼里，与猪狗并无二般。

林御并不气恼，再次抱拳后，像只猴子，窜进了府内……

后山小道，树木葱郁。

林御低头前行，方才受辱的画面，一直在他脑海挥之不去。

想到叶浩撂下的狠话，林御就心神不宁。

叶浩向来心狠手辣，且与方家三公子关系密切。

若不拿二十两银子给他，以对方的脾气，真的会弄断自己的手指。

林御毕竟只是一个下人，每月的工钱不多，堪堪一两。

况且，他母亲的身体状况不大好，每个月光是吃药，都要消耗大半。

二十两银子，对于林御来说就是笔巨款。

一时间，屈辱不安的情绪压在林御心头，无比沉重。

“唰——”

一阵拳脚的破空声传来！

林御抬头望向四周，眼神中满是好奇。

周遭是形态各异的假山群，此时，一道身影在中央的空地上闪展腾挪，竟是有人在此练拳？

此人相貌普通，倘若混在人群，很难将其与庸人分辨。

他不算高大，身高七尺有余，一身灰色武道服，看年龄约莫在三十岁左右。

这人名叫吴异，乃方家武行团的武者，一月前，因伤重来到方府静养。

吴异的一拳一脚，都有莫名意境。

落叶随之飞舞，青柳为其摇曳。

一眼看去，如江洪汹涌，又似狂风过境。

林御光是在一旁看着，就感到震撼不已。

尽管此时，他躲藏于阴暗之中。

打完拳后，吴异稍作休整，甩了甩胳膊，走到旁边巨大的岩石假山前。

他紧盯这座假山，口中微微呢喃，不知念叨些什么。

突然，吴异上身微微伏下，右手收至腰间，同时牙关紧咬，双腿、双臂、腰腹乃至整个身体的肌肉都在不断紧绷积蓄……

随着一声怒喝，他这一拳猛地打在坚硬的岩石之上。

“轰！”

滔天的巨响响彻整个后山，大量的飞鸟被惊得纷纷逃离，无数的碎石四散飞溅，这座两米高的假山竟被此人一拳打爆。

这等骇人的场面，林御吓得嘴巴都张成了O状，差点就叫出了声。

担心被对方察觉，林御连忙将嘴捂上。

他看着四散碎落的石块，又瞧见对方拳头的丝丝白烟，已经将吴异与怪物画上等号。

“这还是人吗？”

林御紧盯这个男人，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羡慕。

“自己若拥有这般神力，又岂会受人欺凌？”

林御胸口变得炽热，方才的担忧全被抛于脑后。

“诶呀！”

正在林御痴迷之际，一颗小石子突兀出现，落在他的额头之上，他疼得捂着额头大叫。

“什么人？”

冰冷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本在百米外的吴异，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林御正道不妙，却见吴异一抬手，扣住了他的脖子。

林御只觉这手如同铁钳一般，巨大的力道压迫得他呼吸困难。

好不容易能够发出声响，林御顿时慌张求饶。

“大人饶命，小的阿林，是大公子手下的奴仆，方才路过此地碰巧看到大人在此练拳，好奇才多看了两眼！”

武者脾气难以捉摸，要是自己偷窥的行为惹怒了他，怕是会性命不保。

“大公子的人？”

吴异眉头一皱，手里的力度明显减轻了几分。

对于林御所说的“大公子”，吴异似乎颇为在意。

“你所说的，可是方晨公子？”

方家的家主方鸿共育有三子，三公子和二公子留守方家，负责部分家族产业，而大公子方晨，被称为方家百年不遇的天才，十二岁时便已经成为武者。

如今方晨虚岁二十九，正在国内的顶级宗门中潜修武学，已有三年未归。

这人似乎与大公子有些交情，林御连忙回道：“对对，就是方晨公子！”

见林御的神情不似作假，吴异这才将手松开。

对方松手的瞬间，林御当场瘫倒在地，手撑着地面急促呼吸着。

吴异余光一瞥，冷声道：“且念你的举动实属无心，今日之事我就不计较……再有下次，我绝不轻饶！”

说罢，吴异转身离开。

林御心中的石头，这才放了下来。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他却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我这是怎么了？”

回想这些年，林御所经历的一幕幕：

即便保住了这条贱命又能如何？自己依旧人尽可欺，永远都在这暗无天日的生活中煎熬。

想到这里，林御满腔愤怒。自己虽身份卑微，但也有自己的尊严。林御的内心深处，同样渴望着出人头地，憧憬着成为吴异这样的强者。

但地位的卑微，使他根本看不到希望，再怎么努力，终究也不过是个奴仆。

“死就死吧！”

反复斟酌过后，林御终于下定决心，即便是死，他也一定要改变！

“大人留步！”林御大喊。

吴异转过身，眉头紧锁，满脸不解。

林御神情激动，态度虔诚，再次喊道。

“大人，请收我为徒！”

吴异则是一脸的讶异。

林御喘着粗气，身体不住颤抖着。

“大人，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梦想成为和您一样强大的武者，求你给小人一个机会，让小人成为您的弟子吧！”

吴异看着林御，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你在胡说什么？给我站起来！”

吴异的怒吼，让林御瞬间失神。

林御诚惶诚恐，有些不知所措。

“还跪着干嘛，站起来！”

“是，是……”林御对吴异畏惧不已，慌慌张张从地上爬起身。

吴异面色阴沉，一步步逼近林御。

“你说，你想练武？还想拜我为师？”

林御神情激动：“对，请您收我为徒！”

“那你就去死吧！”

言讫，一声怒喝，吴异竟毫无征兆地一拳打向林御。

吴异这一拳毫不留情，迅猛无比的拳劲在空中炸裂。

林御被突然的一拳吓得目瞪口呆，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只得闭起双眼，听天由命。

铁拳飞抵面门寸余，但并未伤及林御。

他还没明白是何情况，却传来了吴异冰冷的话语。

“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在我面前演这一出，但我告诉你，要成为武者，就必须有敢于赴死的决心！而你，连直视我拳头的胆量都没有，不过是个废物、孬种！”

“废物、孬种……”

林御念叨着对方所说的话，失落地垂下头颅。

“滚吧！我平生最看不起的就是孬种，我吴异也不可能收一个孬种为徒！”

见林御呆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吴异当场怒喝。

“还不给我滚？”

“是，是……”

林御被吓破了胆，赶紧低头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