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何雨文并不知道烧陶是什么,她只是对一切新鲜事物保有好奇。
花少村带着何雨文到了酿酒作坊隔壁的窑仓,窑仓是窑和仓库的结合,一半烧窑用,一半做仓储。
绕过堆叠成山的陶器和瓷器,一股热浪迎面而来,何雨文的目光被一个她没见过的半球形建筑吸引。
“分上下两层,下面烧炭,上面烘干,其实就是一个大灶台,封闭性更好罢了。”花少村走向砖块砌成的窑。
“没人也在烧?”何雨文跟着上前。
“不管有没有人都烧,这火已经烧了十几年了,白天最后走的人都要加够柴,因为熄灭了想再点着很麻烦,天火难寻。”
“我说怎么这里灵气要浓郁一些,原来是灵木在燃烧,天火是雷火?”
“没错,雷劈灵木生出的就是天火,但我们这极少落雷...”
花少村走到仓库角落,伸手从泥堆里扒拉出来一坨泥,他将泥团掰成两份,一份放在一旁侯用,一份放到了陶轮上。
“脚踩踏板陶轮就会朝着一个方向转动,这时候用手改变陶土的形状。”花少村一边制胚一边讲解。
“你爱好这么广泛?”何雨文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花少村往已经改变了形状的粗胚上洒了一些水,继续塑形。
“这对我来说不是爱好,是生存手段。”
“我翻过你的书,建筑,草药,金属冶炼也是?”
“都很有用,有用我就喜欢。”花少村拿出一根细绳,将胚的顶端拉平。
“不觉得太占时间?”
“修炼是为了更好的生活,生活才是目的,不能舍本逐末...你为什么修行?”花少村将盏型的器胚放到一边,开始倒腾第二团泥巴。
何雨文沉默了,不是她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而是她不曾想到过满意的答案。
“你也会修行,又为什么?”
“有人修行是为了长生,百十年不够享受人生...有人是想通过修行改变命运,获得生存权,话语权,支配权等,有太多修行的理由了。”
“我问你为什么...”
“师父说无知是世上最惨的事,所以很多人到死都在遗憾生命有限但知识无限,尤其是凡人,用有限的生命去渴望无限的知识,可不就是惨...如果能活得更久呢?应该会好很多?”
“所以你修行是因为怕死?”
“我有很强的求知欲,而且知道的越多诞生的欲望就越多;我有很强的物欲,觉得美好的东西就想拥有;我有很强的表达欲,不想有苦不能言,有怒不能发;我应该也向往广阔天地,虽然师父给我讲了许多光怪陆离的趣闻轶事,但那终归是他经历的...我就是怕死啊,你难道是书中说的那种人?”
“什么人?”何雨文抬头。
“朝闻道夕死可矣的那种。”
“没到那个境界,但我不怕死。”
花少村朝何雨文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将两个盏型的花盆推进了窑里,关上窑门说道:“等半个时辰才行,要不你先回去?”
何雨文起身,将椅子向窑口挪了挪,看着底层的火焰问道:“你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聊他?”花少村拉过椅子坐到何雨文一侧。
“有点好奇罢了,我在这里见到的很多新奇东西都和他有关吧?他是不在世了?”
花少村将水桶拎到椅子一侧,洗完手才回道:“大多是,很多东西都是师父家乡那边的,我只是把一些方便实用的学了过来,你若是去年过来还能见到他,他老人家很会聊天,尤其是和长得漂亮的,不论老幼...”
何雨文一阵无语...
“来这里的这几天我很放松,该和你说声谢谢。”
这一声谢谢让花少村有些诧异,他转头看了一眼何雨文,她火光下的小脸像是身后堆放的白瓷,火焰在她的眼睛里跳动。
感受到花少村的目光,何雨文转头看了回去,但很快她有转了回去...
何雨文的表情变化被花少村尽收眼底,他不由得笑出了声,自己的模样在夜里确实吓人。
“抱歉...你还不打算修行?开始修行后会改善吧?”
