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这已经是掌柜的不知道多少次叹气了。

店小二偏着头，一手撑着下巴大了个大大的哈欠。

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怎么也轮不到自家，真要轮到，想跑也跑不了，何必自寻烦恼。

看看对面何掌柜他们家，该干嘛还是干嘛，店里都住满了，每天数钱数到手抽筋，而自家掌柜的却只会唉声叹气。

他不禁想到，如果要让自己当掌柜……

算了，都要死了，还当什么掌柜。

他转念一想。

一道整齐划一的马蹄声传来，店小二立刻伸长脖子看去。

不同于最近几批进入皇城的队伍那般严整，这队人马过于潦草了些。

“好几年没回来生面孔不少啊。”领头的家伙一边挖着鼻孔一边色眯眯的盯着不知是谁家的小姐，笑得猥琐至极。

“哟，这不是李家大傻子吗。”突然他又指着一个方向惊喜地叫道。

众人摇摇头，直感觉好笑，哪里来的土包子，大街上就发疯，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李寒脸色铁青，死死地盯着那个胡子拉碴的家伙。

陛下发的召令所有人都知道了，作为世家大族，李家在权衡过后决定将家族的所有核心子弟都接回家里来，也进入圣境去寻找各自机缘，大战既然不可避免，谁也无法置身事外。

很多人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都将穆无情骂了一个遍。

但是骂完过后，又都沉默了许久。

当时李寒正在爷爷的身边，看见爷爷气得吹胡子瞪眼，觉得自己也不骂不行。

“陛下糊涂啊，这是要将我们所有人置于死地啊！以凡人之躯对抗神族，这，这，这怎么打？陛下他指这不是逼着我们去……”李寒掷地有声地说着，但还没说完就看到了一双冷漠的眼睛。

“他……他……”李寒不敢再说下去了，他又不是傻子，老爷子看他的眼神都开始冒火了。

老爷子不发话，李寒不敢走，尤其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他更是连坐都不敢坐了。

小屋里安静得可怕，李寒动也不敢动，自己这个长房长孙，要不是长房长孙，早就不知道被家族送去哪了。

他是知道外面的人给自己取的绰号的，李大傻。

这还要源于曾经几次的愚蠢行为，本来自己隐瞒得挺好的，结果不知道被谁给揭露出来了。

被一个算命的哄骗说自己有学习他们家传秘籍的天赋，结果花了好几万两买的秘籍居然是一本蒙学籍。

被一户人家的小妾骗去童子身，事后被要挟几万两。

……

好在没有流传多久，人们也渐渐忘了，只知道他是李家的大公子。

“酒楼里的事情你听说了吧？”李家老爷子冷不丁问道。

李寒点了点头。

“我们这些老家伙们平时虽说谁也不服谁，毕竟谁不是一对眼睛，一双耳朵，一个鼻子嘴巴。谁不是世家大族，谁在皇上那里没有名字。”

李寒不知道老爷子什么意思，只得低头安静地听着。

“但现在，我服了，老东西们教育得好啊，比我要好。”

李寒头更低了。

“不说沐家小子，那你比不了。就说说和你天天一起喝茶吃酒的那几个，谁想你一样！一样……”

老爷子激动的手指着李寒，嘴唇微颤还是艰难地挤出了那四个字:贪生怕死。

……

从老爷子房间出来以后，李寒浑浑噩噩地地过了几天，本来以为家族要放弃自己了，然后就收到了一个任务。

接人。

本来顺顺利利的，家族里的子弟们也都陆陆续续回来了，而今天是最后一个，胞姐:李舒。

这是李寒接人最开心的一次，因为接的是自己的亲姐。

家中最疼爱自己的人。

“阿姊，路上累坏了吧，我已经吩咐下去准备好了你最爱吃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一串马蹄声。

