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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许帆飞,恍如隔世。

许帆飞进门之后,眼带笑意,目不斜视,径直朝方筱舟和马超然走去,然后她们抱在了一起。在一个人人都像打了鸡血的场合,许帆飞却像是在散步一样,非常之淡定。有人递给她一束花,她捧在手里,然后就默默地站在马超然那边。

文木长本来和蒋进昭站在成闻鼎这一边,但见到许帆飞之后,他的心里突然像是装满了沸腾的开水,咕咚咕咚地乱响个不停,他绕到了方筱舟的后背,戳了她一下。方筱舟回头一看是文木长,即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浅浅一笑,两人便交换了位置。

“啊!能再见到你,真是三生有幸啊!”文木长看着许帆飞的侧脸,用那种强装毫不在乎地语气说道。

“但我怎么觉得倒霉透顶呢?”许帆飞一直笑吟吟地正视前方,自始至终都没瞅一文木长一眼。

这个时候,主持婚礼的司仪已经开始按照程序讲话了,反正都是些俗套话,根本让人没有听下去的欲望。

“那我真是同情你啊!”文木长说。

“难道你就不厌恶自己吗?”许帆飞说。

“我为什么要厌恶自己?”

“本来我的心情挺好的,可自从你站到我旁边之后,我就觉得倒霉透顶。难道你不应该厌恶自己吗?”

“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更加热爱自己了。果然,你的不幸才是我最大的乐趣啊!”

“喔!看来你现在的人生境界大不如前啊!真令人遗憾。”

“人生境界?哼!人生境界大不如前的是你吧?”

“什么意思?”

“以前你可是只关注自己,旁人的热嘲冷讽可都从来影响不到你的情绪啊!更别提别人仅仅只是站在你旁边而已。”

“可事实上是我的不幸成了你最大的乐趣。你不应该才是那个最不受人影响的人吗?”

“那些能带给我乐趣的影响我还是很乐于接受的。”

“你的病还是一如既往地严重啊!”

“可你不是说过病生在我身上并不多余吗?”

“是啊!我现在仍然觉得不多余。”

“我谢谢你还能始终如一啊!”

“是啊!以前我觉得你的病是你独一无二的个性,现在看来你的病真是病啊!”

“但它至少要不了我的命!不是吗?至于它会不会伤到别人,那可不是我能控制的了的。”

“别自作多情了,有病的可是你。”

“可你离我这么近,难道就没被伤到?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很抱歉啊!”

“哼!咱们也别谈论你的病了,反正也好不了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我明年也要结婚了。”

“喔!是吗?我明白了,你告诉我这个消息无非是想得到我的祝福吧!我满足你,恭喜啊!”

“谢谢啊!”

“难道你就不想听听我的感情生活?”

“行啊!如果你有的话。”

“我当然有。我每月初买一大盒避孕套,都撑不到月末呢!”

“你真他妈不要脸。”

“我几时不要脸了?我的脸一直好好的长在我的头上,而且我时刻保护着它呢!“

“你要脸吗?”

“我要啊!我还要你送给我的祝福呢!你说你要结婚,我为你送上了祝福,可到我这,你却骂我不要脸,不能够吧?”

“去死吧!”

“哎!你说你,怎么又突然关心起我的生死了?”

“要多远死多远。“

“至于我的生死问题了,我自会料理,你就别再纠缠了。倒是你,我很想知道你现在的心情?愤恨?嫉妒?怨怼?还是生不如死?”

“你也别再瞎操心了,我高兴着呢!今天闻鼎和超然结婚,我高兴都来不及呢!生不如死的是你吧?”

“哦?”

“所以我才一直叫你去死,是因为作为一个正常人,我实在不忍心看到别人生不如死的可怜样。”

“啊!我明白了,你一直在叫我去死,可见我的生死早已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了。如果说我的死能缓解你内心的愤恨,那么实在抱歉,我帮不了你这个忙。”

“我恨?我恨谁?我为什么要恨?哼!笑话!”

“哎吆!你这么快就缓过来了?刚才还一副要气死气活的模样。”

“你的嘴脸就好吗?歪七扭八的,鼻涕都气的流下来了。”

“那是因为昨天感冒了。”

“那就赶紧滚到兽医站去打针。”

“啧啧!你说你,刚纠缠完我的生死问题,现在怎么又关注起我的健康问题了?”