“该我道歉,应该没问题吧,听说修道者没有长得丑的?”
“也就肤质更好吧,长什么样还是父母给的。”
花少村点头,又问了些和修道有关系的问题,何雨文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一问一答很快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花少村拉出陶盏让其自然冷却,让何雨文收进了储物空间。
“本来想着明天换盆,既然你跟着来了那就今晚解决,去一趟锻造仓库,换盆需要配新土。”花少村往窑里丢了几块大柴,转身往外走。
“配土要去锻造仓库做什么?”何雨文紧随其后。
“土不一定就是泥土。”
出门左转就是锻造仓库,里面有许许多多的锻造台,锻造仓库和窑仓一样热,因为里面也燃着天火。
花少村打开了几口箱子,从里面取了一些材料,还从锅炉底下掏了一点灵木烧的灰,出门后他又在因花林里捧了几把表层土,都让何雨文收了起来。
回到温室花少村将所有的材料都倒进了一个干净的树脂桶,又是上下颠,又是左右晃的,让它们充分的混合。
“给我们配药是不是就这样?用的都是些什么?”
“给你们配药不用晃...主要是稀土,矿粉,灵木灰,腐叶还有黄砂,把盆给我,你去把因花树拿过来。”花少村说道。
何雨文拿出花盆:“不要打孔?”
“不用,水多了它自己会吐水。”花少村伸手接过。
何雨文转身越过栏杆...
花少村把盆放地上,俯身打开了分解厨余垃圾的大树脂桶,用挂在桶里的长柄勺子舀了一勺黑乎乎的渣滓出来,一条条血红色的蚯蚓从渣滓里钻出,重新落回树脂桶,看着很是恶心...
花少村将黑乎乎的渣滓均分到了两个盆里,在渣滓里还能看出一些骨骼的影子,听到何雨文的脚步声后他赶紧把配好的介质倒进盆里掩盖,倒完后两个盆里土都没满。
接过因花树后花少村握着树杆直接把树提了起来,盘成圈的树根像是受惊了,轻微的抖动了起来,包裹着树根的土不一会就掉光了,只剩下裸露的树根。
“拿着,然后把它放上去就行。”花少村递上树苗。
何雨文伸手接住,将小树轻轻的放在了土面,就在她满心疑惑的时候树根动了,也就两三个呼吸的时间,树根就全部扎进了新土壤,盆土离盆沿更近了,但还是没满。
“松手吧,明天在土表铺上一层青苔就算完成。”
何雨文松开手,小树四平八稳,树叶无风自动,像是在高兴的跳舞。
“放阳台上,回去就浇水,浇到水从盆口溢出就行。”
何雨文见花少村又扒了一棵出来,问道:“你也养一盆?”
花少村将树苗放到土面,回道:“这是最壮的一棵,长得太快也不好,需要控制一下。”
“戒骄戒躁?”
“说是压境更合适,它们也会修行的,只是和人不一样罢了。”
何雨文撇嘴,抱起花盆走出温室,这次她没有跳下去,而是规规矩矩的走楼梯,生怕盆里的土撒了。
...
和第一天一样,第二天少年们还是在鸡鸣声中醒来,不过这次他们平和了许多,因为所有人的睡眠质量都很高。
相较第一天早餐有了一点变化,那就是梆硬的大馍换成了软糯的面包,其他人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只有何雨文有些意外,因为她也就随口提了一句,但花少村听进去了...
