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我木制的大门被敲响了。会在一片宁静中发出这么响亮的敲门声的应该是住在边上的小男孩了。虽然不想打破目前静静坐着的姿势，但是我门可是锁上的。

随着门被吱嘎地打开，他抬头看看我，又看看我身后。就是那张桌子，那扇窗。

“怎么了吗？”

“妈妈叫我出去买个锤子，”

“......她又在忙什么吗。”

他母亲非常忙。......她叫他做什么事情他多半会来找我商量。

“不能明天去吗？”

他摇摇头。看来是有急用吧。没办法，陪他去一趟集市吧。我转身走回去，拿那盏油灯和我那本记事本。

..........

我跟小孩子走路，可不会细心到牵着他手什么的。不过我还是注意到，他有个边走路边四处看的习惯。

“那么黑，没什么好看的吧？”

“恩。没什么好看的。”

然后他又看看我手上的油灯，里面跳动的火焰。

“所以我要看看能不能找到好看的东西。”

“.......是吗。那你找吧。”

沿途，路两旁时而有一根根柱子。......现在是废弃物了，因为地下的岩能不输送到这里了。用火来发光的话有点缺陷。......火光不适合用做路旁照明，而且还费燃料。离得近的地方很亮，离得远一点点就很暗了。不过应该会很漂亮。

“好黑......”

他望着市场的入口这么说着。......那里原本是个地下停车场。取消岩能以后里面没有了照明设施，人们逐渐地不去那里停车了。之后干脆就被改建成了市场。我们面前这个就是其中一个入口。.......停车场入口，当然是给车辆通行的长坡道形式。

.....白天的话，这边地面上也会有一些摊位。夜晚就只有一两个了。今天晚上也是有两盏油灯点在这里。

.........

这里面仔细看的话，很多地方还保留着用作停车场时的痕迹。比如说地上画的线之类。锤子这种东西.......哪里有呢。我也没买过这种东西。

“你们要拿锤子派什么用？”

“椅子坏了，要钉钉子。”

他一边回答我，一边四处张望着。不过他的视线时常会被一些精美的小玩意什么的吸引住.....根本不太适合找东西。

“那要钉子吗？”

“恩.......恩？什么？”

果然，没有注意到我说的话。......

“你们家里有钉子吗？”

“没叫我买，应该有的吧？”

“.......保险起见，买点吧。你带了多少钱？”

“没带钱，妈妈叫我用这个换。”

说着我们停下脚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项链给我看。

“......项链.....”

拿到手中端详，我只感觉到这是有一些年头的东西了。上面镶嵌了一块绿色的宝石。....不知道为什么，我脑中浮现出了“结婚礼物”这样的感受。

“没有别的东西换了吗？”

“不知道，妈妈说这个东西没用了。”

“哈哈.......”

我象征性地笑了两声之后，手轻轻握拳把它握住，再伸进口袋。

“换掉可不行啊。我们先去把它卖了吧。”

“？有什么不一样吗？”

“......那当然不一样了。”

用这个东西换一把锤子........还不如先问问价格卖了。我敢说在喜欢珠宝的人手里，它价值高于一把锤子。不过她还真是狠心啊。

“你妈妈现在还埋怨你爸爸吗？”

“不知道，她没提起过。.....哥哥，我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你以前问过我了吧。”

“恩。但是忘记你是怎么说的了。”

他走在我左边，我把左手搭上他的左肩膀。这个身高差做这个动作还挺舒服的。......上次的话，我是认认真真地回答了他的。我把对他父亲的印象老老实实地告诉他了——很有梦想，把梦想看得远远高于家庭。所以才会闹夫妻矛盾以至出走。然后.......

我把视线看向他，他仍然用好奇的眼神看着我。......他母亲正打算把他培养成和他爸完全不一样的人。.....一个顾家的人。最好，不要他有什么梦想，或者追求。

“......呐，小高，”

“恩？”

“你有什么想要的，........”

......怎么能让他的脑袋理解我要说的东西呢。想要的东西？想要实现的事情？.....后面这种说法他不可能听得懂吧。

“我想要的吗？恩......”

