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致使然罢了”

远处的几位弟子似乎是听到了安然的声音，一个个朝着这边看过来，旋即又将目光转移到一脸愕然的林念脸上。

林念张了张口，还不等他开口，安然又继续说道：

“欲掌诸天之力，当置生死于身外。你我皆知，脚下的路上早就埋葬了数不胜数的天骄绝才们，不管是哪个时代不管是什么身份，都是如此，谁又能保证自己不会变成其中的一员呢？”

“什么时候会死？会死在什么地方？被谁杀死？这都是无人可知的未知数。但……”

安然顿了顿，看着林念有些苍白的脸色，又继续道：“纵使绝世奇才，犹豫不前，患得患失，也终会被路途的飞沙走石所埋灭。”

“我所想的和我所做的，也只是让我在化为路旁白骨前的人生，增添一丝乐趣而已”

林念垂目沉默了许久，思索了许久。

众人的谈话声也都停止了，他们既然选择了进入这秘境，自然是明白这些的。

暗中观察着每一个人脸色的安然心中暗叹，与之相比，天骄却反而更难接受，不是因为他们不够优秀，而是因为他们太过优秀了。

他们是谁？一代天骄，是上天的宠儿，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是无数人一生仰视的对象。也正因如此，他们才觉得自己被这个世界所宠爱着，是特别的。

但是世界是公平的，它不会对任何人留情，不管你有着怎样的天赋，怎样的背景。也因此，天赋越高，受到的期望越高，反而越是畏惧死亡，因为他们本该高高在上，本该拥有一切，而不是在阴暗的角落里慢慢腐烂。

这是种很常见的心态。安然曾经也是如此，所以如今看到了林念，就好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林念沉默许久，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捏紧的右手也舒缓开来，长叹一声，却有了些许落寞，“楚兄所言即是，倒是我太过瞻前顾后了，反倒是……有些怯懦。”

“不，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也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安然认真地看着林念，随后视线又在周围的众人身上扫过，“你和我不一样，你有着自己的团队，有着自己的师弟师妹们，他们对你抱有着绝对的信任，所以你才不能贸然决定。”

“因为你的一个决定就可能导致整个团体陷入生死之境，这不是懦弱，而是一种责任。”

林念浑身一颤，缓缓抬起头，环视了一圈不知何时聚集在身边的师弟师妹们，仰天长叹一声，如释重负般露出一丝微笑。

自从自己被任命带领众多弟子进秘境后，这件事就好像是一件心魔一般，无时无刻不在困扰着自己。每晚的睡梦中，他都能梦到每一位师弟师妹的脸，梦见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在自己面前。

林念自知自己没有作为领队的天赋，但对这件宗门十分看重的任务，林念还是承受重压接了下来。

向着安然再次拱手行礼，感叹道：“楚兄，我本以为自己身为一国天骄，已是位于同龄人的顶峰，却没有想到……”

“楚兄的实力不仅丝毫不弱于我，如此心态令林某自愧不如。”

林念的这番话，不只是众多的弟子，即使是一旁的顾伈也都是心底惊讶不已。

要知道，林念虽然为人随和，丝毫没有贵为天骄的架子，对待他的这些师弟也都很友善，但是他的内心深处却是极为骄傲的。

但是在面对安然时，他却露出了面对修为高于他的那些天骄时都没有过的敬佩。

顾伈的视线在安然稍显稚嫩的脸上凝聚。众人面向安然时，眼神中的神情也有了很大的改变。

“既然如此，那林某祝楚兄好运了。”

“等一下！”

正当林念准备向安然道别时，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众人的目光顿时汇聚到了发言的顾伈身上。

在众人的注视下，顾伈显得稍微有些不自然，俏脸微红，声音又再次小了几分，“林念哥，那古殿可能并没有我们所想的那样危险。”

听言，众人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哗然，面面相觑，大家都见到了那古殿内地狱般的景象，令人心头生寒。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连进入的勇气都没有。

林念愕然，有些取笑道：“顾伈，你为什么这么说？当时你可是吓得躲在我身后，看都不敢看呢。”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不小的笑声，顾伈脸上更是绯红一片，又羞又气地在林念腰间重重打了一拳。