“那是因为你值得我给予特殊关照啊!记得到时候叫兽医给你加大剂量,这样你的健康问题和生死问题就一并解决了,我也就放心了。”

“谢谢你的关照,但我突然又好了,不需要打针了,恐怕你的愿望要再一次落空了。”

“啊!没事,我有耐心,我可以等!”

“嗯!我明白了,你是想等着看我摆脱衰老病死?你就放心吧!这个愿望我会满足你。”

“不要企图永远活下去,你不会成功的。”

“萧伯纳?这是要暂时和解的信号吗?”

“但你好像更欣赏王尔德嘛!”

“王尔德和萧伯纳,我可一直用‘比翼双飞’这个成语形容他们的。”

“但是令我高兴的是——王尔德先死的。”

“这一局算你赢,有能耐晚上再聊一局。”

“不。”

这时,不知婚礼进行到哪个环节了,反正新郎官成闻鼎突然发言了,他拿着麦克风慷慨陈词:“感谢各位嘉宾百忙之中前来参加本人的婚礼,本人深感荣幸,在此.....”后面的文木长没再听,他知道成闻鼎讲不出什么人生大道理来,他回过神继续和许帆飞低声打嘴仗。

“为什么不?”

“因为你现在真的很下流。所以,不聊。“

“哦!我从来都不是正人君子,而且我也没见过上流的人。”

“看来对自己了解的很透彻啊!”

“不,我不了解自己,我都是透过别人的眼睛了解自己的。要不是你叫我去死,我还真会忘记要‘珍惜生命’这种大事;要不是你告诉我你明年要结婚,我还可能会真心疼那些用来买避孕套的钱;要不是你告诉我我很下流,我还真以为这个世上还有上流的人。”

“哼!”许帆飞轻蔑地笑了一声。

“别假装镇静了,假装简直就是你们女人的天性。”

“那又怎样?你们这些大头男人,永远也不会了解我们这种隐忍的能耐。”

当司仪突然把麦克风递到许帆飞嘴前边时,许帆飞愣是吓了一跳,马超然拽了她一把,她才反应过来。

司仪问许帆飞:“请问这位漂亮的女士是新人的什么人?”

许帆飞并没有接过麦克风,她把头往前凑了一下,说道:“我是超然和闻鼎的朋友。”

那烦人的司仪又问:“刚才新郎官说站在他和新娘身边的两对都是情侣关系,那么站在你旁边这位穿皮衣的男士就是你男朋友吧?”

文木长穿的正是许帆飞送他的那件皮衣,但他对许帆飞的答案并没有怀有多大的期待。

果然不出所料,许帆飞淡定地说:“我根本不认识这家伙。”

现场气氛突然有点儿尴尬。

那愚蠢透顶的司仪为了打圆场又笑着说:“可我看刚才你两一直在咬耳朵呢!”司仪先生的这句话明显已经剑走偏锋了。

许帆飞这次直接从司仪手中夺过了麦克风,大声说道:“今天是成闻鼎和超然的婚礼,作为朋友我这几年亲自见证了他们相爱的全过程。超然是一个性格温柔,才华卓著的乖女孩;闻鼎是一个责任心极强,非常有风度的男人;他们两个是真正的天作之合,我祝福他们白头偕老。谢谢大家!”然后又把麦克风还给了司仪。

文木长抱起胳膊在旁边又小声对着许帆飞嘀咕:“你牛啊!现在讲假话都不用打草稿了啊!成闻鼎这个瘪三在你看来都是有责任心又有风度的男人?”

许帆飞回敬道:“哼!我哪能比得上您啊!您老人家可是从来没讲过真话啊!”

这时那个混账司仪又把麦克风戳到了文木长的嘴边:“那么请您也为新郎、新娘送上祝福吧!”

文木长接过麦克风,讲道:“大家好!我叫文木长,是超然和闻鼎的朋友。我非常的爱他们两个。我希望他们两个结婚之后,赶紧生个小孩,然后我们会一起疼爱这个小孩,让他快乐地成长。等这个孩子长大之后,我希望他当个老师,到时候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那些撒谎脸都不红的人……”

文木长每说一句,许帆飞都在一旁不停地低声伴奏着:靠!哼!哼!靠!

