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没边际的恐慌与迷茫。钝重的黑色像是要把人压进地狱的最后一层。
冷白的风从缝隙间涌进来,像地狱被忽然凿开了一个缺口,然后,拘禁了几千几万几亿年的怨恨、恐慌、痛苦、绝望………像嗅见了血腥的虫蚁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哄嚷着挤到这狭小的空间,仿佛快要炸裂开去。
黑暗中,高弦封皱了皱眉,按亮了手机。屏幕上的旗状信号标志显示为空格。这时,屏幕里的女人头时钟壁纸突然动了起来。她从屏幕左边飘到右边,又从右边飘到左边,最后又飘回屏幕正中央,然后由内向外缓缓转了一圈。
突然那个女人头大力地撞击着屏幕,并且叫喊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手机剧烈震动起来,几乎要从高弦封手上跳出去。屏幕上出现了一条条带血的裂纹,使得那张脸显得更吓人。
高弦封瞳孔扩大,盯着那个人头,问:你是,张小艾?
女人头似乎愣住了,呆呆地定在那儿,鲜红的血从她毛发中不断往下滴。
她慢慢抬头,用一双白多黑少的眼打量着面前这个人。而高弦封也在瞬也不瞬地看她。
对视间,似乎有什么东西爬进了她的眼睛,高弦封的眉头也在微微靠拢----那,分明是恐惧。
女人头忽然间情绪激动起来,不住用头撞击屏幕,嘶喊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而这时,手机屏幕闪了一下,跳出七个字“低电量,自动关机!”。那个女人头像是觉察到什么,声音变得更加凄厉:不要!快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终于她的声音越来越弱,随着闪动的屏幕一起暗沉下去。
黑暗中,谁的面孔如此黯淡?像这暗夜一样。而这暗夜所像的,是盲人的眼睛。
声音从遥远的地平线上传过来,很轻很细,如同秋风吹过干枯的叶子。但仅在一瞬间,那声音却又连成了一串,像无数个水潭里冒出的气泡,“咕噜咕噜”的。而下一秒,那声音又变得空旷且钝重。就如古战场上擂动的牛皮鼓,隔着遥远的时间和空间,猛地敲在你的心脏,发出“咚”的一声。
鼓声越来越沉,心脏好像就要跳出来。高弦封深吸一口气,拍着电梯的门向外喊:外面有人吗?喂,外面有没有人?
黑暗中,那声音似乎在门口停了下来。高弦封继续拍门:喂,有没有人?
没有人回答他。而门口那个声音似乎又动了起来,慢慢朝远处移动,最后只剩下和初时一般的轻而细的声音。
又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响起了一阵音乐声,是《卡门》的调子。
高弦封摸出手机,屏幕上居然显示有来电,但号码却是一连串的“*”。
白色的背景光照得高弦封的面庞红中带白。就在他准备按绿键的时候,手机屏幕跳了一下,显示已经接通。
高弦封对着话筒“喂”了两声,听筒里面也传来“喂、喂”的声音。然后就是一阵“沙沙”的盲音,就像黑白电视机被突然扒去接收线一样。再看屏幕,通话已经被切断,通话时长为43秒。
43秒。43楼。
黑暗中,是谁的心在“扑通扑通”跳动?像巨大的跳跳球,落下去,弹起来,落下去,再弹起来。
高弦封此时就像一个雕像,静静的注视着屏幕,那里面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冷冷地站在一个中长卷头发的男人背后,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高弦封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敢情那个卷头发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下一秒,他迅速转过身,猛地一拳头挥出,却不料砸在了铁皮包裹的墙壁上,震得整个电梯剧烈的晃动。
而此时,手机画面有了变化,那个“高弦封”倒在地下,而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蹲在旁边在他身上疯狂撕扯着、抓着、咬着。过了好一阵,他才转身盯着高弦封看,并且缓缓站起来,露出恶心的笑。鲜血从他嘴角不住流出,把他的面容映得狰狞已极。他的手竖在面前摆动着,一根根的手指较寻常人都要长许多,森然的白骨不断滴着血,没有一点皮肉。
他伸出猩红的长舌在手指上翻来覆去地舔,很是享受的样子。
高弦封感觉五脏六腑似都挤成了一团,胃里一阵收缩,酸水就沿着食道涌上去,脸上红白交替。
那个男人笑得更加开心,他将手抬得更高,忽然向外面插刺出去。手指穿透了屏幕,端端扎入了高弦封的心口。
高弦封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动也不动,眼见着那只手钻进自己的身体,抓住自己的心脏,然后轻轻托着,用力捏着,像捏一块豆腐似的,要把它捏成渣,耳边是那尖锐而残忍的快乐的声音。
但是,只是在一瞬间,那声音忽然停了下来,而那只手也在身体里僵住了。屏幕内的那双眼睛瞪得象对铜铃,染着猩红鲜血的脸上也消失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恐惧和惊慌,就像一个小女孩在月色苍凉的山谷里听到奇奇怪怪的声音——猫叫声、婴儿的哭泣声、妇人的笑声、男人发怒的声音、老人的咳嗽声——成千上万,接踵而至。
高弦封似乎根本就没看见这些变化,他瞳孔渐渐放大,变成了琥珀色,浑身散发出渗人的寒气,冷冷道:张小艾在哪里?
那张脸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拉扯着,变得扭曲,剧烈抽搐起来,蓦地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叫喊,在空旷的楼道里传得老远。
高弦封手一加劲,手机就扭成了一团。那张脸随着屏幕的龟裂而变得支离破碎,像被敲碎的镜子,一块快从墙壁上掉落下来,浸溢出红得发黑的血,而那只手也忽然折断,在黑暗中挣扎着挥舞,最后像被抽干了水分的花,拉耸了下来。
高弦封拔出那只手,心口处闪过一道白光,慢慢向内聚敛,最后露出完整的肌肤。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刺耳钝重的金属断裂声。高弦封眉头攒动,电梯忽然间就剧烈晃动起来。下一刻,高弦封只觉得脚下一虚,整个人随着电梯从43楼的高度垂直落下去。
危急关头,高弦封双足往下一蹬,整个人如弓箭一样向上跃起,“咚”一声撞穿了电梯的顶。眼前的景象模糊不清,巨大的摩擦力在周围拉起凛冽的风瀑,刮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不及多想,高弦封凌空一个倒翻,右手向下一掌拍出,整个人借力向上飞去。到43楼的时候,他身形改变,横在空中,迅速转动着,像陀螺一样从墙壁上穿了进去。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整幢楼都瑟瑟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