吃完早餐后花少村给每个人发了一捆裸根因花树苗,要求他们都塞包里。
一行人的第一站是食材仓库,每人灌了一壶因花酒,拿了一袋自由搭配的肉干,一人少说配了六七种。
装完吃的十八人按着第一天的队形列队,队伍步调整齐的朝着石墙进发,不得不说统一服装还是有用的,起码黄白两色看着就很舒服。
一回生,二回熟,这第二趟队伍一口气就跑出了斗折峡,停下还不是因为有人跟不上,而是花少村让所有人把树苗拿出来种,村道两边哪里因花树比较稀疏就补哪里,田间地头有合适的地方也栽一棵,反正是一路走一路栽,直到所有树苗都被种了下去。
种完树少年们也休息好了,自觉的整队出发,直接跑到了石墙,比第一天快了半个时辰。
花少村没有给太多休息时间,补充食物和水分后就又带队回返,虽然越往后跑得越慢,快出斗折峡的时候都不算是跑了,但队伍就是没停,队伍一直走到了湖边,太阳正高悬在头顶。
就在众人准备提速的时候花少村喊了停,他将队伍分成了男女两组,男的沿着左边湖岸游,女的沿着右边湖岸游,游不动的上岸休息,休息好了下水接着游...总之最后的四十多里路要游着回去,花少村不参与,他负责帮所有人拿包。
花少村的安排没有人反对,少年们下水后没多久花少村的白马逐北就拉着板车来了,将包都拿上板车后他自己也躺板车上了,逐北拉着他往回走,那是相当的悠闲,这让他收获了不少来自水里的白眼。
少年们村中心集合后直接回的平台木屋,花少村则是早就到了,下水前他就让十七人投出了中午吃什么,所以他还带回来了食材。
既然有了排班自然就要按着排班来做事,午饭从花少村一人负责变成了六人,不过其余人也没闲着,花少村给他们安排了制作水袋的任务。
水袋制作难度不大,外面还是用皮革,只是将传统的木制壶嘴换成了树脂壶嘴,水府内胆换成了鱼鳔内胆,能做内胆的鱼鳔可不是小鱼鳔,拿到手的时候少年们都在猜测拥有一尺长鱼鳔的鱼有多大...
一点腥味没有的鱼鳔何雨文还是能接受的...
水袋制作完成饭也差不多烧好,比花少村一个人烧的时候菜更多,开饭的时候教习都闻着香味下了楼。
午饭结束花少村并没有急着下午的安排,他将半个时辰的午休写进了日程安排,这让少年们感激涕零...
训练虽迟但到,午休结束后花少村带着所有人到了平台的尽头,宣布下午的训练就是和村民们一起上工。
一众人从日头正盛干到了日落西山,少年们一度以为他们是被抓壮丁了,锯了一下午木头的何雨文更是差点罢工...
浓浓的睡意让少年们品不出晚餐的味道,有人泡药浴泡到水冰凉才醒过来,不少人梦里都还在干活...
第三天就是第二天的重复,抱怨开始出现,桂颂上工的时候想撂挑子,但还没等花少村做思想工作,桂雅就给训好了...
第四天一直到第七天还是在重复第二天的三项训练,七天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这七天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折磨。
何雨文第一次知道了干粗活手上会长老茧,起老茧之前会先起水泡,会让她偷着落泪的水泡...但哪怕是再难受,她还是固执的不使用灵气,暗中观察的教习不止一次想上前阻止...
楠宝虽然被要求少干,但他每天也都坚持着多干,很多时候他都分不清脸上是泪还是汗...
过程虽然痛苦,但成果也是显著的,跑步总路程减少了的六十里,但用时减少得更多,第七天跑步上只需要花费一个时辰;游泳路程还是那么多,但休息的次数越来越少,已经有人可以一口气游完半湖;上工时间加长,任务加重,少年们一天比一天累,但也一天比一天更喜欢药浴,越累药浴的时候越舒服,睡眠越好...
第八天是竹鸡失业的一天,可即便没有竹鸡,少年们也踩点聚在了饭厅。
花少村看着一群无精打采的等餐人有些想笑,他敲了敲面前的餐盘说道:“烦了你们七天的家伙都在这里了,各位,化悲愤为食量吧!”