远远就看见城头上缓缓升起一杆大纛。

不知道是那只队伍入京了？

按照规矩，任何人不得阻挡入京的队伍，所以李寒只得将车马引到边上。

他也很好奇来的是哪只队伍。

东西境的那些人回来得差不多了，普通的士卒回来也没用。

从老爷子那边得到的消息，陛下以进入圣境为条件，和别的王朝达成和平，这也是为什么来京城的异国人呢越来越多而公里一点表示也没有。

既然都能够让你们哪些其它王朝的人进入，没理由我大夏子民被排除在外的道理。

李寒看到这只队伍的第一眼是厌恶。

太邋遢了，而且军纪涣散。

看看那个领头的，活脱脱一个兵痞。

李寒突然觉得有点可悲，这些人也要进入圣境？不说圣境里有没有扭转乾坤的方法，就算有，这些人又凭什么能够得到？

先辈们会认可他们吗？

原本让二殿下取出大夏龙雀就够让人绝望的了，陛下又允许这些人进入，这不是添乱吗？

到时候有一两个“投敌”难道不是个麻烦吗？

正想着，李寒就看到那家伙指着自己喊了句李家大傻子。

李寒愣了一下，很久没有人喊这个绰号了，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说的是自己。

但是从那家伙手指的方向来看……

李寒怒了，过去这么多年了，那些以前敢喊的人都闭嘴了，这又是谁！

等他细细看去，顿感眼熟。

再看一眼，一个名字浮上心头。

“沐青川！你找死！”他惊叫了出来。

“啊！你鬼叫什么？”沐青川装作耳朵被震不好使了，往后跳了一步。

“你！你！你！”李寒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看见李家大公子一副见鬼的样子，众人面面相觑。

这又是哪家的公子哥啊？怎么这幅模样。一点也不公子啊。

李寒叫得很大声，有心人留意到了沐青川这个名字，左右问问，都没有什么映象。

他们大多是外来的，不是京城人士，好些还是其他王朝的人，只是听闻李家是大族，对于让李家大少如此失态的人，他们多少还是有点兴趣的。

店小二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一幕，他同样好奇那个家伙是谁，看李大少爷的样子，他俩还认识。

“沐青川？没听过这个人呐。”店小二喃喃道。

本来坐在一旁的掌柜的耳朵一动，默念了这个让他感到熟悉的名字一遍:“沐青川……”

又一遍:“沐青川……”

“沐青川！！！”掌柜的使劲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实木做的桌子反震得他疼得龇牙咧嘴。

桌子拍得很响，围着的人虽多，声音却不嘈杂，他这么一拍，立马惹来了众人的视线。

“怎么？掌柜的认识我？”沐青川精准地透过人群，从夹缝里看到了掌柜的，挡着他视线的人立马识趣的走开，又是一个不好惹的主，他们心想，没看到李家大公子像见鬼了一样吗？

“没有没有，小的和大人没有交集，仅是听过大人的名字而已。”掌柜的紧张得连连摆手，脸上还不忘堆上笑容，生怕惹恼了他。

然后躲进了铺子里面去。

众人更加好奇起来了，再度偷偷打量起沐青川来。

还以为遇到其他熟人了，略带遗憾地回过头，沐青川露出雪白的牙齿朝着李寒走去。

李寒抖了一下，身子撞在了身后的马车上。

一道轻轻的叹息传入李寒耳中。

“沐统领。”一只白皙的手掀开了车帘，后面是一张清冷的脸庞，雪白的肌肤，小巧挺翘的鼻子，俨然是一个美人。

没想到车里还坐着一个美人，李大公子还真是……可惜，在美人面前丢脸了。

有人不禁想道。

“……”

而沐青川则是僵在了原地。

居然忘了这茬！

李舒的出现给了沐青川一个迎头痛击。

艰难地挤出一个笑脸，沐青川道:“李舒姐。”

李舒卷起帘子，笑吟吟的望着沐青川：“还以为你当上了人皇卫的统领，就不愿意搭理舒姐了。”

沐青川扯了扯嘴角。

李舒的话清晰地传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人皇卫！”

“居然是人皇卫……”

“难怪怎么狂……”

所有人看沐青川的眼神都变了，不，是看整只队伍的眼神都变了。

天下之大，但是只有五个人族王朝实力最强，他们的统治者被称为人皇。

而人皇卫，则是人皇的亲卫。

或者说，是下一任人皇的亲卫。

大夏的人都知道二殿下之所以还是二殿下，是因为他的父亲:当今陛下，偏爱大殿下。

偏爱到就连归属于人皇的人皇卫都派去保护他。

人皇卫最多时候有百人，最少时候仅有二三十人，但他们无一不是天赋卓绝之人。

现如今的人皇卫，也才仅有四五十人左右，单看这只队伍就有三十人之多了。

陛下的心，可真是偏呐。

“……”

“？？？？”

“！！！！”

许多人开始有意无意地看先队伍中央，但是遗憾的是，这支队伍虽然邋遢，队伍也不像样，但是高头大马还是挡住了他们的好奇心。

同样看着队伍的还有李舒，只见她神情紧张地扫视着队伍。

如果被她的同门看到说不定会惊掉下巴。

她记得他不喜欢坐马车。

所以以前她非要骑马，搞得李家上下鸡飞狗跳。

沐青川当然也注意到了李舒的神情，顿感头大如斗。

要是遇到其他人，沐青川理都不会理，可是这是舒姐诶。

内心挣扎了一番，沐青川道：“舒姐不用找了，殿下没有来。”

