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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过了惊蛰,可天气依旧没有那么温暖,有的时候甚至比寒冬腊月还要更加不堪。

细雨连连倒春寒,风吹嫩叶尽凄凉。

在阴雨连绵的日子里,身下当做床榻的干草都带着浓重的潮意,让他整晚都无法安睡,那种寒意就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一样,折磨的他死去活来,现在回想起来,也不知道他小的时候是怎么挺过来的。

“贼老天,呸!”

帮初一买了胭脂水粉,顾羽在外面混迹了一天之后,刚回到破庙就看到老夫抱着打狗棒缩在屋檐下指天画地的骂娘。

走的近了他才搞明白老顾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看着被大风掀掉的大片房顶,顾羽叹了口气把吃的放到老顾的跟前之后就出去找树枝和柴草去了。

今天天色不是很好,阴沉沉的,十有八九晚上都会落雨,如果在天黑之前不把房顶修补一下,恐怕晚上就得顶着雨睡觉了,他年轻身体好,挨一晚上最多流几天鼻涕,可年老体衰的老顾估计就会嗝屁了,为了不让自己这个混账师父冻死,顾羽只好加快了自己的动作,不一会就收拢了足够多的柴草,搓了两根草绳捆好了,弯腰背起硕大的柴捆低着头呼哧呼哧的走了回去。

“最近天冷的有点邪性,估计会下几场雪的,这房子暂时怕是住不成了,你这两天去把城外大黑山的那个山洞收拾一下,咱们去那里住一段时间吧,等天暖和了再回来。”

晚上,两个人围着火堆吃饭的时候,老顾有些失神的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为这座替他们师徒遮风挡雨十几年的破庙惋惜。

顾羽点点头,咬了一口干粮含糊不清的说道:“行啊,不过,师父啊,我这一去估计就得好几天,你这里……”

“滚你的蛋去,瞧不起老子是不是?”老顾气呼呼的瞪了顾羽一眼,伸手从屁股底下摸出剩下的半壶酒喝了起来:“再往前十年,老子带着你这个拖油瓶都没有饿死,就这么三五天还能饿死老子不成?”

顾羽想想也是,于是就答应了下来。

老顾说的没错,后半夜快到天亮的时候,温度仿佛一下子就降了下来,当顾羽哆哆嗦嗦的爬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下起了雪花,雪花很小很细,跟冰冷的雨水夹杂在一起变成了湿漉漉的冰屑,顺着房顶上那些破洞滴滴答答的落下来,摔在地上,溅的到处都是。

不知道是被冻醒了,还是根本就没有睡,老顾抱着那根被顾羽摔断的打狗棒靠着柱子上望着黑漆漆的夜空怔怔出神,神色似乎有些落寞。

听到顾羽翻身起来,老顾嘴里咕哝了一句,就站了起来。

“睡不着就起来吧,年轻人就要多动动,好吃懒做的,成什么体统。”

顾羽听了老瞎子的话无语的翻了翻白眼,外面黑漆麻乌的,而且还下着雪,难不成这个时候还要出去讨饭不成?

看到顾羽那怪里怪气的眼神,老顾不满的哼了一声,伸手抡起打狗棒照着顾羽的屁股就是一棍子,疼的他嗷一声就蹿了起来。

太疼了,顾羽的眼泪一下子就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这个老东西,明明是一个老弱病残,打起人来居然还是让他受不了!

“不想老了变得像老子这个样子就给滚一边去活动活动筋骨!”

老顾黑着脸又一次举起手中的打狗棒作势欲打,吓得顾羽赶紧溜到了柱子后边,按照老顾传授给他的方法坐了下来。

其实顾羽也不知道老顾教给他的到底是什么,反正他从记事起就开始练了,练了十几年也没见到什么效果,不过在老顾的棍棒之下,他也只好坚持了下来。

“师父,这都多少年了,我也没见到你这功法有什么玄妙之处啊,你老人家是不是记错了?”

顾羽练完之后,终于忍不住又一次发起了牢骚。

没有招式,没有术法之类的东西,就只有一套呼吸和所谓驾驭天地之力的法门,可这么多年下来,他连一点端倪都没发现,不要说什么是天地之力,就连根毛都没见到,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他居然凭借自己的毅力和老顾的棍子将这套功法练得熟门熟路。

“你个小兔崽子知道个屁!”

