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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中心竹苑,房间里。

村长,刘海平还有刘薪三人围坐一桌,桌上茶水冒着热气,气氛有些凝重。

“从冒险者那里听到山脉动荡的消息后我心急如焚,因为每一次妖兽动荡都是灾难,回村的路极为凶险,必是九死一生,我不知道我是否能活下来,你当时还不到三岁,总得有个人陪着你长大,我希望那个人是你母亲,只能不告而别...当我死里逃生回到村里,等着我的是父亲和弟弟战死,怀有身孕的弟媳重伤,老母亲精神失常...”

花溪月说着就停了下来,这些都是他一直不愿提起的事。

刘海平一脸震惊:“江月和老爷子都走了?”

花溪月一脸苦闷:“小姝坚持到孩子出世也走了,孩子还没足月,早产...”

“当真是世事无常,我在贸城设宴给他们夫妻送行仿佛就在昨天...”刘海平握茶杯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都过去了...”花溪月将杯中茶一口饮尽。

“稍后带我去祭拜他们...当时那种情况你肯定要留下担起你的责任,可为什么欣欣和我寻来时你选择闭门不见?要不是从外围村子打听到你活着回来了,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回村路上我被妖兽重创了气海,不久后气海崩溃,修为尽散不说,寿元也大减,原本靠修为压制的脊椎伤发作,下肢整个瘫痪,我成了一个随时会死掉的废人...经历剧变后这里就封闭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都被切断,我并不知道你们来了,其实就算知道了我大概也不会见,我当时心如死灰...你母亲现在如何?”花溪月看向刘薪。

红了眼眶的刘薪将头撇向一边,不见往日的成熟...他对父亲的印象很模糊,对母亲的记忆其实也多不到哪里去,要不是总有”好心”的同龄人提醒他是“有娘生没娘养”,是个“没爹的野种”,他觉得他早就把父母忘掉了...

“她连着来了这里三年,第三年回去后她留下信件,说她远行去了,让我找机会把儿子送还你,做为兄弟我理解你,但做为哥哥的我很难原谅你。”刘海平叹气。

“她一直想看看西疆外面的世界,要不是薪儿你出世,我想我和你母亲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流浪呢...”花溪月苦笑,“即便有再多的理由,缺席你成长的我终究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只是我没想到你母亲也没能陪着你长大,这也赖我...你可以不认我,但你还有亲人,你有个堂弟,叫少村,今年快十岁了,他一直想见你。”

说完花溪月转动轮椅,出了房门。

等到花溪月走远,刘海平看了看自家外甥,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出生就被查出不具备修行资质,他两人都不在意,两人努力工作,只为给你更好的生活环境,所以你母亲离开肯定不是因为你没有修行资质,但贸城长大的你应该知道修士和凡人之间的鸿沟,你父亲自知不能修行后肯定是想着配不上她了才说出不相见的话...今后你换回花姓吧,跟着舅舅姓算什么,只是花薪,花心,还不如刘薪好听...”

...

这一觉具体睡了有多久何雨文并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肯定还没睡够,因为让她醒来的是一股窒息感...睁眼后她的第一反应是把堵住鼻子的东西拿掉,然后她就得到了一把花瓣...

攥着花瓣坐起,何雨文整个人都愣住了,她发现被子以及房间地板上全是花瓣...她果断转头,看着身后没拉的纱窗和正飘进来的花瓣,她有些懊恼。

何雨文麻溜的掀开被子,转身跪坐在床上,将脑袋伸出窗外,她发现对面房顶铺了比她房间更厚的花瓣,而且有大量的花瓣在漫天飞舞...

缩回脑袋后何雨文将纱窗拉上,手一伸,一件淡金色的斗篷出现在手心,披好斗篷穿好长靴,抚平了被子,她快步的跑向阳台。

落地窗被推开的瞬间有大量的花瓣涌进客厅,所有的花都围着她起舞...