他回头看向了刚刚路过的摊位。........他是在想那种“想要的东西”啊。.....那是当然了。我在期待什么回答呢。

“哥哥，跟我讲你爸妈的事情吧？”

“......不，那种粗略起来一句话都没有，精细起来能讲到明天的东西我并不想多说什么。”

“他们关系很好吧？”

“.......是啊。”

他们关系是很好。至少在我印象中是这样。......出于我的希望，我和他们分开来居住了，所以现在他们什么样子我倒是不怎么了解。

“总之，我就这么说吧。会把自己的结婚戒指舍弃掉的可能性是零。”

“？”

......他没听懂。被他听懂了，说不定他会把这句话理解成讽刺了。.....其实我真没有讽刺他的意思。只是希望他能理解每个家庭的不同。

......他只看到自己家庭的样子的话，将来说不定会觉得那种样子就是普通的家庭的样子。平时和他接触还算多的我，也没有什么能展现给他看的.......

“锤子！”

“.......找到了吗。”

他不管我的存在，径直跑向了那家店铺。......眼睛很尖啊，他。我在他之后慢慢跟上去。

“老板，我要那个锤子！”

“.....这个锤子啊。小家伙，带钱了吧？”

“我可以唔！”

他说到一半嘴巴被我捂住了。......总之先问问价格吧。

“价格多少？”

“五块。”

.......相当于一顿午饭钱。.....因为我平时比较在意的一直是饭钱，所以不管什么东西的价格我第一反应都是把它和饭钱做对比。五块钱的话，一碗面。

“谢了。我们等等再回来买。”

“哦？还货比三家吗？”

“.......是的。”

于是我拉着小高直接离开了。.....位置记住了，不走上个七绕八拐的路是不会轻易忘记的。趁这个时候.....

“呐小高。如果这个项链卖了之后，拿到的钱，”

“恩，”

“去买这个锤子，然后，有多余的一部分钱，”

“恩，恩。”

为了让他更好理解，我刻意说得很慢。

“那部分钱，你打算拿来做什么？”

“有多少？”

“.......总之先不管有多少。”

“买刚刚看到的东西！”

“哦？你看到什么了？”

他又看向之前那些摊位。

“项链！”

“........”

“嘿嘿，玩笑啦。有好多漂亮的小东西。”

“......是吗。”

果然他会喜欢那种精致的小玩意吗。说实话，金属制的那种小装饰品我也挺想要的。.....但是想想放在我家的效果，感觉放一个没存在感，放多了有违和感。我也不想买那么多这种东西。......没用。

.........

..............

果然买点了个新东西，他会非常高兴啊。我们走回家的路上，他一边把玩着锤子一边压抑不住嘴角的扬起。而我，则是一手拿着一袋钉子。

“.....小高，等等回去，把这些剩下的钱藏好吧。”

“恩？瞒着妈妈吗？”

“没错。瞒着她。”

“.....藏在哪里呢？”

“思考这个问题就是你要做的事了。......开始学会瞒着父母做事情吧。”

我这是在要求小孩子做什么事情啊。

“为什么要瞒着妈妈呢？”

“你以后就明白了。......这是你终有一天要学会的。......”

我自己都要笑自己了。这都是在教些什么东西啊。不过我就是忍不住这样教他。

“哦。我试试......”

“要记住，顺其自然，不要和以往有不同。”

“恩？为什么会有不同？”

“.......因为你要藏钱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摇了摇头。.......对了，他还没有什么钱的概念。那我就放心了。他应该不会暴露。.....我为什么要为这种事情放心啊。转头看去，他还在兴奋地摸着那把锤子。

.........

................

今天不用上学，所以我抽空又来这个地方看看。......将来我要搬到这个地方居住了。在那之前先来熟悉熟悉环境的。

这里是一座山，山上早就不是郁郁葱葱的植物，而是建了各种各样的建筑。和普通的平地一样有着各种各样的道路连接，不过就是地形有点麻烦。

......是属于光明区的。这里房屋外墙一律是洁白的，地面有一些偏灰。这里只有两种道路，给人走的简简单单的小路，和车辆通行的隔音路。隔音路造价昂贵，这块地方隔音路偏多，也就是说这块地算是高档的了。

我很喜欢隔音路的样式，普通的车辆通行的路面两边竖起隔音板，高度超过所有车辆类型，里面灰色外面白色。厚度并不是全国统一。在这两块隔音板中间通行的时候，虽然看不见风景，但是有一种安全感。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明出透明的隔音板呢。不过反正我对车没兴趣。

虽然这样那样的小路很多，但是有一条登山一样的阶梯路，笔直指向山顶。我要去的地方，就是在几乎是山顶的地方。所以.......要踏很多级的台阶。

.........

