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教室外黑压压的乌云让马阿凡不禁皱起了眉头。
马上要下雨了,想起自己没有带伞,马阿凡不禁担心起过会下晚自习后自己该怎么回家,想到这里马阿凡突然自嘲地摇了一下头,带了又能怎样,这种天气,就算带了伞,也会被那几个公子哥抢去吧,他们可是从来不带伞,但是下雨从来不会被雨淋的少数人。
想到这里,马阿凡下意识地回了一下头,正巧不巧地看到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向自己瞅来,目光里充满了不屑与嘲弄,吓得马阿凡赶紧转过头来。
马阿凡今年读高一,成绩优异,一直是班级里前三的存在,但是自幼父母双亡,从孤儿院被一对夫妇领养,从小孤僻少言,性格自卑内向,加上养父母经常的打骂,更让马阿凡幼小的心灵雪上加霜,从来没什么朋友,也不敢在别人面前大声说话,但这也造就了马阿凡的沉稳,喜欢一个人躲在角落里静静地看书学习,并且也找到了自己将来的出路,等自己高中毕业考上大学,到了另外一个城市,就可以勤工俭学自力更生,就再也不用担心父母的打骂和同学的欺辱了。
还有两年多的时间,应该很快就过去了,反正从小到大,自己也是一直在别人的欺辱和嘲笑声中长大的,十几年到熬过来了,剩余的这点时间,根本不值一提...
叮铃铃...
就在马阿凡走神的时候,放学铃突然响了起来,然后就是一阵杂乱的收拾书包的声音,还有几声因为放学心情大好的雀跃的声音。
马阿凡也抓紧收回思绪收拾起书包,想赶在下雨之前抓紧回家,要不回去的时候如果把衣服淋湿了,就又要挨骂了。
收拾完书包刚要站起来,左右肩膀却突然被两只手一起按了下来,马阿凡心里一惊。
“怎么了我们的优等生,你不是一向喜欢学习的吗,这么着急走干嘛?”
马阿凡慌乱地抬头,撞见了几道戏谑的目光,说话的人叫张安,是班级里经常欺负自己的人之一,没什么本事,但是很会拍马屁,是班级老大赵有金的狗腿子,赵有金的父亲是个暴发户,极其喜欢显摆,学校里很多的硬件设施,都有过赵有金父亲捐赠。
而赵有金,仗着老子有几个臭钱,一直在学校里作威作福,老师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知道收了赵有金老爷子多少好处。
“我...我也没有带伞”,马阿凡看了一眼不可一世的赵有金和张安,唯唯诺诺道。
抛开赵有金和张安不谈,就是按着肩膀的那两个人,自己平时见了也都是躲着走,何况先祖是四个人一起围在自己的身边。
马阿凡紧张的说话都不流畅了。
“谁说问你要伞了,我们只是今天的笔记没做好,想借一下你的笔记看看而已。另外,出于同学之间互助友爱的考虑,我们老大今天的卫生,能不能麻烦你给帮忙打扫一下”,嬉皮笑脸地说着,张安直接一把夺过马阿凡的书包翻了起来。
马阿凡刚要伸手往回拿,却又下意识的往回缩了一下,然后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又犹豫着把手向前伸了去,但当看到赵有金阴冷的目光之后,最后还是不甘心地把手放了下来。
“哟,还真没带伞啊”,张安一面说着,一面把书包里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
“不过这个笔记本倒是挺别致的,就是看起来不像你这个穷酸小子能买得起的”,张安拿着一本封面画着卡其鹿头的U型扣笔记本在马阿凡头上拍了两下。
马阿凡看到张安拿着的笔记本,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一把夺过来紧紧抱在了怀里。这是昨天自己的班主任马老师刚送给自己的,在那个自己的养父母都不记得的日子里,马老师把它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了自己。
马阿凡还记得老师送给自己笔记本时对自己说过的话:不要去在意别人怎么对待你,怎么评价你,你是为自己活的,老师也相信,终有一天,你会活出自己的精彩。
如果说在马阿凡黑暗的世界里还有一丝光的话,那肯定就是马老师带给自己的。虽然马阿凡知道迫于很多的原因,老师不可能给自己太多的帮助,但是一点点的支持和信心,马阿凡就已经很知足了。
现在,马阿凡紧紧地抱着这个唯一能带给自己温暖的笔记本,眼睛里充满了倔强。
张安愣了一下,看到这个一直被自己欺负的臭小子竟然表现出了一点反抗的态度,不禁怒火中烧,“竟然敢守着我们老大不给我面子,我一定要你好看,你们俩,给我把他胳膊按住了”,说着伸手来夺马阿凡的笔记本。
马阿凡那瘦弱的胳膊一下就被掰开了,只剩两只手还在紧紧抓紧笔记本的一侧。
“如果不想把笔记本撕烂,你就使劲抓着好了”,张安的话让马阿凡一下紧张了起来,最后很不甘的,选择了松手,不过虽然如此,一双眼睛还是紧紧地盯着张安手中的笔记本。
“让我来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大宝贝蛋,能让你这个臭小子这么在乎”,一面说着,张安一面翻开了笔记本。
“呵呵,‘要永远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光,祝你生日快乐’!这是...马老师!啧啧”
“想不到这是马老师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我说呢,这么舍不得让我看”。
“这后面,哟,‘忍’,哈哈”,张安用嘲讽的眼光看着张阿帆,“这是你写的吗?你要忍什么呢我的好同学”?