眼见李舒眼神黯淡，沐青川继续道:“殿下暂时来不了。”

说着有心，听者有意。

国家危难时，堂堂第一继承人居然躲了起来，怎么想也不太合适。

李舒沉默了一会，点了下头就拉下了帘子。

沐青川带着队伍快速离去，拥挤的道路立马空了下来，李寒轻敲马车，里面传来李舒的一句：走吧。

很快，这边的事就传遍了城内外。

有说大殿下临阵脱逃，陛下大怒，撤回人皇卫的。

也有说，陛下召回他们来帮助二殿下取出大夏龙雀的。

总算有一个好消息了。

陛下终于有意立二殿下为储了！

至于大殿下，还是躲在那个不知名的宗门里到死吧。

沐青川此时正手里抓着一块肉啃着，他的周围还有其他这次一起回来的人皇卫。

没去见自己真正意义上的主子，而是跑到这边来喝酒吃肉，怎么想也不合适，但是负责看着上菜的老人就是这么干了。

“慢点儿，你慢点儿，大伙都慢点，还有呢，还再做呢。”

此人正是穆无情的母亲，当今太后。

“唔……还是宫里吃得好，这几年就没吃过像样的饭菜。”沐青川嘴里还没咽下去，又不停地塞着。

太后笑着不再说话。

都是自家的孩子啊。

酒足饭饱过后，沐青川拍了拍肚子，这时老太监也很适时地出现在他身后。

宫里基本没有什么变化，走的时候啥样，现在还是啥样。甚是无趣。

这么一想，还是殿下过得舒服，现在在偷看哪座山头的姐姐们呢？

“拜见陛下。”沐青川双手一推一弯到底。

穆无情摆了摆手，将手里的书籍丢在一旁。

老太监早已退走，大殿中只有二人互相望着彼此。

最后还是穆无情忍不住了，伸出手，没好气道:“拿来！”

“啊？啊！”沐青川左面掏掏右边掏掏，最后拿出一张皱得不像样的纸双手递到穆无情面前。

看着那一张皱巴巴的东西上面还全是油，穆无情十分不想伸手去接。

沐青川也十分无奈，这不怨我啊。

自己出发前去找的殿下，结果他正在吃殷三娘家的猪蹄，完全忘了要写信的事，还是自己上赶着要，他才不情不愿用包猪蹄的油纸写的。

自己可是为陛下操碎了心啊，知道他思子心切，怎么也得搞一封家书给他解解苦。

想到这，沐青川不由得委屈地瘪着嘴。

穆无情没有看到他装作委屈的样子，而是细细地看了一遍儿子的信，看了好久，久到沐青川都感到不可思议。

可怜的老头子。

他亲眼看到自家殿下拿起那只被很多书视若珍宝的金边狼毫写了两个大字:都好。

既然就俩字，陛下您在看什么呢？

真是个可怜的老头，相比之下，自家老头可就幸福多了，这么几年，自己写了不知道几百封家书，还顺带特产呢。

踏出殿门的时候，有一个白衣男子正等在外边。

他向沐青川点了点头，但是依旧没动。

沐青川有点疑惑。

穆轩见他没有动作，内心一跳，眼神黯淡，又很快恢复神采。

兄长这一次没有给自己写信！

是认可自己了？还是生气了？

现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拿到大夏龙雀，开启圣域法阵，保住大夏子民！

穆轩眼神坚定。

“不错，六道境了，比殿下强多了。”沐青川拍了拍这个比自己小几岁，却一点也不比自己弱的青年。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很有天赋的，从小修炼，十八岁跨入六道境，听说二殿下十岁修炼，十八岁也踏入六道境，着实有点吓人了。

还好大殿下差点意思，不然殷三娘家的苏苏早就被他拐跑了。

还好还好。

“啊啾！”穆黎揉了揉鼻子，端起面前的海碗喝尽最后一点汤。

“嗝~~~真是憋死我了，山上的饭菜都快难吃死了，还是三娘你这好吃。”穆黎打了个饱嗝说道。

“黎哥哥就算喜欢也不能偷偷跑下来吧，要是被长老抓到，又要被关好久出不来了。”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绿裙的妙龄少女，她熟练地收拾好碗筷，正欲说些什么，突然脸色一变：“元长老来了，黎哥哥快跑！”

“嗯？”穆黎正在不顾形象地剔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大手按住了脑袋。

只听到来人恶狠狠道:“穆小子，你别给我动，今天老头子我的心情不太好，我怕不小心捏碎了你的小脑袋瓜子。”

“……”穆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