立在花雨中的何雨文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她高兴的转了两圈,再两圈...花瓣从她的脸上划过,从斗篷上滑落。

“花如雨,逆向天落,好美...”何雨文伏在栏杆上俯视峡谷,此刻的山谷是花的海洋,无数的花瓣在旋转,在上升。

看了一会花雨后她回到客厅,关上了落地窗,满地的花瓣让她有些为难,不过她并没有纠结很久,二楼阳台虽然能看到山谷里绝大多数的风景,但肯定没有平台边缘视野好,她决定先看风景,打扫的事可以缓缓。

下楼下到一半的时候何雨文听到隔壁有人说话,驻足听了两句她就听出其中一人是教习,而且主要还是教习在说,这让她大感意外,因为教习并不是一个喜欢和陌生人闲聊的人。

何雨文快步下楼,屋外到处都是花瓣,虽然不太想踩在花瓣上,但她想要出门就只能踩...将斗篷的帽子翻到头上后何雨文冲进花海里,直接来到了厨房外面,声音就是从厨房传出的。

透过厨房的窗户她一眼就看见了正在小酌的教习,瞬间她也就明悟了教习为何会这么“热情”了,平日生人勿近确实是他的常态,但喝酒时例外…

就在何雨文踮脚寻找和教习说话之人时厨房的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手拎斧头的少年。

少年的个头比何雨文要矮一些,面色蜡黄,脸颊干瘪,眼窝深陷,鼻梁骨凸出...一张脸唯一过得去的就只有那一双清澈的大眼睛。

少年将何雨文请进厨房,关上房门后便坐回到灶台后面继续劈柴。

教习放下酒碗,给自家小姐介绍道:“小姐,他就是少村,全名花少村,他是新历九五一零年二月份出生的,比小姐大五个月。”

何雨文翻下帽子,走到桌边坐下,她重新打量起面前低头劈柴的少年,少年的穿着比较另类,上身是白绒短袖马甲套灰色长袖麻衫,裤子是栗色皮革和蓝色粗布拼接缝成的,皮革马靴的鞋底是多齿的胶状...

何雨文打量花少村,花少村劈柴,教习喝酒,一时竟无人说话...厨房里就只有劈柴声和柴火燃烧的声响。

何雨文觉得就这么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她看了一眼教习。

教习会意,放下酒碗:“我刚和他聊修行呢,这小子是个奇葩,太有意思了。”

哪有人当人面说人是奇葩的...正往灶膛添柴的花少村动作都顿了一下,不过他并没有反驳。

“这小子是村里唯一能修行的,而且是万中无一的火灵根,但他五岁那年引气入体之后就再也没主动吸收过灵气,这不是奇葩是什么?哈哈。”教习说着还笑了起来。

“引气入体之后身体就会无比的渴求灵气,只需要一次就会上瘾,而且是那种戒不掉也不想戒的瘾,因为那是一种原始欲望...你这枯槁模样难道就是因为抵制灵气,压制欲望造成的?你是如何忍住的?为什么要忍?”何雨文觉得自己多半是猜对了,内心一阵无语,怎么会有这种傻子啊?

花少村愣住了,他觉得眼前的小女孩也太不会聊天了,自己的模样是不佳,用枯槁形容也确实贴切...可也不能这么直白的戳人痛处,伤口撒盐吧?

“你怎么不回答我?”何雨文皱眉。

“你平时都这么和人说话吗?”花少村起身,径直走到橱柜边的水池放水洗手。

何雨文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内心有一连串的疑问,这人有些莫名其妙啊...

眼看着两人就要聊崩,教习忍不住想笑,他是了解自家小姐的,自家小姐生来就是有求必应,所有人都会依着她,所谓的交流的艺术她并不需要学习,照顾他人感受什么的她其实也懂,只是她对此不是很敏感,也就是说她并不认为这很重要,说话直白反倒是她没把花少村当外人的一种表现...他觉得如果花少村见识了小姐的朋友们肯定会觉得小姐在聊天上已经是非常好了,那些人才能更好的诠释什么是“娇生惯养”。

教习可不想两人聊崩,主动打圆场道:“小姐并没有恶意,她只是快言快语习惯了,等你和小姐熟悉了你就明白了。”

教习这话一说何雨文才觉察到自己所说有些不妥,她也不是拉不下脸的人:“是我唐突了。”

花少村能听出何雨文不是假意,当即也就释然了,他其实不太喜欢和人打交道,尤其是外人,师父给他灌输了太多人际交往的阴暗面...

