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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因山脉在四月的第一天结束了日日风雪,迎来了久违的晴日,这标志着极北的长冬正式进入了尾声。

深埋雪下的草籽对温度变化极为敏感,等待一冬的它们一夜之间就都发芽了,压根就等不及冰消雪融,相比之下参天大树和鸟兽们就耐心了许多,大树任由冰凌挂在身上,鸟兽们继续猫在巢穴,仿佛提前一刻结束冬眠都是对身上的膘和洞外寒气的不尊重。

少了鸟兽们活跃的冰雪山林出奇的安静,连风声都没有,不出意外的话这份安静还要半个多月才会被打破,因为只有持续半个月以上的升温冰雪才会大面积的消融,到时山脉由冬直接入夏,森林恢复生机...但不出意外的出现了意外,这份安静被提前打破了。

四月的第一天这片山林不仅迎来了晴日,还迎来了一支小型商队,因为他们的到来,森林提前热闹了起来。

商队分前后两个部分,前面是开路队,后边是车队。

开路队有差不多二十人,顶头有两人,他们一人推了一个半人高的斗车,斗车里装了一种冰蓝色的细小结晶,两人一边推车一边将车里的结晶撒到身前丈高的白雪上,大面积的积雪会在和结晶接触后迅速的消融成水。

两人身后的十几人分工很是明确,只要前面的路融出来了,他们就负责砍树和搬石头,总之一切阻挡车队前进的障碍都会被他们清除。

车队由三十多辆马车组成,和开路队保持了半里路的距离,车队里的马车呈一字型排开,除了打头的一辆是厢车,其余的都是长板车,厢车还没两边的积雪高,板车更矮,也就是说商队其实是在丈深的白雪里钻行的。

板车讲究不多,唯一引人注意的是打造板车的材料,那是一种土灰色的木头,虽然上面有着不少的抓痕,但看着还是很坚实,门道比较多的是厢车,厢车整个由银白色的金属打造,从外面看很是华美,细看会发现车身上刻画有极其复杂的纹理,之所以说要细看,是因为这些纹理在不发光的时候并不可见,只有上面有光华流转的时候才显现出来。

厢车的车窗虽然是镂空的,但从外面往里什么也看不见,颇为神秘,板车上有什么倒是一览无余,每一辆板车都配备有一名车夫,车夫身后的车床上是被五花大绑的木箱和麻袋,这些货物大多露天着,少数盖着羊皮毯。

有马车自然就有拉车的马,不过商队用的马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马,它们全身乌黑油亮,比正常的马要更高大,不过体型并不是它们区别于正常马的地方,这些马的不同之处是它们的身上长有不少黑色的细密鳞片,这些鳞片主要集中在关节和头部。

车队两侧有不下三十骑护卫,他们骑乘的马儿和拉车的是同一种,不过体型要更为修长一些,看上去比拉车的马耐力要差,但爆发力更强。

马背上手持银枪的护卫个个都身长七尺有余,彼此之间保持着一模一样的距离,他们都穿着统一的黑色轻薄甲衣,每个人的眼神都比身侧的冰雪还要冰冷。

除雪后的道路还是比较平整的,车轮压着碎石缓缓前进,颠簸感并不强。

“还要多久?”头前的车厢里传出问询声,听声音是一个中年男子。

正在队伍中段和护卫队长聊天的领队听到声音,赶忙催着坐骑上前。

领队体型肥胖,马儿一跑他脸上的肉就跟着律动,他身上的紫貂大衣哪怕是敞着都给人要被撑坏的感觉,他脖子上戴着数根大金链,阳光下很是晃眼,不过他身上最引人注意的还要数腰带上系着的一圈玉佩,因为玉佩实在是太多了,碰撞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追上厢车后领队并没有坐在马上回话,而是第一时间下马,他迈着短腿跟着马车走,一边走一边恭敬回道:“大人,按现在的速度差不多两个时辰就到村口了。”

“知道了,从今天起喊教习即可。”车厢中的男子回道。

“是,教习。”领队立即改口。

见教习不再问话,领队站在原地等着马儿上前,马儿停住后他脚踩马镫,手拽缰绳,费了好大劲才爬上马背...

