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河岸又走了半个小多小时，黄浩总算发现了一处聚居地，村镇小楼的轮廓在落日的余晖之下，显得有些昏暗。

以黄浩的手段，哪怕这里是河边平原，想要潜行到聚居地附近又不被发现，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毕竟，这种都是经验活，对身体素质的要求并不算高，但他十分清楚，这么做并没有什么意义。

他需要一个身份，起码绝不能穿着运动服出现在聚居地，不然，第一时间就会被发现，他是一个异类。

塔河平原的聚居地里，异类并不可怕，但异类往往也就意味着独身一人，往往会招来许多不必要的目光和麻烦，比如墙角敲闷棍的。

所以，黄浩必须在进入聚居地之前，弄一个说得过去的身份。这是经验，也是上辈子组织里的规矩。

找了一条脚印颇多的集镇小路，黄浩寻着一堆等身高的草丛就钻了进去，伏身蹲了下来。

埋伏，需要耐心，也需要运气。

......

......

纤尘不染的机房里，整整齐齐立着几千上百台服务器，不断闪烁着幽幽蓝光,机器上无数节点一闪一闪，却又安静地可怕，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

透过服务器蜂窝一般的外壳，就见着两个穿着白大褂的程序员，对着一扇硕大的屏幕，不停敲击着键盘，捣鼓着什么。

“吴老师，你说这公司每年花这么多钱，弄这么多服务器，到底在干嘛？”，其中一个短发似乎有些疲惫，摸了摸脸上的青春痘，又，几乎抓了抓头皮说道。

而另一个程序员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毫不在意地说道，“甲方的事你管这么多？他们只要按时发钱，咱们干就完了，哪那么多废话。”

“那也不能这么糟蹋啊，这么多服务器，每天也不知道在运行个啥，一个礼拜就报废好几台......”

被叫做吴老师的程序员突然停下了手中的键盘，伸手扶了扶厚如啤酒瓶底的眼镜，缓缓说道，“有些事，我们最好不要知道，知道了怕是没什么好处。”

“吴老师，......”，短发男子似乎想争辩什么，却被吴老师抬手阻住。

“小文，我知道你经常试着破解这服务器上的底层数据包，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但你想过没有，每次下到这地下室前，那些守卫的眼神？”

“眼神？”，小文一脸奇怪地问道。

“那些人，绝对都是沾过血的”，吴老师声音压得极低。

“吴老师，你别吓我，”小文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转头看了一眼四周，“我们干完这里的活，会不会被灭口啊？”

“灭口应该不至于，”吴老师摇了摇头，声音也恢复如常，“我已经是第三次来这里维护了，上次也是这批看守，有一个人脸上还有一道特别大的疤，我记得特别清楚。”

小文轻轻吁了一口气，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暗暗嘀咕，“这种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好人脸上能有疤么？甲方雇佣这种人，肯定也不是什么善茬！”

吴老师看小文一脸不服气的样子，无奈地摸了摸发亮的脑门，摇摇头道，“这些服务器藏得这么好，看守又这么......这么凶神恶煞，肯定是有什么秘密，我劝你们年轻人还是要耗子尾汁，别吃着人家的饭，还想着砸人家的锅......”

话音未落，数十块黑白屏幕上，突然涌出了一片一片的白字代码，如同瀑布一般，不停向下刷新滚动着显示出来。

“怎么回事？”，小文一个箭步，急急冲到了那些屏幕前，扫视着代码瀑布，满脸都是焦急的神色。

“运行报错了”，吴老师顶了顶眼镜，表情严肃地说道。

“这么严重的报错？”，小文焦急神色不减，目光在十几块屏幕间来回移动。

“都是同一个问题，”吴老师观察了一会，发现报错的数量虽然看着吓人，却原来都只是一个数据包出了问题所引发的，神色顿时松了不少。

“小文，你查一下操作手册，这个代码是什么意思”，吴老师从身边的书包里拿出一本如词典般的代码册，递给小文说道。

小文见吴老师表情轻松，焦急的神态立马散去了不少，接过“词典”便翻了起来。

“吴老师”，小文来回翻了小一会，突然抬起头叫道。

“什么？”，吴老师挠着光头，不停翻阅着记录，随口应道。

“这代码没有记录。”