老顾轻蔑的骂了一句,然后继续说道:“老子这套功法乃是整个修行界最顶尖的存在,若是修炼到极致,搬山倒海、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有多少人愿意倾其一切都要得到的东西,你还挑三拣四的,真他娘的……

哼,别废话了,天亮了,你赶紧滚吧!”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自己说多了,老顾一顿臭骂就把顾羽给赶了出去。

摸摸头上的冰屑,顾羽叹了一口,然后拐了个弯弯就去了杨柳巷。

“姐,这几天变天了,我和师父要搬到大黑山下面去住一段时间,路太远,我最近就不来了。”

顾羽倚在门框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了初一。

初一接过盒子打开闻了闻,微笑着点点头,表示很满意,然后对顾雨说道:“大黑山的野兽多,你要小心些,天黑了就不要随便出来了,对了,你等我一下,看到这两天变天,我从厨房那里拿了一些粮食,你带过去吧,虽然不多,但总能撑几天的。”

看到顾羽望着自己,初一笑笑说道:“放心吧,没人知道,不会挨打的。”

顾羽假装没有看到初一手腕上的淤青,在心底叹了口气说道:“姐,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要照顾好自己,等天暖和了,我就过来找你。”

告别初一,顾羽拍了拍怀里那个装着粮食的口袋,眼眶微湿,为了这一小包粮食初一肯定是挨了打的,多少年了,这个笨女人还没有学会撒谎。

……

大黑山离城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靠双腿走路的话,差不多半天就到了。

顾羽就这么顶着风雪跌跌撞撞的走了一上午才到地方——他和老顾两人的另外一个栖身之地。

这个山洞的洞口不大,只有四尺多高,成年人的话只有爬着或者蹲着才能进到里面,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别的乞丐来抢,不过进到里面的话却是很深,也很宽敞,住十几个人都显宽敞。

洞是老顾挖的,他现在还记得那年冬天雪下的很大,老顾背着快要冻死的他来到了这里,一夜之间挖出了这个洞,也不知道这么一个疲懒的老东西当年是怎么做到的,不过第一次住到这个洞里的时候,他真觉得冬天其实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因为有两三年没有住过人了,洞内的味道很重,地上到处都是野兽的粪便,靠在最里面的角落里,还有几只干巴巴的小兽,不知道是饿死的还是冻死的,以前搬进来御寒的柴草也都大多腐烂了,黏糊糊的,散发着恶臭。

顾羽手脚很快,砍了一丛灌木绑成一个扫把,将洞内的东西都清理出去之后又跑进大黑山里砍树,当天快黑的时候,他就背着两大捆柴火回到了洞里,从墙缝掏出一口铁锅和两只碗做自己的晚饭。

当他守着篝火吃饭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温度越发的低了,比昨夜更冷的厉害,外面的雪也渐渐变成了鹅毛大雪,不到一个时辰,整个大黑山就变得白茫茫的一片,浓密的林间偶尔传出一两声树枝被雪压断的脆响。

顾羽眉头紧皱,看着样子,雪恐怕还要下几天的,也不知道今年的天气怎么就这么反常,仿佛要在几天之内把整个冬天没有下完的雪都下完一样。

雪下了一整夜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顾羽也是一整夜没有睡,不是冷的,而是担心在破庙里的老顾。

那个破庙已经很不结实了,下这么大的雪,十有八九都会塌掉的,若是在老顾睡着的时候被压塌……

顾羽打了个冷颤,不敢再往下想了,伸手从身后的柴堆里挑了一根看上去比较结实的棍子就走了出去。

劲风扑面,寒意彻骨,单薄的衣衫根本挡不住这恣意的冰冷,顾羽咬了咬牙,踩着快要漫过膝盖的积雪一步一步的向城内走去。

狂风卷着雪花打在顾羽的脸上,又冷又疼,过了不到一个时辰,疼痛就变成了麻木,这一路顾羽足足走了大半日,直到天快黑的时候才看到城门口的影子。

街上已经没有一个人了,往日里热闹的店铺也都打了烊,顾羽踩在石板路上,忽然感到有些心慌,随即他就丢掉手里棍子向破庙的方向狂奔。

腿已经麻木了,脸上也被冻出了几道口子,一点一点的往渗着血水,有水迹从脸上滑落,不知道是雪水还是泪水。

“师父!”

刚刚看到破庙的影子,顾羽就开始大声叫了起来,回应他的却只有呼啸的狂风。

破庙已经塌了,顾羽踩着砖头瓦砾,三步并做两步的就跳了进去。

老顾死了,浑身青紫,满脸冰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死的不能再死了。

“师父……”

顾羽跪在老顾的跟前,低低的叫了两声,泪水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寒风呼啸,大雪漫天,很快就将这座破庙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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