上马后领队并没有回到队尾,而是继续打马上前,他来到车厢和开路队中间的位置,和一个同样骑着黑马的小伙并肩,吩咐道:“刘薪,上前让开路队手脚麻利点,车队需要提速。”

被唤做刘薪的小伙身穿白貂大袄,头戴白色毡帽,一张稚嫩的小脸被冻得有些发红。

刘薪将手中的地图卷起,放进了马鞍上挂着的兽皮袋,皱眉道:“舅舅,车队的速度取决于障碍清除的速度,开路队总共也就十八人,在不增加人手的情况下想要提速就只能加快融雪,本来一方雪一粒海盐就行,成本最低,加速可就意味着海盐用量增加,这可是浪费...”

刘薪不仅长得稚嫩,声音也很稚嫩。

“都和你说过许多次了,出门在外喊我领队...谁说我要加大海盐用量了?让砍树的分几个人去铲雪。”领队白眼道。

“这...我看地图就要到了,车里的大人也没让你提速啊,兄弟们已经很累了,急个毛...”刘薪小声嘀咕。

“闭嘴!你懂个屁!等你当上领队你再质疑我!”领队眉头一紧,赶忙打断了自家外甥的不当发言,车里的大人可是能听到的!

“得得得,领队大人,外甥这就去传达您的命令,至于这当领队的事可别提了,我是挺喜欢管人的,但我更烦担责任,赚点轻松钱才好,哈哈。”说完刘薪就给胯下的马儿来了一鞭子,马儿吃疼,一下就跑远了。

领队刚伸出的巴掌只得收了回来,他转头瞟了一眼车厢,见无事发生他才松了一口气。

“别的都好,就是懒散了些,口无遮拦了些,义气过头了些...等这趟回贸城功绩应该是够了,看能不能用钱开路,谋个管事做做,要是成了的话保你一世锦衣玉食肯定是没问题,只是这次带着你来,也不知道对你是好是坏...”领队暗自想到。

...

半个时辰一晃而过,觉得还不够快的领队回到车队中段,向先前一起聊天的护卫队长请求道:“贾队能否抽调一些人手上前帮忙开路?海盐眼看就要见底,我实在无人可用了。”

“老刘,我的人是负责护卫的,开路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这事我做不了主。”护卫队长摇头,拒绝了这个请求。

刘领队有些无奈,他是领队,是这支商队的一把手没错,但他管不到出发前加塞的厢车和对方带来的护卫队,商队里除了人,板车还有货物没换,别的都被换掉了...

“小贾,抽调十人上前,累了就轮换。”就在刘领队准备放弃时,车厢中传出教习的声音。

“是!”贾队长得到命令,迅速开始安排人手。

听到这领队松了一口气,他知道他没理解错,教习就是不太满意目前的速度,越接近目的地就越急切,这是人之常情。

又半个时辰,商队停在一处小山头做最后的休整,刘薪和刘领队并肩而立,远眺群山。

“舅舅,风雪停了这里的极寒可就结束了,还要继续深入?外围村子也不少,生意更好做。”刘薪问道。

“我知道你担心妖兽,不过就算极寒结束这里的妖兽也不会着急出来,它们的领地一般比较固定,只要不主动招惹,注意绕开就没事,我们现在走的是以前开辟的老路,最大程度的绕开了强大妖兽的地盘,我们只要在半个月内离开就没事,现在气温还低...”刘领队分享着他的经验。

刘薪点了点头,指着一处云遮雾绕的峡谷,问道:“按地图标注那里就是此行的目的地?”

刘领队的目光其实一直就停在峡谷那里,见刘薪问就回道:“你看见的是峡谷石墙,村子还在里面,上一次来是十二年前了,时间飞逝,人真是不经老啊!”

