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正2年,昆苍大陆,东海行省锦阳公墓。
远山如黛、劲松苍翠。锦阳城外的战争纪念广场上人影如林。
修葺平整的场地铺满了细碎的石子,走在上面脚底会传来清晰的磨砺感。广场的北端,一座造型庄严的建筑物巍然耸立。
建筑物内的主会场雄伟壮阔,一排排座位上已经坐满了人。大厅的周围更有无数身穿黑色制服的男子,个个身材魁梧,神情严肃的守卫着每一个角落。
大厅的正中央放置着一排造型古朴的桌子,每张桌子的后方都有一位短襟旗袍的服务人员,欺霜赛雪的玉臂环放于胸前,美艳端庄,让人不敢逼视。
桌面上覆盖着金丝红蓉布,即使在阴沉的天气里,依旧有点点金芒若隐若现。
红底黑字的名牌一字排开,上面写着掌握锦阳这座偏远小城最高权力的七个名字。
建筑物底座的墙壁上刻有浮雕,画面中一只巨鹰铁翅怒张,咆哮着自苍空中俯冲而下。根根劲羽透露出冷冽凌厉之意,两只碎金裂石的利爪泛着缕缕寒光,将一架造型奇幻的战机抓的支离破碎。
这幅浮雕的图案同东海行省的政务徽章一模一样,东大陆内所有的独立行省徽章都是类似的战斗画面,据说是为了纪念东部独立之战中“战神”王不让和他的战斗伙伴裂天金鹏而专门设计的。
战争过后,旧的秩序和体系被彻底粉碎,取而代之的是如今的大联盟体制。每个国家表面上遵从联盟法案,但各自又都独立行使权力。资源和科技的不均衡导致了发展的不平衡,各个国家内部行省之间的战斗硝烟也一直未曾散去,相邻边境线上的战争和掠夺也屡见不鲜。
东部联盟虽然作为昆苍大陆名义上的最高统治机构,但是由于受兵员和财力的影响,在统治力方面也是捉襟见肘。联盟议会每五年进行一次换届,但最重要的五个位置却始终被五大强国牢牢把控。联盟统治者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对地底文明的探索和军备扩展上,只要辖区内的行省能每年按时上缴赋税份额,他们对于这些局部的纷争和摩擦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10月13日,昆苍陆独立战争的胜利纪念日。
“全体起立!”
“默哀!”
威严庄重的声音从台上传出,在电子扩音器的加持下,声音轻松的跃过一座座静默的青石墓碑,准确的在每一位人员的耳畔炸响。
“刷——”
场内所有的身影应声而起,齐刷刷的摘下帽子端放于腰间,笔直的身体作出前倾之状。
肃穆的军乐缓缓响起,低沉的前奏声如潮水般轻轻划过,难言的压抑感笼罩着每个人的心头。无数道目光无声闭阖,思绪仿佛穿越了时光,尝试打捞起那个风雨飘摇时代的一缕碎片。
阴沉的乌云将整片天空遮掩的密不透风,阳光被厚重的云层拒之门外,只在天幕远端的缝隙处透下稀稀朗朗的几丝光亮,宛若一位迟暮老者头上残存的苍发。
“预备!”
两列身穿蓝灰色制服的士兵从广场入口处鱼贯而出,迈着统一坚定的步伐来到公墓前方站定。
制服下虬结的肌肉将胸口高高顶起,宽厚的胸膛前挂着一枚金色的徽章,刀剑交错的图案上面,两颗星状的凸起刻印昭示着他们的身份——东盟军队一级列兵!
“看——”广场上整齐列队的人群中,一位带着黑框眼镜的男生面色潮红,紧握着帽檐的手掌甚至看得清道道青筋。
他不着痕迹的扫视着四周,随即压低了声音快速说到,“听说这些执枪的队员是从特战队中千挑万选的,看他们手中的家伙,那可是真正的刺血——”
“什么时候我能有一把啊——”见同伴没有理会自己,他无奈的憋了瘪嘴,悄悄将这份期翼压进了心底。
“鸣枪——”
士兵们顿时高举起手中的长枪,黑色的枪身线条流畅,顶端附着的枪刺泛出点点幽光,似乎要将这阴霾的天空生生刺穿!