“我这样子是因为早产,我娘怀胎不到六个月就生了我。”花少村道出实情。

“原来是先天不足...抱歉啊。”何雨文这下是真的心生歉意了。

花少村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转身往灶台走:“身体对灵气渴望其实是生命对进化的渴望,也就是想实现生命跃迁,说白了就是寿元增加,这种渴望是刻在血脉里的,一旦引气入体,食髓知味,戒不掉是必然,谁也消除不了这种渴望,不能消除,也无法压制,不过可以欺骗。”

“如何欺骗?”教习善解人意的帮着自家小姐提问。

花少村揭开锅盖,锅里的热气腾腾的升起,很快满屋都是肉香。

“我们的肉体由无数细小微粒组成,它们叫细胞,对灵气渴望的就是它们,吸收的灵气大部分都是用来强化细胞,左右是强化细胞,找到灵气的替代品就可以了,灵气并不是非常神秘的东西,说白了就是一种能量,灵能。”

教习和何雨文都有些听迷糊了,花少村说的一些词汇两人并没有听过,什么是细胞?什么是能量?还有,这肉有点香啊...

花少村从橱柜拿出一个超大的白瓷盆,将锅里煮着的肉块都捞出装盆,说道:“先吃点垫垫肚子,我们这天黑得晚,两个时辰后才吃晚饭。”

“洗个手就可以开吃了。”花少村将装满肉块的瓷盆放到桌上,转身又去洗手去了。

修行之人只要不主动去接触脏东西,身上一般就不会脏,灰尘什么的落不到皮肤上,不过客随主便,两人等花少村洗完也去用温水洗了手。

等两人洗完手回到桌上,碗碟已经摆好了,花少村正拿着酒坛往酒盏里加酒。

“这烈酒你能喝?”教习诧异。

花少村摇头:“不是喝的。”

倒完酒花少村把裤子上外挂着的小刀取下,去掉刀套后将刀身在酒里浸泡了一下,完事开始片肉,片完一碟将刀递给了教习:“餐具都是新的,不脏,我也是第一次在这吃饭,你们自己来吧。”

教习接过小刀,开始片肉。

“我自己来。”何雨文拒绝了教习递上来的切好的肉,伸手接过小刀。

“你刚说的细胞我还能理解,那些微粒内视是能看见的,只是这个称呼是第一次听,我好奇能量是什么?展开说说?”吃完一碟肉片后教习打破沉默。

正在吃第三碟肉片的花少村停了下来,从桌上的木盒里抽出轻薄的纸巾擦了擦嘴。

“风可以吹动小草,火可以烧热冷水,水可以冲走沙石...万物始终都在运动,如果一个物体具有推动外物运行的能力,使其发生可见或不可见的变化,那我们就说这个物体具有能量,能造成的改变越大,其蕴含的能量就越大,以食物为例,如果吃一碗白米饭能让我们干一上午的活,那吃一碟这个麝牛肉就能让我们干一天的活,因为麝牛肉比白米饭蕴含的能量更多。

能量是多样的,并且可以转化,以水塔热水为例,是将太阳能也就是光能转化为了热能,钻木取火是摩擦生热,是动能转化为了热能和光能,阴云蕴含电能,迸发的闪电明亮而炽热,是电能转化为光能和热能...常见的能量转化是有极大损耗的,但灵气蕴含的灵能不同,灵能可以转化为任何形式的能量,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修士到了筑基境界可以以灵气为食,可以不再吃饭,这是因为身体得到了灵能补充,再比如术法,以入门级别的火球术为例,是灵能转化为了热能和光能...灵能不仅能任意转化成其它形式的能量,还很极速,并且无损,一口灵气蕴含的能量是一口米饭的百倍不止,灵气还能压缩,一滴液态的灵气抵千万口米饭,这也是为什么灵气被当做修行的原料。

食物中蕴含着丰富的能量,如果大量的食用富能食物,比如灵药,妖兽肉,并能充分的吸收其中的能量,那身体中的细胞其实也能得到满足,这就是我说的欺骗,当然,灵气具有它的特殊性,这种方法只能是暂时的,细胞最终想要的还是灵气。

骗过细胞的关键并不是富能食物,食物并不难获取,难的是如何充分吸收其中的能量,需要特殊的方法...”

说到方法花少村就不再继续往下说了,拿起筷子继续夹肉。

这个方法显然是个人隐秘,虽然很想知道,两人都没有问,低头专心对付自己碟子里的肉片,明明只是加了一些盐巴煮出来的肉却特别的好吃,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简单的烹饪...

