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无情背着手毫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神族。
而煌道也同样在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他不明白天主在担忧什么，一个小小的人族而已。
“圣的门槛都没摸到，就敢自称人皇？”煌道像看虫子一般斜望着穆无情。
穆无情也不说话，他看到煌道身后的一人嘴巴动了动，不知道在对眼前这个神族说什么。
他现在很苦恼，眼前这个神族好像不一般，拥有神族之眼的他居然看不透。
“三眼族的神术？”煌道嘴角一挑，饶有兴致地看着穆无情。
被看穿了的穆无情撤去障眼法，只见他的眉心处有一道竖着的神秘符纹，正在熠熠生辉。
“如果没别的手段，光是三眼一族的秘术，可没法保住下面这些人。”煌道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入了大夏臣民的耳中。
“还是说，你觉得那个阵法真有用？”
顺着煌道不屑的眼神，穆无情看见了下面的祭坛。
当然也看见了那扇禁闭的圣境大门。
“有没有用，你可以试试。”穆无情作邀请状笑着望向煌道。
煌道冷哼一声，向身后一招手。
原先那几道身影立刻向着地面冲去。
这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这些神仆不是他们能对付的，但是那个神族和陛下的话他们都听见了，既然还要派神仆来破坏阵法，那只能说明这个阵法是有用的。
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所谓的进入圣境寻找大夏龙雀是一场骗局。
他们只知道，现在有这么一件东西让神族感到忌惮，那么他们一定要保护。
“拦，拦，拦住他们！”
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句，所有人脚下纷纷一动，但是立马又停了下来，仿佛有千斤重般，再也挪不动。
“那可是修炼者……”
……
眼看着那几人就要落到祭坛广场上，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人眼睛都红了。
但是无可奈何，他们多数都是平凡人，很多人平时都接触不到修炼的书籍，更别说修道了。
“哼。”突然，漠然看着这一切的煌道冷冷一笑，所有人都不解地抬起了头。
此时，积攒了好久的雨水终于落下。
豆大的雨滴打得人脸生疼。
不一会，整座城就被雨水淋湿了。
期间有人留意到，那几个冲向法阵的神仆突然倒飞了出去。
“一群废物。”煌道看着稳不住身形的几人跺了一下脚，一瞬间，一切都静止了。
雨滴停在了空中，地上的雨水也不再流淌。
所有人只剩脑子还能思考，身体一动不能动，大家都能清晰地看到彼此眼中的惊讶，而有些人眼里则是绝望！
再度恢复行动，天地间一片寂静。
有人依稀猜到这个神族的身份了。
而双手负后的穆无情也终于露出了沉重的神情。
煌道将所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他戏谑地看着面前的男子：“是你将你的子民带上了一条不归路，你觉得在他们眼里你是一个英雄还是罪人？”
神音激荡，让人内心一震。
是啊，现在这个局面不就是陛下造成的吗？如果他选择……
“英雄也好，罪人也罢。我穆无情都能坦然接受。”穆无情放声一笑，也将声音传了出去。
“倒是你，你能接受你是一个罪人吗？”
此言一出，天地间本就令人压抑不已的灵气，突然躁动了起来。
煌道出手了。
只一招，穆无情便大口大口的呕着鲜血。
“太弱了你。”煌道不屑地望着他，冷冷道。
“我人族虽不承天眷，但千百万年以来族人越来越多，强者越来越多，神族也没办法。”穆无情擦掉嘴角的血迹，缓缓直起身。
“可笑你们这些爬虫，自诩为神族，却一直是别人的盘中餐，那道菜怎么说来着？”