“‘天道不争而善胜’,‘君子矜而不争’,行啊,连天道和君子都出来了,这句更了不起,‘大勇若怯’,来来我的好同学,你给我勇一个看看”,说着上前用力推了马阿凡一把。
‘哈哈哈’...
周围传来了一阵哄笑声,就连一直没说话的赵有金也忍不住哼了一声。
这是阿凡多年来的生存之道,他知道自己没钱没本事没背景,甚至连疼爱自己的父母都没有,所以他只能选择忍,忍到自己可以出人投地,忍到自己可以勇敢面对一切的那一天。
只是今天,自己这最后的一点点自尊也被人拎了出来,放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耻笑。
“我帮你们打扰卫生,我没带伞,但是可以把外套给你们挡雨用”,说着,马阿凡真的把外套脱了下来,然后轻轻放在了桌子上,“但是可以把我的笔记本还给我吗?我怕到时候马老师问起来我没法交代”,马阿凡认真的,一字一句地说着,这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一本笔记本,更是自己的一种精神依托。
“交代你个...”,张安拿起笔记本就要往地上扔,却被一直不吭声的赵有金一把抓住。
“那就感谢同学帮我打扫卫生了,至于你这破外套,给老子擦脚我都嫌脏”,说着赵有金拿过张安手上的笔记本,然后用笔记本把桌上的外套给推到了地上,最后把笔记本端端正正的放到了课桌上,然后转过头,向教室外走去。
既然目的达到了,赵有金也懒得在这里浪费时间,他可不像张安那样没脑子,上次就因为欺负同学太过分被校长撞见还请了家长。自己的老爹也是要脸的人,时常告诫自己:活得潇洒最重要,可以欺负同学,但是一定要有个度,要有钱,但是也一定要有面。
看着老大赵有金都走了,张安等几个人也骂骂咧咧地跟了上去,走之前还不忘在马阿凡的外套上使劲踩了几脚。
马阿凡一把抓起桌上的笔记本,轻轻用手抚了一下表面并不存在的灰尘,看到笔记本完好无损,这才安心地捡起地上满是脚印的外套和被随手仍在课桌底下的书包,然后又抓紧去打扰卫生。
当马阿凡打扫完卫生的时候,学校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走廊里安静地可怕,外面还飘起了雨,地上湿漉漉的一片,想来也是下了不小的一会,路灯下干枯的树枝洒下参差斑驳的影子,在这初冬的夜晚,挥毫着冰冷与嘲讽。
马阿凡用衣袖擦去自行车座上的雨珠,无奈地冒雨骑行回家。幸亏赵有金他们没有拿走自己的外套,要不真的就给淋成落汤鸡了,虽然雨并不是很大,但淋在身上,还是让人忍不住打哆嗦。
阿嚏...
马阿凡忍不住揉了一下鼻子,这鬼天气,真他妈冷啊,幸亏离家并是不很远,虽然这样,到家的时候,马阿凡的脸色还是有点发青。
家里没人,爸妈都不在家,马阿凡舒了口气。抓紧换了身衣服然后用热水洗了把脸,这才试着暖和了点。
咕噜...