“不可能！”，吴老师脱口而出道，猛地凑到小文身边，一把抢过“词典”翻了起来。

书页哗啦啦来回翻覆着，吴老师的表情也越来越难看，额头上甚至隐隐渗出了一些冷汗，脑袋上本就没剩几根头发，立时就滑到了脖颈处。

“这怎么可能，没有代码又怎么报错？”

吴老师翻页的速度越来越快，口中不停念叨着，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

“卧槽，老吴，老吴”，小文站在电脑前看着代码瀑布，连声叫唤起来。

老吴手上丝毫没停，不耐烦地说道，“别吵我！”

“这错误代码是AI自动生成的！”

“什么？！”，听到小文所说，老吴足足停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猛地转头，透过厚厚的眼镜死死盯着小文问道，“AI自动生成？”

“我之前埋过一个木马，可以记录底层数据，刚才调用看了一下，显示系统出现了一个表外命令参数，这才导致数据溢出，然后......系统就自动生成了报错代码。”

小文的声音越来越低，语气中竟然带着些许颤抖，不停翻动记录的手指也停了下来。

“拥有这么多服务器的AI，还能自我创造代码......”，小文略带颤音，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起码......是第5级的人工智能系统”，老吴重重咽了一口口水，看舌头如同打结一般，“恐怕，我们......真的......要被灭口了。”

老吴心知，5级以上的人工智能，绝对是禁忌一般的存在，因为这种级别的人工智能，如果有足够的算力支持，完全可以颠覆一个主权国家，甚至整个人类社会。

很久以前，就曾经发生过类似的机器人叛乱。所以，包括华国在内的世界大国，都对人工智能的开发有着严格的规定，一旦发现违规，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可周围有着如此规模的服务器群，老吴用脚趾都能想明白，这服务器群里承载的人工智能，到底有多么可怕。

“老吴，只要把那段表外参数删掉，那些溢出的数据自然就没了，服务器也不会再报错”，小文转过身子，紧紧抓着老吴手臂，瞪大了眼睛说道。

小文年轻力大，白大褂差点就被扯破，但老吴恍若未觉，只是怔怔地看着屏幕，“万一被发现，那......”

“还万一！”小文满脸焦急，身子已经转了过去，双手在键盘上开始不停敲击起来，“要是被他们知道，我们看过AI数据的话，谁都逃不了！”

“横竖都是死，说不定这样就没事了”，小文连珠炮似的说着，手指飞快敲击着键盘，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紧张，平日里还算简单的删除命令，竟然连续输错了好几次。

就在这时，机房远处突然传来了开门的声音，随之而来的则是重重的皮靴落地声。

老吴顿时便想到了那个满脸疤痕的守卫，身子微微一颤，一把推开小文，手指贴在键盘之上，噼里啪啦地就打下了几行命令符。

脚步声越来越近，听声音似乎不止一人。

小文死死盯着屏幕，骇然地发现老吴竟然异常熟悉木马程序，操作起来快捷无比，就仿佛那木马是老吴编写的一样，=只是一转眼，所有的溢出数据记录都已经被打包了起来。

“你们在干嘛？！”皮靴声戛然而止，粗厚的男声突然从两人身后传来。

回车！清脆的键盘声响了起来。

代码瀑布再次出现在屏幕之上，只是每一条的数据后面，都跟着一个英文的“DELETE”字样。

“维护，例行维护”，老吴转过身子，在脸上挤出几条肉褶哈着腰说道。

小文看到屏幕飞快地向下滚动，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也转头看向身后的两个守卫。

走在前面的壮汉，脸上满是疤痕，眼神果然冷漠无比，看起来异常骇人，顿时连大气都不敢呼一口。

“你怎么都是汗？”，那疤脸守卫眼睛一眯，紧紧盯着老吴问道。

“胖，人胖”，老吴这才惊觉额头上竟然全是黄豆大的汗珠，抬手一擦说道，“机器一多就热得很，只要待一会，这汗就止不住。”