“龙肝凤髓？！”
“哈哈哈！”穆无情说完，肆意地看着对面的男子大笑起来。
煌道脸一黑，单手成爪朝着穆无情抓去，他要生撕了这个人族。
穆无情刚刚受了伤，来不及反应，眼看攻击将至，无法避开。
“锵！”刺耳声传来。
四道佝偻的身子挡在了他面前。
“陛下！”四人齐呼，将他护在身后。
“蝼蚁！”煌道认出刚刚就是他们击退了自己的神仆。
自己的神仆修为不高，才六道境巅峰。但是寻常的九曜境对付起来，肯定也得花一番功夫。
眼前这四个人族放在人族里，肯定是强者无疑，但是要是和自己比，那真的是笑话。
不再看他们，煌道眼神凶狠地盯着他们身后的穆无情。
这个人族，触怒了他！
作为龙族唯一一尊神王，族群一直以来的悲惨命运是扎在他心头上的一根刺，多年来，他如此隐忍可不是为了被这种卑微的种族笑话的。
他直直冲着穆无情就去，丝毫不在意有四人拦在了他的身前。
一只大手稳稳地扼住了穆无情的喉咙。
护在穆无情身前的四人像遭受了重击一般，向地面坠去，他们心中惊骇无比，刚刚煌道都没出手，只是凭借周身的气息撞击了他们，四人就感觉在面对着一颗巨大的星辰。
煌道将穆无情高高举起，传音道:“人族，看清楚，这就是你们的皇帝。这就是违抗神族的下场！”
这一幕狠狠击碎了所有人的心。
普通的百姓眼神呆滞地望着天空，雨水都不管了。
修士们道心都崩塌了，陛下不说，那四个老人，四姓的老家主，可也都是九曜境啊。
五个九曜境竟然都不是他一合之敌！
陛下等人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那他们呢？
大夏那些百姓呢？
“完了！全完了！”有人腿一软跪倒在水坑里。
陆陆续续有了呜咽声。
整个京都突然多了一阵一阵的哭喊声……
这是他们第一次直面神族，没想到这么让人绝望。
李家，林家，张家，齐家的几位老家主也都被自家后辈扶了起来。
李舜生望着这宛如地狱般的场景，也是紧闭嘴唇。
作为李家老家主，一生为大夏，做得最自私的一件事就是向陛下要了两个名额，一个给了最疼爱的孙女李舒，一个给了最不成器的孙子李寒。
这是他觉得干的最不体面的一件事。
林家，张家，齐家这几个老家伙没有一个和陛下开口，家族里也没有一个去和那些平民争抢的。
但是，他并不后悔。
“听到了吗？你子民的绝望，你感受到了吗？”煌道手中稍稍用力，穆无情痛苦地胡乱攻击面前的人。
但是丝毫不起作用。
“我们龙族是神族里肉体最强大的，你这些攻击就像在给我挠痒痒。”煌道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
……
这场雨很怪异。
很多人发现了，自身的真气居然无法改变它的轨迹方向。
幸好星河宗的山道上亭子众多，没有淋多少，一些弟子就找到了庇护。
“还是这过云峰的景色好，可惜……”有弟子叹息道。
他们知道，有一场关乎所有人命运的战斗，说不定已经开始了。
作为修道之人，他们比普通人了解地多，也更加明白，除非大夏皇室和那些世家大族真的有隐藏的手段，不然，只会败于神族之手。
“师叔还在楼上？”
“哪个师叔？”
“就是大殿下。”
“他啊。刚刚还看到他到处晃荡，一下雨就不知道去哪了。我就奇怪了，大夏虽说是我们的，但更是他穆家的，他怎么就和没事人一样，在这里等死呢？”
有弟子气愤不已，看着远处的过云楼，恨声道。
过云楼总计九层，穆黎在过往的八年里，每一年上一层。
在外人眼中这似乎很容易，但是只有云臻知道，这有多难。
今天他没有上楼，只是静静地和众多长老在外面等着。
伸手接了一滴雨水，入手微重，不是寻常雨水，但端详了半天云臻怎么也看不透其中的奥妙。
一只海东青盘旋而下，云臻看着手里的一行字陷入了沉默。
众长老默契地没有开口询问，也不知是不想还是不敢。
“人皇败了。”
长老们身躯一抖。
但云臻接下来的话更惊人。
“只一招就重伤。”
云臻说完再度沉默。
良久。
“……”
没等他继续开口。
突然一道身影出现在了楼上。
“穆……”
他还没喊出名字，那人便冲天而起，天空中只留下点点星辉。