“建在峡谷里的村子?还真是隐蔽...对了,舅舅,刚进山脉那会还没什么,可随着不断的深入,我的心头总是涌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就像是我来过这里一样,这是为什么?”刘薪看着峡谷,一脸的不解。

刘领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已经转身走了,他回到车队,高声喊道:“都起来了,望山跑死马,还有不少路要走呢,开路队已经走好远了。”

刘薪摇了摇头,朝着栓在树下的马儿走去。

马鞭扬起,商队再次动了起来。

太阳高悬,已经是快到正午了,商队被一堵近十丈高的黑色石墙挡住了去路,石墙并不是一条直线,左右望都望不到头,具体有多长也不清楚。

商队到了石墙下就停了下来,同样停在墙前的还有冰雪,越靠近石墙冰雪越少,到了墙根就一点冰雪没有了。

商队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差不多两丈宽高的石门上。

刘领队下马走到车厢前,有些为难的说道:“教习,到了,不过应该还是封村状态。”

教习没有回话,而是直接从车厢里走了出来,听声音会觉得他是个中年人,实则是个穿着一身黑色斗篷的白发老头,他一头的长发都用一根木簪盘了起来,蓄养了不算长的花白胡子,在他的身上看不到丝毫老年人的暮气。

刺眼的日光让教习眯了眯眼,他看了一眼紧闭不开的石门,微微皱眉。

“没开门吗?”车厢中传出清冷的女子声音,听声音是个小姑娘。

原教习眉头舒展,转身说道:“是的,小姐。”

“信物给你。”小姑娘并没有感到意外。

说着门帘缝隙里就飘出了一块穿着红绳的木牌,木牌也就掌心那么大,通体浅紫,上面没做任何雕刻,只有木头自身如云般的木纹。

教习接过木牌就丢给了侍立一旁的领队,说道:“刘海平,你去叫门。”

刘领队双手接住木牌,丝毫没有介意被直呼大名,捧着木牌就往石门小跑。

“以前来石墙上都是有人的,看见了也就开门了,若这墙上没人,那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啊...”刘领队站到门下,手掌贴上了紧闭的石门,冰冷的触感让他瞬间就把手缩了回去。

“轰—隆—隆—”

就在刘领队准备硬着头皮喊几声时,石门缓缓的动了起来,这吓得他后跳了一步。

石门并不是左右双开的,而是上下移动的,是一道闸门,石门升到差不多一半高度的时候商队里开始有人惊呼,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珠,就连教习也有些错愕。

刘领队明白众人为何惊呼,但他没有理会,他在找寻开门之人,待到石门停住,门内左侧走出了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年身姿挺拔面如冠玉,面带微笑的他会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他的身边还站着一匹黑眼红尾的白马,十分神俊。

隔着一面石门的两人相距一丈有余,足见石墙之厚...

少年侧过身子,把道路让了出来,恭敬的说道:“刘叔,村长在村中心候着,我来给你们带路。”

刘领队并没有急着接话,而是上下打量眼前身穿素色长衫的少年,越看眉头皱得越厉害,好一会才问道:“你是?”

“我是子初。”少年回道。

“叶瀚家的老大?一身匪气的家伙养出了个满是书生气的儿子?我记得你小时候最是调皮捣蛋,上次来你还带着人烧了我一车货...”刘领队惊讶不已,始终无法将记忆里的熊孩子和身前的翩翩少年对上号。

叶子初挠了挠后脑勺,有些窘迫,因为已经很多年没人提他小时候的糗事了,他笑着说道:“那会我才四岁,人总要长大的...不过您倒是没变,还是这么珠光宝气。”

刘领队哈哈大笑,伸手从腰间解下一枚藕色的玉佩扔了过去,大方的说道:“接着!”

叶子初伸手接住抛过来的玉佩,面露为难。

“见面礼,收着!不要就是看不起刘叔!”刘领队洋怒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叶子初自然不会不识趣,道了声谢就把玉佩别在了腰上。

刘领队满意的点了点头,满意的说道:“就差一把折扇了,对了,这个木牌说是信物,给你?”

“给我吧。”叶子初点头。

刘领队左右翻看了一下木牌,并没有发现什么门道,将它抛给了叶子初。

“并不是什么宝贝,只是一个凭证而已,刘叔先带着他们上前,我关门了再去追你们。”叶子初接过木牌后戴到了脖子上。

刘领队点头,转身朝着商队招手,示意商队进村。

商队鱼贯而入,教习没进车厢,坐到了马夫的位置,厢车的这个位置先前一直就没有人。

等到最后一名护卫穿过石门,这僻远山村紧闭多年的石门再度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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