疤脸守卫看了看老吴的身形，又扫了一眼那蹭光发亮的头顶，摇了摇头，“汗不要滴到地上，清理无尘机房很麻烦。”

“知道，知道”，老吴的腰几乎都躬成了水平，头也跟小鸡啄米似的点个不停。

“又胖又虚......”另一个守卫嘴角轻歪，脸上浮起了一丝不屑的表情，左右又看了看就朝着门外走去。

看着守卫远离，小文突然发觉背后一阵冰凉，贴身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全然湿透，黏在了背上，“老吴，那数据......”

“什么数据，赶紧干活，维护了一个下午才搞了一半”，老吴皱着眉打断小文说道，眼角却瞥向了守卫离去的方向。

“是是是，抓紧，抓紧”，小文会意答道，脸上的神色却是轻松了许多，背上的异样感似乎也褪去了不少。

......

......

埋伏的确需要运气。

黄浩已经在草丛里蹲了许久，眼看着太阳已经快要落下地平线，终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过了快一个小时，却没有任何人经过。

感受着冷冽的河风，黄浩已然准备放弃埋伏，计划着直接潜入聚居地算了。天晚渐凉，若是再继续吹风，以现在这副弱鸡身板，怕是要着凉生病。

正准备起身之时，他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了淅淅索索的声音，登时收住了身形，再次蹲伏在地。

“开哥，真的要在这里吗？会不会有人过来”，听脚步只有两人，说话的却是一个年轻女人。

“河边哪有什么人，今晚又是鬼市开市，方圆五里都清过场了”，另一人声音粗豪，听起来似乎是个壮硕男子。

“可是这里好冷啊......”，年轻女人似乎在讲条件，声音有些怯生生。

那男人显然有些躁了，还没等女子说完便骂出了声，“冷个屁！等会你就嫌热了。”

“可不就是屁股冷吗”，女声瞬间变得娇俏，居然还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黄浩躲在草丛中，男女的对话听了囫囵，但心思却没有在他们身上停留片刻，只是念头飞转，“居然能撞见传说中的鬼市......”

等了片刻，黄浩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喘息，又听了半晌，见两人激烈专注，声音越来越大，便瞅准机会，偷偷扯过了地上的麻布衫，轻手轻脚朝着远处跑去。

至于这对男女事后发现少了一件粗麻披衣会有什么想法，黄浩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离了河边，黄浩便把粗麻披衣裹在了身上，一身运动服实在有些碍眼，无论款式还是材质，都不是塔河平原理应出现的事物。

此时有了塔河本地的衣服遮掩，黄浩信步便往聚居地中央走去。

按常理来说，除非有强力政府干预规划，不然城镇的中心必然就是最繁华的地方。

而最繁华的地方，也就意味着更多的人，更多的机会和更多的消息。

“嘿嘿，鬼市”，黄浩有些激动，如果上辈子的传言是真的，那距离成为能力者，恐怕又近了一步！借着树荫墙影，他迅速越过了第一道土墙，摸到了塔河小镇的街上。

只是，黄浩似乎还是低估了聚居地的守卫，才靠近第二道土墙，便听到了一阵“沙沙”的声音

“沙虫？”，黄浩眼前土地上，密密麻麻地出现了一片小虫，蜷缩着向四周蠕动逃去。

这些沙虫没有任何智力，完全依照本能行事，也正是如此，应用在警戒中，几乎不会遗漏任何靠近的生物，而通体黄色的沙虫，又极为细小，钻在泥土之中，若是不仔细寻找，根本无从发现。

黄浩知道，事情大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