可现在是白天啊。
而他离开的位置，正是第九层。
……
将穆无情随意地丢了出去，煌道心情好了很多。
而眼看着这一切的大夏百姓眼中绝望之色更浓。
对他们这些凡人来说，跑是跑不掉的，也没有哪方势力会冒着危险收留他们。
本来还寄希望于陛下和世家的秘密手段，现在只能等着神族开恩了。
不少人已经跪在地上，头不断撞击地面，带起一股股殷红。
但上天却没有眷顾他。
一把利剑穿胸而过。他保持跪地的姿势倒了下去。
“冲入祭坛，毁掉法阵。”
几位神仆得了煌道的示意，传声开来。
本来就寂静无比的街道更加安静了。
没等百姓们反应过来，不断有蒙着面的人走出来站到神仆身后。
这条街道不多时便染满了鲜血。
而这样的情景同时发生在很多地方。
煌道漠然地看着下面的杀戮。
心中毫无波澜。
在神仆的带领下，那些早早潜伏在大夏京都内的人很快就杀到了广场不远处。
神仆许下的承诺，让这些蒙着脸的人族对自己的同胞举起了屠刀，看着越来越鲜红的雨水，他们心里只能反复念叨着自己不是大夏人……
眼看着祭坛越来越近，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毁掉法阵，他们任务就完成了，不必继续待下去。
手早已酸了，如果不是那些人许下的诱惑太大，早就有人受不了，跑了。
怪只怪大夏的皇帝非要和神族对着来。
有人朝着缩在角落里的一个孩子挥刀而去，青光一闪，一颗头颅掉了下来，却是自己的。
其它人看见这一幕，打了个冷战。
但，晚了。
突然冒出来一群年轻人阻拦住了己方，煌道也丝毫不在意。
对他来说，下面的全是人族，死不死的与他没有任何影响。
听不听话才重要。
穆无情就那么躺在法阵上，没有一点行动。这一点让他很疑惑。
他不认为那个弱小的人族会看着这一切顺利进行。
他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手段，能让这些人族觉得是对抗神族的资本。
子午夜他当然听过。
这也是由他换成了那条小蛇的主要原因。
但下面那个人族比得上穆鸣渊吗？
穆鸣渊凭借自己阴阳境的实力才能坑杀了那几位天主。
他呢？九曜尚未圆满，人圣境的门槛都没摸到。
可笑。
同位族群领袖，煌道很看不起穆无情，是他将族人推向了灭亡。
下面的战斗愈加激烈起来，一道道术法表明已经不是普通人能掺和的了。
法阵就在眼前，却怎么也攻不下！
他们所有人心中都急了。
只有完成上面那个神族的吩咐，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可是面前这几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鬼鬼祟祟的，以为蒙着脸别人就认不出来，一群鼠辈。”张道柱冷声道，血水顺着他的发丝滴落到眼睑上，向下滑落在白皙的脸上留下一道淡红痕迹。
“圣祀书院，张道柱！”蒙面人咬牙切齿道。
虽然他蒙着，但张道柱可以想象他藏起来的脸有多扭曲。
“东海壁的弃徒。”
张道柱没说话，一旁的男子直接道出了蒙面人的身份。
“原来是你惹的祸。”男子哈哈大笑起来。
“你别幸灾乐祸，这里面有多少是冲着你面子来的，你会不清楚？”张道柱提醒男子道。
他们的前方，有不下二十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但是那怨毒的眼神暴露他们的内心极其不平静。
男子收敛笑意，“败在你我手上的人太多了，冲谁来的还不好说。”
“那就都宰了……”他自言自语道。
话刚说完，人就冲了出去。
煌道心有所感，低头望去，一道身影极速地冲杀在人群中，拳到之处，尽化为血雾。
“雷声大，雨点小。”
说着，他缓缓抬手，一个东西窜入了他的手心。
任由雷电噼里啪啦地打在他的脸上，煌道眼底闪过一丝困惑。
“子良！！”张道柱反应最快，但也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
声音被雷电淹没下去。
