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丽而浪漫的旋律环绕在小北的耳旁。他仿佛看到了一座高大庄严的教堂里，饱含虔诚与美好祝愿心意的少女在十字架前合着双眼祈祷着。耐人寻味的变奏，从高昂到低沉再到轻快，少女的心境如同短暂的青春一般曼妙。若要赋予少女具体的形象，想必就是余念的模样吧。

演奏完毕，少女从钢琴前起身，向大家的掌声礼貌鞠躬。

“儿子，你看这个姐姐钢琴弹的多好，想不想像姐姐一样，学学钢琴啊？”三人旁边一位牵着小男孩的母亲慈祥地摸了摸孩子的头。

“我不喜欢，不知道姐姐在弹什么。”年龄只有五六岁左右的小男孩如是回答到。

“那小弟弟喜欢听什么？”余念蹲下身，向身边的小男孩询问道。

“奥特曼！奥特曼的歌很好听。”

“小弟弟是说哪首歌？可以给姐姐听一下吗？”

“当然可以。妈妈，姐姐也要听奥特曼！”

“好了好了……这孩子一天总想着奥特曼，让小姑娘你见笑了。”

“没关系姐姐，我觉得能明确自己喜欢的东西，还能一直喜欢下去，也是一件好事。姐姐可以给我听一下他说的歌吗？”

可能是因为被年轻貌美的余念叫了姐姐的缘故，那位母亲心花怒放地打开了手机，以适当的音量播放起了歌曲。

“在中国也很受欢迎呢。我还觉得，只在日本，很多人喜欢。”

“因为小孩子都会喜欢拯救一切的英雄吧。我有时也会幻想着能出现这样的英雄，来拯救我呢。”余念一边听着副歌的旋律，一边摸了摸小男孩的头。“要是姐姐给你弹出你喜欢的歌，你想不想像姐姐一样学习钢琴呢？”

“真的可以弹出来吗？我要学！我要学！”

“那，姐姐这就去召唤奥特曼来。”

“太好了！姐姐加油！”

“小雪，委屈你的肚子啦，稍等我一下哦。”

余念缓慢地走向钢琴，优雅地坐在黑白键前。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琴键上各种曲子留下的余香。瞬间，手指熟练地按下一个个琴键，好像在和老朋友对话一般，余念将刚刚听的曲目完美地演奏了出来。周围的人又聚集了起来，有些甚至掏出手机不停地拍照。

“是奥特曼！姐姐好厉害啊！”小男孩欢呼雀跃了起来。

“真的很厉害呢。”小北自言自语道。

“那一定，因为是我的念姐姐。念姐姐最棒。她无论做什么，都很努力。最喜欢这样的念姐姐了。”千幸望向在钢琴边熠熠生辉的余念开口说道。

“可是，为什么呢。这么完美。”

仅仅听了一遍的曲目，就可以记住并且以另一种形式演奏出来，不可否认余念非同寻常的天赋。可是她不止是利用天赋，她也付出了超出常人的努力。将课余时间都用在补习班，无论学业和才艺都必须精进，以至于牺牲了许多本该和同龄人玩乐、享受青春的时间。

“大叔其实不是木头啊，能发现不对劲。但是还不够。”千幸像是在提醒小北某件事，“念姐姐之所以要努力，是因为要成为‘念姐姐’啊。”

是因为，要成为“念姐姐”吗？小北陷入了沉思。

回想起初见余念时，余念提出了奇怪的问题。我们能否仅通过表象来看穿本质？答案是不能的。因为每个人看到的表象，只是我们希望让自己看到的固有印象。海洋之所以呈现出不同的景象，是因为每个人愿意联想的事物并不同。有些人会将海洋与盛夏、海滩、派对挂勾，回忆起来的，就是欢声笑语；而有些人会将海洋与风暴、溺水、危机挂勾，回忆起来的，是对未知的恐惧。

所以，我们看到的，都只是我们期待自己所看到的。

期待，吗……小北恍然大悟。

当人们对事物充满了期待，会理所当然地认为事物就要理所当然地呈现出他们期待的样子，并且，对于他们期待之外的样子，不会轻易接受，时常会说出“和平时的状态不对吧？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吧？”。对于余念来说，从小就是大家口中的“天使”。而天使为什么是天使呢？因为她总是会努力满足大家的愿望，努力回应着大家的期待。人们会期待她的圣洁与美丽，人们会期待她的无所不能与无微不至，人们会期待她的永远阳光……人们还会期待天使什么呢？

天使说，无论人们期待着什么，我都会全力以赴的。

可是，人们错了。当她成为了众所期待的天使，天使早已不再是天使了，而是人们脑海中缔结的，虚拟的固有印象罢了。努力回应着大家的期待，努力回应着这些傲慢与偏见的她，已经不是原本的她了。

那么，她到底想成为哪个“她”呢？

众人的掌声打断了小北的思绪，小北眼前的，是走下台穿着一袭白裙的“天使”大人。

“念姐姐好棒！”

“大姐姐好厉害！我也要学钢琴，像大姐姐一样！”小男孩兴奋地一蹦一跳，拉着母亲的手晃个不停。

当余念的目光扫过众人，与小北的眼睛相对时，小北读出了溢于言表的喜悦。

“小北先生，我的演奏怎么样？”

“很好听。”

“真的吗？我第一次弹奏这样的曲子呢。之前弹奏的都是专业考级曲目，就算是表演，也都是知名的钢琴曲。像这样给小孩子带来喜悦，感觉很不一样呢。”

“真的很好听，你很努力了。”小北摸了摸余念的头，柔顺的黑发在商场的灯光反射下发亮。

余念摘下口罩喘着气，似乎刚刚的演奏让她的新陈代谢加快了不少。

“算了。”当她打算继续挂上口罩的带子时，小北打断了她的动作，将口罩扔进了垃圾桶。

“嗯？不用了吗？”

“嗯。不必戴了。因为我也想好好记住你。”小北淡淡地飘出了一句，以同样坚定的目光注视着余念的眼睛。

“就……就算是这样，也不用这么说！”余念一反常态，抓着千幸的手臂向商场大门走去。“小弟弟，再见啦！姐姐有急事要做！”

“念姐姐，等下……慢点啦！”

小北没有注意到的是，余念转过身去，浮现在她面部的一丝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