文木长讲完之后,麦克风又被传到了方筱舟手中,方筱舟红着脸,低声细语地说:“我希望超然能够当一个幸福的妈妈!”

蒋进昭拿到麦克风之后,也讲了不少话:“啊哈!这个闻鼎……,啊!那个超然……”听起来感觉就像领导训话一样。事后文木长问蒋进昭为什么要这么讲,他说他在锻炼口才。

婚礼从下午三点开始,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鉴于成闻鼎刚动完手术不能喝酒,那天蒋进昭和文木长代成闻鼎喝完全场,他俩一桌接着一桌地往下喝,方筱舟和许帆飞跟着倒酒,成闻鼎和马超然跟着收红包。

在这三对年轻人满场子转的过程中,除了许帆飞和文木长,其他四人的表现都是正常的,他们满脸灿烂的笑容,完全与文木长和许帆飞的木头脸形成鲜明对比。文木长一直试图和许帆飞眼神交汇,但许帆飞却老是躲着,他们两人的脸上都没有丝毫愉悦的神色,一个像个倒酒的桶,一个像个装酒的桶,机械地做着“倒出来,灌下去”的简单运动。

婚礼结束后,方筱舟和许帆飞送马超然回去了。蒋进昭和文木长留下来帮成闻鼎清理后续。成闻鼎和蒋进昭坐在一起数红包,文木长坐在一边抽闷烟。

“今天你和许帆飞怎么还杠上了?”成闻鼎问文木长。

“关你屁事。”

“嘿嘿嘿!苦闷吧!”

文木长果真再也无法忍受内心的苦闷,他站了起来,双手插在裤兜里,硬着舌头根子,毫无风度地讲了一大堆废话:“我经常在上班时蹲在大门口的树底下玩手机,下班时撇着脚到处瞎逛,不认识我的人以为我是个混混,认识我的都知道我他妈的还真是个混子;我一般不和成年人说话,我只和小孩子探讨人生;你别因此以为我只看得起小孩子,艹!我就只看得起小孩子,你想怎样?我就喜欢夜不归宿,你管得着吗?我还讨厌阴雨天,喜欢艳阳天,这你他娘的也要管吗?我喜欢游荡,但却只能在方圆五公里内打转,同时还要警惕那些野狗和吸粉仔,真他妈的难受啊!于是,我决定离开这个破地方,但上路之前,我的双脚总是装死,我犹豫成性,你别以为我是个天秤座,我有时感觉自己像个他妈的天蝎座;我喜欢皮货,不剪头发,你也别因此以为我就是个文艺青年或者什么狗屁诗人,其实我是个他妈的足球运动员;我的精神在流浪,但我不是君王,我老妈姓王;你别以为我说话不算话,除了自言自语,都他妈算话;我曾当过第一,也曾当过倒一,但我现在认为不多不少、刚好就好;我以前以为不喜欢解释的人脑子有毛病,现在才发现喜欢解释的人脑子才他妈有毛病,都懒得跟你解释;你别以为我不说话,我就是个哑巴或者孬货,我还不至于孬到拿着一块钱挤公交时就能被别人抢走;我不是武松,也不是鲁智深,我觉得自己像林冲;我脾气好,你别瞪着鼻子上脸;我的感情隐藏的就像我家乡的地下水一样深,掘地三十仗也不一定能搞出来;你别以为我喜欢男人,事实上我比谁都喜欢女人;你也别以为我除了欲望强其他的就不强,告诉你,我的感情最强烈;我对自己很忠诚,对祖国也很深情,我不是英雄,我他妈的也不想当英雄;如果说人生真有低谷的话,我还真想体验一下高潮呢!你别以为我很快乐,其实我的心情跟留守儿童的心情是一样的;你赶快要了我的命吧!我早都活的不耐烦了.....”

“卧槽!这家伙疯了吧?胡言乱语的,要不要送医院?”蒋进昭说。

“医院不收这种没素质的混蛋。嘿嘿!”成闻鼎笑道。

演讲完毕之后,文木长拨通了方筱舟的电话:“筱舟,把电话给许帆飞。”

许帆飞接了电话:“哪位啊?”

“文木长!”

“干嘛呀?”

“谈一谈。”

“不谈。”

第二天大清早,许帆飞就悄悄地离开了穹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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