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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这么说,实际他的心也虚得很。二十九团现在驻村只有40多人,分有三个小分队前往潭头岭、村南岭和墓坪岭抗击敌人。他和韦德人带领部分队员和民兵除却镇守村背岭,还要作为机动人员负责整个战场的联络,及随时加入突发情况中的战斗。

“天威!那还在那里磨蹭什么?还不快点带着花狼巡查敌情和再次检查滚石擂木?”韦绍伯向站在人群中的天威发令。

“哦!”天威哦了一声,不得不离开人群,带着花狼巡查去了。

一向灵醒的天威,不会因为花仙逗留在马山村而心神不宁吧?答应是肯定的:不会。那他这时这颗心,放在那呢?

原来,他在人群中发现了花七婶;一个惊惶失措,脸色铁青,头发凌乱,身无长物的花七婶。

天威问她水玉生了没有?她答没有。问她为什么不在家里接生?她嗫嚅一阵嘴唇后才说,水玉的胎位很正。等到瓜熟蒂落时,我不在她身边,她自己也会生出来。天威一时无语,静静地怒目凝视着她。心说,平时她花七婶说话响当当,一副侠义心肠。到了危及生命的时候,却成了不要道义的胆小鬼。如果不是韦绍伯叫他,他说不定给花七婶来个横还是捺呢。

与之相比,这时的花狼,却是相当的高调。他这个高调说有意却又无意,说傻又不是傻。

“大家不要怕,也无须怕!”他说,“梁遇和天德虽说玩了一个调虎离山之计,使梁宁顾问带我们长岭村的游击队大部分人马去支援伏柳,但韦世汶领导的桂中二十九团还有40多号人驻村哪。是吧!”花狼见众人不吭声,似乎认真在听他说话,于是接着往下说。他说时,还举起张开手掌的右手,将五指拼拢如刀状,平胸向前推出去。“就算梁遇伙同叶苍玲和聋鬼有千余人马,呀,就算梁遇他们知道潭头岭、村南岭、墓坪岭和我们站着的村背岭有多高,有多少颗树木,有多少个地洞,多少个陷井,村面前田垌水沟埋有多少枚竹签,北岩岩洞进去有多深,又有多少个出口,而且出口又在那个位置,我们都不用怕。因为,因为,呀,因为,所以,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唔,呀,大家众位乡亲父老,呀,我不是说梁遇和叶苍玲他们是龙,也不是说我们长岭村人是蛇。那只是一个比喻;一个简单的比喻而已。大家不要放在心上,呀!我是说驻守在我们长岭村的桂中二十九团,尽管人数少,但他们身经百战,而且还有二十九团团长韦世汶亲自坐镇。你们知道吗?呀,”花狼说到这时,顿了顿,看看韦绍伯、天威和众人。见他们似听天书,尤其说得起劲了!“呀,大家知道吗?呀,我们村的韦世汶,桂中二十九团的团长,那不是徒有虚名。石墙坳打鬼子,他设置的擂木滚石,就似我们现在身边的堆着的这些。那是打得鬼子,一说到桂中就胆颤心惊。还有,还有,呀,还有镇龙山,还有梁遇他们一次二次来我们长岭村围剿,那一处不有韦世汶团长指挥的影子。再说,除却桂中二九团,我们长岭村还有大大小小几百民兵和群众。就是锄头竹棍,或者我们一人吐一口口水都淹死来犯的敌人。当然,”

“啾啾,啾啾啾!”潭头岭那里突然响起了德国造送出花生米的声音,将花狼的演说宣告一个段落。

潭头岭处的啾啾声,传到拿着竹棍守在家门前的天霸耳朵时,他吓得蹦的一声跳起三尺高。他朝着潭头岭的方向,迈开大步就冲去。

“天霸!”天霸刚冲去十几米,耳后母亲李三娘的声音,让他悬崖勒马般铸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哎呦!哎呦!呀!”以此同时,屋里的水玉使劲大喊着。

潭头岭的啾啾声,好似是一种呼唤,又好似是一种生命的惊吓,反正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总之就是这个当口,水玉肚子里的孩子,仿佛寻到了她要的声源般从黑暗冲向了光明。

花狼的话,一语成谶。起码目前来看,确是如此。韦祝英他们分队,先梁遇一步登上了潭头岭制高点。韦世汶和廖鸿亮他们两分队,也比叶苍玲和天德先上村南岭和墓坪岭。

梁星,终究有更夫的阅历。胆子大,眼睛夜视能力强。当然,也与每年不知多少次在村南岭上行走有关。从田垌跨过水沟,先左盘后右转。绕过三颗桃树,穿过六蔸黄皮木,然后才到了半山腰。至于上面的部分山坡,这里一颗那里一蔸的小树,总有其受力点的所在。许许多多的光滑石壁,上头尖尖底下秃秃,无不熟能生巧。那时候,尽管叶苍玲和唐寅他们先一步登山,到了最后还是让梁星第一个登上了最高点。