一盆肉很快就被三人吃光,其实主要是被瘦弱的花少村吃掉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何雨文和教习不会相信花少村有如此饭量。

饭后花少村开始涮洗餐具,教习和何雨文没有离开,一人饮酒,一人煮茶。

“你对修行的认识都是你师父教的吧?他在修行上应该走得很远了,可为什么他会连你的灵根属性都能弄错?我先前用验灵石给你测试,验灵石赤红如血,没有一丝杂色,明明就是纯粹的单火灵根...还有,能帮助身体充分吸收能量的方法我是第一次听闻,但吸收灵气和这种方法冲突?不然他为何不让你吸收灵气?不吸收灵气意味着不修炼,境界也就无法提升,境界提升难道对你没诱惑?”教习见花少村将三人的餐具分别放好后问道。

“您的问题我一个个回答,第一是灵根属性,我对火木两属性的灵气都非常亲和,至于为何只测出了火灵根,我不知道...师父说我算是双灵根;第二,师父教授的方法和吸收灵气并不冲突,他也没有不让我吸收,只是建议暂时不吸收;第三,关于境界,判定修行境界的高低其实可以简单理解为看修士身体里灵气的储量和修士对天道的感悟,身体被灵气改造得越多,能储存的灵气就越多,对天道的感悟越深,能学习的术法就更高深,境界也就越高...在低境界的时候身体改造是最重要的,我现在虽然没有吸收灵气,但身体也在接受改造,境界提升是我正式开始修行之后的事,我并不着急。”花少村坐回座位。

“对火木双属性都亲和?我这是相当高级的验灵石了,为什么测不出来...要不你运转一下《基础引气决》?我看看你的灵气吸收速度,单灵根和复合双灵根的吸收速度差别很大的,单灵根起码是复合双灵根的两倍。”

花少村却是摇头:“即便只运转《基础引气决》,消除了功法影响,我的吸收速度还是不真实,因为我的身体已经经历了很多改造,比如经脉已经拓宽了,这对灵气的吸收速度是有很大影响的,而且我还没到吸收灵气的时候。”

“没有正式修行就已经拓宽了经脉?用的你师父教授的那个方法?这怎么可能...”教习有点被惊到。

“可行性验证是你的事,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花少村看向何雨文。

“何雨文。”何雨文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明白外公让她来这里的原因。

“看你们的表情是还不知道此来为何?那我说一下吧,我会教你如何在不吸收灵气的情况下改造身体,做为交换,你学成后我自动拥有进入学院的免试资格。”花少村将茶杯递到何雨文面前。

花少村的这一举动让何雨文整个人愣住了,教习更是撇嘴,这是把自己当大爷了?

更让教习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何雨文竟然就真的给花少村倒了一杯茶...

“我们村在斗折峡有很多茶叶地,你们路过应该有看见吧?不过你们应该没仔细看,我们的茶大多都是和灵花套种的,也就是说茶叶地里其实还种有各种香味的灵花,茶在生长过程中会吸收大量灵花的花香,这样做出来的茶味道就很多样,我们现在喝的茶是和本地兰花套种的,不仅有茶叶的香,还有兰花的幽香和竹子的清香,我比较喜欢这个味道,你们若是不喜欢可以试试其它风味的,我晚些去大伯那多拿一些。”说完花少村端起茶杯碰一下教习的酒盏,以茶代酒。

这下轮到教习愣住,何雨文撇嘴了,这家伙是个自来熟...

俗话说吃人嘴短,教习端起酒盏一饮而尽,他已经不记得喝了多少了,不过再多他也愿意喝,因为花少村提供的是好酒,相当好的酒。

“学院名额在外人眼里是挤破头都抢不到的殊荣,但对学院本身来说不值一提,且先看看成果,如果真有成效,一个名额我觉得不足以表达感谢...这样吧,你师父不是不在了,等你开始修行了,遇上了不懂的可以问我,我可以指导你修行,要知道光掌握你师父留下来的修行理论可不够,现实的修行是复杂的。”

“那我就提前感谢教习了,”花少村起身,“今天村里过节,我要过去了,你们有兴趣参加吗?夜宴会非常丰盛,不去的话我到时把晚饭送来。”

教习摇了摇头:“我乏了,得休息,小姐不妨去看看?吃的就不用送来了,我早已经辟谷,像这样吃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何雨文看了看屋外还在飘的漫天花雨,起身说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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