“这是竹鸡?”楠宝看着面前的一大团开裂的泥巴陷入了沉思。
花少村取出小刀,用刀柄的尾端敲了敲泥巴,也就三两下,本就开裂的泥巴都全都掉进了餐盘,露出了里面包裹着的金黄色的荷叶,荷叶的清香扑鼻而来,悬念在荷叶被剥开的时候揭晓,一只散发着肉香的焦黄油亮的竹鸡现世了...
槐英伸手一拍,所有的泥巴掉落。
竹闲用手叩了几下,泥巴掉落后的香气让他一脸陶醉,但嘴上却说道:“它们每天喊我们起床就已经很惨了,你还烤了它们。”
“罪过。”桑云剥荷叶的时候一脸慈悲。
“我吃一只没问题,你们够吃吗?”柏清清问道。
“把鸡拆开就知道了。”叶子初一边剥荷叶一边提醒。
大家听了自然是照做,竹闲的速度最快,他猜测猫腻在鸡肚子里,结果也正是如此,鸡肚子里包着许多五颜六色的东西。
“都是些什么?”竹闲好奇。
“各种灵药的籽。”花少村的回答很是简洁。
“真好吃啊!”楠宝抓着被咬了一口的鸡腿,满脸的幸福。
“嘿,你们都吃上了!”竹闲扫了一圈,发现叶子善几人全都在吃,他也不磨蹭了,扯下鸡腿开啃。
“这道菜叫什么?怎么做的?”桂雅吃了一口灵药籽后眼放异彩。
花少村边吃边说道:“叫花鸡或者荷叶鸡都行,做法是将灵药籽提前大火干蒸一个时辰,竹鸡拔毛去内脏,加盐焯水,灵药籽装进鸡肚,刷蜂蜜,包荷叶后糊上泥巴,最后就是烤了,湖里的荷叶比较特殊,需要烤一个时辰左右。”
何雨文卸下两根鸡腿后放下花少村送她的小刀,问道:“所以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刚寅时吧。”花少村回道。
一桌人都顿了一下,很快又继续吃了起来,在他们眼里花少村就是个铁人,除了不游泳,花少村每天和所有人都做着一样的事,但他总是精力充沛。
早餐吃完一桌人自觉的出门列队,太阳正好照进山谷。
“出发前说一下训练调整。”出门后花少村喊住了众人。
少年们听到这话都停了下来,而且都竖起了耳朵。
“从今天开始要加一项训练,多一个要求,加的一项训练是饭后打拳半个时辰,打完拳再跑步,游泳有改动,游半湖改为游直线,距离是缩短了的,所以尽量不休息直接游到对岸,上岸后到村中心竹苑集合,多的一个要求是大家需要在竹苑大树下看书一个时辰,何雨文不做要求,其余人不能例外,看完书回平台,烧饭的烧饭,不烧饭的自由活动,饭后午休不改,下午上工缩短为一个半时辰,之后自由活动,执行到...”花少村顿了一下,“暂定半个月吧,看大家的进度再调整。”
说完花少村拿出一沓纸,一张一张的钉在了饭厅外面的墙上。
少年们赶紧一拥而上。
“动作怪怪的...”楠宝看完纸上小人的动作后摸着脑袋说道。
“因为这些动作脱胎于妖兽,一套下来周身都能活动到,手上动作主要是拳,掌,爪,指的变换,脚下更多的是步伐移动,重点是动作协调,重中之重是发力技巧。”花少村解释。
“和在家练的有不少改动,没学过还好,学了的想改有些难。”桑云皱眉。
“把前面学的忘了就好了,就当是全新的,这十八张是第一套,子初哥会带着大家打三遍,告诉你们关窍所在,然后你们自己跟着图练,什么时候都练好了我再贴第二套,一共是三套。”说着花少村就准备上楼了。
“这套拳法叫什么?”何雨文问道。
花少村止步想了想,回道:“拳本无名,不过为了方便称呼就叫《三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