这里面,叶苍玲和唐寅他们能怪花狼,也不能怪花狼。按图索骥,行程自然就慢。再者,花狼给的图,未必面面俱到处处点得明。如唐寅一脚踩空,差点命根不保就是例证。

天德在墓坪岭那边,基本上也是如此。当梁廷毓听到了黄卓高的喊声回响,一口气发力,如猿猴登山般快捷。那声势噌噌噌,树枝黄茅两边连倒。雨后山坡溜滑,几次身体向前急倾,竟也让他稳定过挑油。

也是天德在石壁处的狗吃屎拖延了时间,不然最早登上墓坪岭山顶的一定是唐角和唐古他们。不过,天德这坏种有一着却是廖鸿亮和梁廷毓他们没有想到的地方。天德派有一支人马,直扑北岩。

天德派往北岩的这一支人马,带头的泼皮叫唐道。一个嘴巴,阔过拳头的家伙。在樟木街上的狗肉摊,他张开他的血盘大口,竟一下子将几十重的菜狗的狗嘴,成只捅进去嗦。

五叔公和天良天仁他们躲进了北岩时,韦德人与十几个村民刚来到北岩左边鱼塘。他划眼看见北岩右边山上有敌人行动,急得他牙都硬。

“快!敌人快到北岩了!”韦德人沉声低喝。

五叔公在北岩里安定了人心,放心不下韦德人,走出洞口来看。他这一看不打紧,一看吓得他张开嘴差点合不拢。

右侧山上有一群敌人如黑鸦般飞跃,左边鱼塘塘埂上韦德人和一帮乡亲正快向北岩跑过来。

韦德人!你们快些!敌人好像要到北岩来!

哇!

腾腾腾!

“快!”回过魂的五叔公,左手伸开,右手不停地里外摇摆,示意赶来北岩的村民快速地进入北岩躲避。

村背岭上没有敌情,起码目前来说没有敌情,这是花狼心知肚明的事。正是因为他知道没有敌情,不但说话高调,行动上也相当出格;出格到村人觉得不认识他的地步。

“天威,我们在岭顶地坪边上堆成山的擂木滚石,来一千来一万的敌人也不怕了。”花狼在堆着的擂木滚石旁来回走动时说。他说时,脸上的表情显得信心十足。而且还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检查着擂木滚石的堆放、份量与位置等等。不时还发表自己的意见,说谁谁谁一发现敌人从下面上来,就学韦世汶团长和梁岳英参谋长他们在石墙坳打鬼子那样,将擂木滚石对准他们的狗头推下去。就算擂木滚石碾不死他们,也让他们头歪脚损。看你们这些黄狗,还来不来犯我们长岭村。

花狼的这一番表演,的确让许多村民如吃了定心丸。他们惊慌的样子,慢慢的变回了常态。有的人还勇敢地走近擂木滚石的地方,作与来犯的敌人比个高低的架势。

韦绍伯和天威,知道花狼几斤几两。在村人面前没有戳穿他,还顺势安定人心。不过嘛,在脑子的另一筋弦里,时刻在注意着他的行动。特别是潭头岭那边出现德国造啾啾声响的时候,他们的视线几乎没有离开他。

不知是花狼的表现起到了作用,还是天威的眼神让花七婶无地自容,反正在潭头岭那边传来德国造啾啾声的当口,她腾腾地带着小跑的样子下山。脚底打滑屁股墩坐在地上不管了,树叶上的雨水沾湿衣裳不管了,有锯黄茅划破手也不管了,有没有黄狗进到村里不管了,一门心思就是水玉的生产状况。如果水玉因她怕死逃走引起分娩出差错,她的良心将在后半生都得不到安宁。

李三娘的双脚,前段时间已能踮地,但还不能行走,大都在椅子上挨日子。她几十岁人了,对人性的参悟已臻化境。对于花七婶在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撇开经营了大半辈子的接生行当逃生,她相当的理解。就是花七婶不走,她也要叫她快走。可不能因为自己的儿媳分娩这么一档事,就误人性命心里何安。再说,各人自有各人的造化。若水玉的分娩中出现了什么状况,也是她的命。

水玉的造化如何,她自己不知。花七婶说的瓜熟蒂落,是不是这样她也不知。但有一点,她是相当的清楚。那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或多或少在她努力的一泄之下面世了。

李三娘生过孩子,也曾参与过其他村妇的分娩过程。当没有花七婶在场的情况下,她也懂得给婴儿剪脐带。

花七婶临阵脱逃那会,不知是慌乱间不记得拿她的接生用具,还是故意为之,反正李三娘在情急之下,让她一眼看见花七婶放在床前米缸盖上的接生百宝箱。

水玉在房里的翻江倒海,终于乘风破浪之后,天霸脸上的一天阴霾终于散去。那么水玉顺利地生产了,那他与众多的热血青年抵御外敌入侵的责任,就即刻充满了心头。

其实那时那刻,就算天霸没有把那悬着的心放下来也不成,因为韦绍伯和天威他们在村背岭上看不到敌情,而前往北岩的大部分群众那里有没有敌情不得而知,是以韦绍伯向天威作了简单的安排后,就带着部分人气势如虹的飞跑下山前往北岩察看情况,在路过天霸家时,竟想不起天霸是在保护水玉生产,只记得天霸还没有跟他上村背岭,于是焦急地大声喊:

“天霸!天霸!天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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