只有他身边那些幸存百姓顺着他的目光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比之张道柱，显然更吃惊，更无法理解。
而反应过来的其他人也犹如见到了鬼一般。
就连骨头尽碎躺在地上的穆无情都睁开了眼。
天地间除了雨还在下，一切仿佛都停止了。
“为什么。”煌道突然问道。
“当然是为了我大夏！为了我的族人！”齐子良痛苦地脸都扭曲了，偷袭没有成功，还被他轻而易举地抓住了。
自己修炼的雷神功法，在书院里也都是顶级的，没有多少人是自己的对手，就连教习都说，再给自己十年，人圣境唾手可得！
可是，在这个神族手里，他一招都没坚持住。
齐子良切身体会到了他的可怕。
但是他不害怕，也不后悔。
“为了族人……”煌道默念几声，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抓着齐子良的大手松懈了一下。
齐子良抓住机会，摆脱了他的压制，立刻朝着地面落下。
反观煌道，却依旧以那种古怪的状态愣在原地，没有阻止的迹象。
“怎么回事？”张道柱不解地看着齐子良。
齐子良心有余悸地摇了摇头，他刚刚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那种可怖的气息，只有靠近了才能真切感受到。
同时也摧毁了他心中最后的希望。
大夏，保不住了！
院长出手也挽回不了什么。
张道柱拍了拍他颤抖的肩膀。
他知道，为了请动院长，齐子良做出的牺牲有多大。
一件货真价实的人皇器，加上进入礼院的名额。
随便一样都足以让人疯狂，他就这么拿了出去。
张道柱自问难以做到，不是他不愿，而是他没有。
煌道不知什么时候，从那种状态里醒了过来。
他有一瞬间陷入了魔障，还好及时退了出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魔障，有多么可怕。
一个心神不稳，就会万劫不复。
“看来是没有别的手段了，穆人皇。”他似是自言自语，但声音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他们知道一切都要结束了，神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以前都是听说那个国家被屠灭了，只是现在变成了自己而已。
“记住，灭你大夏的是我，龙皇:道”
他说完，徐徐抬手，伸出一根指头，一道道绚丽夺目的光芒迸发出来，一股死亡的危机笼罩住了所有人。
“起阵！”张道柱和齐子良大喊，手里也不闲着他们身后的世家大族子弟也纷纷手掐法诀，一道道阵纹凭空而现，遮蔽了大半个京城。
所有存活下来的人纷纷躲了下去。
“能抗住吗？”李舜生喃喃道。
其实他心里早已有答案。
就像陛下抛出圣境来一样，这个法阵同样是一个虚假的希望。
他们这些始作俑者比谁都清楚。
法阵的金光越来越盛，让所有民众都燃起了新的希望。
但突然，看似坚不可摧的法阵突然一震，众人抬头一看，一道显目的裂纹映入眼帘。
“不！”有人几近疯狂地叫道。
在所有人目光中，裂纹开始延伸开来，直到布满了整座法阵。
眼看法阵就要完全崩坏，李家老家主也无奈地摇摇头。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陛下，只见他看着天空，嘴角居然有一丝笑意。
正困惑不解呢，就听到其他三个老家伙说，“停下了，法阵没有继续崩坏。”
一抬头，果真如此，摇摇欲坠的大阵居然没有碎裂开来！
李舜生当然不认为是大阵本身真有什么实际作用，那就只能是有人干涉了。
他顺着穆无情的视线，越过残破的大阵，看见煌道也正抬着头。
紧接着，他眼睛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一轮月亮。
“倒灌。”
没等他多思考为什么白天就有月亮。
神音入耳，却不是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