回头望下方，真有一种吓人的感觉啊。能看见下面不远处的隔音路里面有车辆穿行，还有被道路包围着的各种建筑。有些建筑的顶是透明的。......就可以从这里看见里面。但是我却丝毫没有任何正在偷窥他人隐私的感觉。

......秋风送爽。闭上眼的话，会有一种快要被吹倒的感觉。哪里，阶梯没有那么陡，所以没有那么强烈的危机感。

说起来，我梦见过爬这种阶梯。在梦里我真是爬得累死了，每一步都竭尽全力。.....可是到达目的地的时刻却没有什么印象。

转身走没几步就能走进公寓区域了。这里开阔，平坦。住在这里的各种各样的住户也零零散散地走来走去......建筑一层有一些设施，包括娱乐的。所以那里人多一些。有时候也会感觉比较吵。

“恩？鸫？”

有个人喊我，他正骑在电动车上，正准备顺着小路下山。那是.....我亲戚，也住在这里。他们一家。他是准备去上班吧。

“来我们家玩玩吗？”

“.......你们家没人了吧。”

“不，小梦在家，她今天没上学。”

......只有她在不就是等于没人吗。

“那我先走了啊。”

我们互相挥手道别。........小梦年级上比我小两级。年纪的话，我不清楚。因为彼此亲戚相聚的时候从来没有说过这个话题。.....这种情况下，除非我看着她长大，不然我怎么可能知道她的确切年纪。

她对待我可以说，完全是把我当成自己人。.......所谓当成自己人就是，毫不客气。我一个人没有什么要事的话，不可能去找她。因为她根本不会给我开门。

她有没有好朋友我不知道，但是反正对待像我这样的亲戚是闭门不见的。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很厌恶这个地方。......她很想住在光明区以外的地方。

......不知道和我同居会不会好一点呢。....哈哈哈哈。当然不可能这样。

...........

.....虽然这样，但是我还是莫名其妙地走到了他们家。手上是....两罐饮料。想着如果她大发慈悲给我开门了，就久违地好好聊一次天吧。上一次和她聊天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叮咚——”

这扇门上面有一个窗口，里面有帘子。把帘子拉起来就能看到来访者了。......我能听见光着脚在地板上走路的声音。.....这家伙在秋天光着脚的吗。

很快，帘子被拉起来了。然后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张不想开门的冷酷嘴脸。

“......小梦，记得我是谁吗。”

“鸫。有事吗？”

“.........没事。”

“哦。”

然后随着哗啦一声，帘子被放了下来。........想聊天什么的，根本说不出口啊。.....不过，我也有更想去的地方。

..........

不是站在所有高台上看风景都是一样的感觉。不过，站在学校里的所有建筑的高台上倒是一样的感觉。

这座建筑也有着相当的高度，再加上它建造在这种地方，所以看向远处平地的风景.....几乎看不到。只有几座平地那边的非常高的建筑才会脱颖而出被看到。

我打开第一罐饮料，喝了起来。......这里不是天台，只是个高台，所以自然看不见全方位的景色。这里不过就是整个楼道最高的地方向外延伸的一个地方。银色的护栏，竖杆并不细密。小孩子的话，是可能会掉下去的。

天高云淡，一望无际。一切都是那么清爽，干净。看向这片天空，我第一个感受就是.....它从很久很久以前，一直存在到很久很久以后。这份广阔无垠，是无可超越的，但是它又没有给人带来恐惧。感觉到生活在这样的天空下，反而会心情舒畅，豁然开朗。是为什么呢，远远超过海底的深邃，却有着同样强大的亲和力。

我发着呆，喝下一口凉爽的饮料。

.........煞风景的是，银色护栏上面挂着谁家的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