马阿凡揉了下肚子,一面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面想去到厨房去找点吃的,就在这时听到门口传来了一阵叮铃咣当的声音,马阿凡抓紧去开门,却看到喝得酩酊大醉的父亲。
“爸”,看到父亲这个样子就知道这次一定没少喝,不过这倒让马阿凡放下心来,因为至少父亲这个样子是没力气打自己了,从马阿凡记事起,就知道父亲酗酒成瘾,喝了酒就打人,有时候打自己,有时候也打母亲,不过随着马阿凡长大,父亲打人的次数倒是少了一些。可能是父亲年龄大了,不胜酒力喝了酒就醉,也没力气打人了吧。
不管是什么原因,每次看到父亲喝到走路都站不稳的时候,马阿凡心里反而会有一丝的庆幸。
“你,你妈呢?”虽然父亲都快站不稳了,但是还晃着个脑袋到处在家里看。
“还没回来呢”,马阿凡一面扶着父亲回屋,一面回答着父亲的问题。
“那个臭女表子,早晚他妈的死在外面”,说着,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马阿凡,阿凡一个趔趄蹲到了地上,脑袋撞到墙上撞得生疼。然后就看到父亲顺手抓起桌子上的一个烟灰缸扔了过来,吓得阿凡赶紧抱头躲到了墙角。
因为家庭环境的原因,阿凡从小吃饭就不规律,有一顿没一顿的,十五岁了才刚刚有一米六的样子,细胳膊细腿,和个女孩子似的,典型的营养不良,被父亲一推,一下子就没站住。
今天刚在学校被同学欺负完,回来又受了一肚子委屈,心里的苦正不知道如何哭诉的时候,正好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然后就看到了母亲那张因为盯着酒醉的父亲而瞬间阴沉的脸。
阿凡心里突然又一阵莫名其妙的紧张,果不其然,当母亲开门看到家里的情况后,突然就指着父亲大骂了起来。
阿凡吓得赶紧爬起来跑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反手把门锁上,也忘了咕咕叫的肚子,今天晚上估计又吃不上饭了。
然后,就听到了门外传来了互相辱骂和锅碗瓢盆被扔的叮当响的声音,再然后,就听到了邻居们的咒骂和孩子哭叫的声音。
阿凡打开抽屉,熟练的拿出耳塞塞到耳朵里,这个世界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幻觉一样,虽然这幻觉如此真实。
‘啪’,阿凡打开屋里唯一的床头灯,然后静静地看着。老旧的钨丝灯泡泛着红晕,灯泡内侧因为长时间的通电烘烤,颜色有点发黑,内部的钨丝仿佛也受到了父母的惊扰一般颤颤巍巍。
是的,阿凡还有个耳塞,可以短暂的逃避这一切,可是这灯泡呢,它又有什么,发光照亮别人的同时,也慢慢减少了自己的生命...
阿嚏...
又是一个喷嚏,阿凡摸着自己还有点发湿的头发,感受着鼻子里越来越不通顺的呼吸,可能是感冒了吧。
这个时候,可能也只有这个老旧的钨丝灯泡还在这里和自己同苦难,共悲悯吧。这么想着,阿凡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捧住了灯泡,灯泡里淡淡的温度给阿凡带来了一丝慰藉。
然后鬼使神差的,阿凡脑海里蹦出来一个荒谬的想法:都说灯泡塞嘴巴里就拿不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不就...试试?
这么想着,也不知道是不是阿凡被雨给淋傻了,真的就动手把灯泡拧了下来,甚至连开关都没关。
灯泡离开灯座的那一刻,屋里突然就暗了下来,借着门口玻璃上传进来的微微光亮,阿凡还能模糊的看清静静躺在自己手心里的灯泡,安静、温暖、神秘莫测。
那个说法是真的吗?如果能放进嘴里,就一定能拿出来吧,灯泡还是那个灯泡,嘴还是那个嘴!怎么可能会能进不能出呢?
这么想着,阿凡真的就轻轻举起了灯泡,就着自己衣服上胡乱擦了两下,然后轻轻地,慢慢地,充满好奇地张开了嘴,然后把灯泡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灯泡的余温和嘴里的温度慢慢融合到了一起,嘴里是一种充胀的感觉,腮帮子有点发涩,然后试着有口水要往外流,呼吸困难,因为感冒鼻子不通,嘴巴又被堵住,所以没一会,阿凡就试着呼吸困难坚持不住了,还是抓紧拿出来吧。
可是当阿凡拽着灯尾往外拉灯泡的时候,却意外地拿不出来了。
一次、两次,灯泡仿佛是和嘴巴粘到了一起一样,怎么也分不开了。阿凡突然慌了起来,使劲地拽着灯泡,使劲地张着嘴,可是无论他再怎么努力,灯泡也还是在嘴里出不来,就好像是哪里卡住了,是灯泡变大了吗?还是嘴巴变小了?
阿凡感觉已经快要窒息了,鼻子里好像被塞上了棉花,别说进的气,出的气都没有了,眼前越来越黑,就连最后的那一丝光也都消失了,脑袋开始放空,沉沉的,哪怕拼尽了最后的意识也无法动弹。
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这么多年的罪都白熬了吗?真的是不甘心啊!
然后阿凡又想到了这么多年来父母的打骂,同学的欺凌,路人的冷漠,往事一幕幕,像过电影似的一帧一帧浮现在脑海。
突然,像是回光返照似的,阿凡手舞足蹈起来,哪怕弄出点动静让一向嫌弃自己的养父母听见,也可以救自己一命啊。
耳塞被阿凡拔掉了,但是外面传来的,依旧是养父母不死不休的争吵声,又怎么会留意这间屋子里的动静呢!
阿凡的手使劲向前伸着,好像触碰到了什么,阿凡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使劲向前抓去,只是那不经意间抓住的,只是那一台少了灯泡的孤零零的台灯,阿凡的手依旧努力摸索着,却不小心伸进了灯座里。
那个本属于灯泡的位置,却伸进来了手指,然后手指代替灯泡,和灯座连接到了一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像是来解救自己一样,从阿凡脑海里闪出了一道光,这道光带着阿凡最后的一丝意识,慢慢离开了阿凡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