望着战士们手中的长枪,在场的学员们眼里纷纷流露出渴求和艳羡。
这种全机械的步枪全名叫KT-95,两个世纪前由当时全球最著名的军火集团——资料架公司研发设计。凭借可靠的稳定性和精准度,一经投入使用便深受到战士们的喜爱,被誉为当时最顶尖的突击步枪。
战争到来的毫无征兆,一瞬间无数战机和舰艇将这座星球瞬间淹没。
一座座庞大的战争要塞如同神祗般矗立在天空,它们释放出的神秘结界笼罩住这片世界的天空,电磁风暴下,人类所有的高端武器完全丧失了功能。
绝望仿佛海啸般席卷了每个人的心灵,一批批战士们慨然赴死,人类的军事力量摧毁殆尽。绝境之下,人们只得将封存于战备库底层的老旧枪械再次启封,以此来对抗外这些神秘的入侵者。
后来战争结束,鉴于这种枪械的在战争中的稳定表现,人类科学家将残存的KT-95进行了改造修复,并将它重新命名为——刺血。后来东大陆联盟还指定它作为专门的仪仗枪械,让其在每一个荣耀时刻璀璨绽放,自此便成为了每一位东盟战士崇高荣誉的象征。
“砰、砰、砰——”
伴随着肃穆高亢的战歌,一颗颗炽热的金属弹头欢快的朝着天空奔去,宛若一群久居牢笼的飞鸟,终于挣脱了大地的束缚开始肆意飞翔。
黄橙橙的弹壳不断落下,砸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回声。
天空越发阴沉,伴随着弹壳一起下落的,还有一滴滴细密的雨水。
枪火风貌与天地之音的伴奏,让这场演讲彻底掀开了此次活动的高潮大幕。
“我辈自无尽黑夜中奋起,于灭种为奴之际泣血而歌。。。。。。”
“英雄先辈的足迹已远,苦难不公却依旧缠绕世间,在此,我立誓,必将为——”
正气浩荡的声音通过电子屏幕旁的喇叭显得更加高亢,场下的学员和众人不由得内心澎湃,纷纷抬起头来,面带狂热的盯住台上的老者。
就在无数道热切的目光注视之下,一颗尘土般微小的黑色颗粒突兀的出现在老者面前。它巧轻的身躯无风摇曳,像是一只被吹落的黄叶,等待着回归大地母亲的怀抱。
遭次突变,老者激昂的演讲声却戛然而止,他那布满皱纹的喉咙艰难的蠕动了几下,无数细密的凸起颗粒瞬间遍布了全身。
像是一颗乌溜溜的眼睛,小黑粒呆呆的端详了片刻,随即再次舞动身躯,漫不经心的在老者额头处轻轻一点,仿佛乳燕归林,毫无阻碍的飞身钻了进去。
老者瘦弱的身体重重的向后摔去,风霜侵染的双眼犹自圆睁,充满着不甘与愤恨,他极力尝试着转动自己的视线,似乎想在在场人员中找出杀死自己的凶手。
天空越发阴沉了,宛如水墨画上洒落了大块大块的墨斑。可能是战士们的枪声叩碎了它的美梦,于是蜂拥堆积的乌云暴躁起来,它们不停的翻滚着、挤压着,妄图找到一个发泄暴虐的端口。终于当它们挤压到了极致,豌豆般大小的水珠便从天空激射而下。
深秋帘幕千家雨,落日楼台一笛风。
元正2年的最后一场秋雨,就这么用它暴躁睥睨的姿态登场了。
风助雨势,很快天地间变得模糊起来,急促的雨点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冰冷的雨水落在了皮肤上,这时的人们仿佛如梦初醒,慌乱和不安瘟疫般弥漫开来。无数的人们惊慌失措的朝着出口涌去,尽管在场的士兵们极力维持着秩序,但随着一个口子被撕开,人挤人、人踩人的现象还是发生了,局面彻底失控了!
冰冷的雨水落在身上,顺着裸露在外的皮肤朝身体内部缓缓渗去。难以言喻的阴冷如同无数滑软潮湿的触手,跗骨之蛆般啃噬着身体最深处的神经。
漫天的雨幕如同一双大手,遮盖着世间的残忍与丑陋。
台上端坐的其他六位老者此刻神态各异,无一例外的都选择了将身体缩进桌下。台下的分部的制服保镖如临大敌,一边仓促涌向台中间的组成防御盾阵,一边眼神注视扫视着会场的每个角落。
“快来人——”
“总长——”
“戒严,封锁出口!!”
大屏幕忠实的将实时画面呈现出来,尖锐的嗓音完全没有了平日的沉稳与从容。画面急促的闪烁起来,无数人影翻动,随即信号完全消失,只剩下灰色的图斑寂静如死。
骚乱的人群开始不顾一切的向外冲去,场内的警卫们已经放弃了维护秩序,他们冷静的架起了防爆盾,以自身为半径设置起圆筒阵型。冰冷的防爆棍也迅速举在了手中,淡蓝色的电弧在空中闪烁,无声的威慑着每一个试图靠近他们的人们。
“滴——”
被切断信号的大屏幕上再次有光电浮现,无数如血般艳丽的线条层峦叠嶂,最终幻化成一副美轮美奂的图案。
嫣然盛放的花瓣层层展开,一只有着长长触须的蝴蝶围绕着花儿翩翩起舞。
“蝶恋花!”人群中有人嘶声而叫。
“怎么是他们,东部联盟不是宣布已经彻底铲除这个组织了么?”
看到这幅图案后,慌乱的人群彻底失去了理智,空白的脑海只剩下一个念头,
“逃——快逃!”
自高处向下望去,惊慌失措的众人如同蚁群,不知道为何要逃,却只能身不由己的奔逃。
“我有一只小毛庐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它去赶集”
“手里拿着小皮鞭,我心里正得意——”
“不知怎么哗啦啦啦啦,我摔了一身泥。。。。。。”
欢乐的童音一板一眼的在雨中响起,可能是年代久远的原因,大屏幕传出的声音有些失真,像是一只年久失修的木偶,拧动了发条后发出机械的吟唱。
“快看那里!”
“那是什么?”
人群中有人像是发现了什么,忍不住高声呼喊起来。
苍穹阴暗,雨幕遮天,视线尽头一幢老旧的高楼孑孑独立。
楼顶处安放着一座钟塔,尖锐的塔尖利剑般刺向天空,一位全身黑衣的人影独自站立在钟楼顶端。猛烈的风雨将身后的披风吹的猎猎作响,纤细的身体无声对抗着来自天地间的狂风暴雨。
“咔嚓——”
一道惨白的银蛇撕裂了天空,刺目的光亮之中,身影歪头朝着广场看了一眼,漠然的眼神似乎在某处停留了一瞬间。
人影自钟楼顶高高跃起,宛如一只御风翱翔的雨燕,带着难言的孤傲向着天空激射而去。
一道道闪电撕裂了天空,像是在无尽空虚中打开了时空之门。空中的人影拾阶而上,如同凯旋而归的君主,缓缓迈进了自己打造的王国。
闪电的余光散去,黑暗与阴霾再次笼罩着天空。那道纤细孤傲的身影也在众人的视线消失不见,落雨纷纷,仿佛这一切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