看着顾伈娇羞的姿态，林念不禁莞尔，还是朝她投去了鼓励的目光，希望她能说出自己的看法。

众人的笑声渐落，安然在人群中，略带好奇地看着一脸认真的顾伈。

顾伈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缓缓道来，“那条通路确实十分可怕，但我感觉那表面上是一种示威，令人不敢前往。实际上是它在忌惮，忌惮有人会进入其中。”

“嗯？”不只是谁发出了一声疑问，将众人从顾伈的言语中惊醒。

“忌惮？你是说那个将东方秦云击杀的存在，在害怕有人闯入古殿？”安然看着她充满认真的灵眸，缓缓的重复了一边。

“对”顾伈用力点了点头，似乎是怕大家不信，随即有些急切地做出了解释，“你们仔细想想，那些人的脸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林念紧皱着眉头，回忆着每一点细节。奇怪的地方？那时众人都被成堆的尸骨吓得六神无主，怎么会记得什么细节呢？

“对，他们的眼睛全都消失了。如果始作俑者是人类的话，完全没必要花时间取走。但如果是魔兽的话，那些人的头骨却都十分完好，没有破损。”

话至此，顾伈顿了顿，看着周围人都聚精会神的看着自己，并没有人质疑i，心头不由得松了口气。

“也就是说，那魔兽很有可能衍生有专门的器官，这意味着对于它来说，人类的眼睛对他是有用之物。既然这样，那它又为什么想要将来者吓走呢。”

“哦，你的意思是那魔兽现在并不希望有人进入那古殿。”一旁沉默许久的安然听完顾伈的推论，略经分析，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顾伈看向安然，俏脸微红地点了点头，“那魔兽现在可能是处于虚弱状态，无暇顾及来者。大殿内自然也就不会有危险，那黑发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联想到那黑发少年身上诡异的灵术，人人眼中都绽放出贪婪的光芒。

听完了顾伈的推测，心中对那古殿的畏惧烟消云散，一想到自己刚刚和一堆天灵地宝擦身而过，一个个都暗自悔恨，捶胸顿足，恨不得现在立马冲回那古殿中。

眼见着自己的师弟师妹们脸色红润，气势汹汹，大有要去古殿内闯一闯的意思。林念眉头微皱，从顾伈的话中他也能听出，这丫头对于古殿也有着十足的好奇心。

顾伈的推测终究只是一个推测，带有着自己的主观意愿，不能作为结论而言。

“林念师兄，我们去看看吧！”不知是人群中的哪人突然激动地说道。

“对啊对啊，里面可能也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危险。”

“若是能寻得几套灵术，可是天大的造化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附和声层层叠叠，声势也逐渐浩大起来。

林念见状也只能压下自己心底的不安，露出一抹苦笑道：“既然大家都想去一探究竟，那好吧。”

众人皆是欢呼雀跃，摩拳擦掌。他们毕竟还是些十七八岁的孩子，对于未知的好奇要远远大于敬畏。更何况是第一次进入如此浩大且机缘重重的秘境中，热血早已难耐。

“秋大哥要和我们一起吗？”

顾伈凑到一副思索状的安然身边，虽然语气平静随意，但是灵动的水眸却是透露出了她的真实想法。

“嗯？”安然回过神来，转头看向顾伈微微扬起的俏脸，那双羞涩中又带着些狡黠的明眸中荡漾着安然看不懂的神情。

“好”再三思索过后，安然接受了顾伈的邀请，不知为何，看着旁边巧笑嫣然的顾伈，心头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但这种感觉虚无缥缈，令人摸不着头脑。

决定好同行后，林念对于安然的加入自然也是十分欣喜的，身为天骄的他自幼很少有和同龄人交流的机会。与天俞帝国的其他几位天骄有少有交情，这次有安然这样一个实力相近，性格相投的同龄人十分难得。

一路上林念与安然交谈甚欢，两人又正好都是剑修，对于修行上的问题自然是有不少相通之处。

与安然聊得越深，林念心中也越发震惊，安然对于剑术方面的领悟堪称奇才，许多令林念看来晦涩难懂的剑诀剑术都在安然的解释下豁然开朗。

“林兄，我先前见你与那人交战时用的那招是……”安然见林念一直说个不停，终于还是受不了他的各种问题，急忙将话题转移到了林念身上。

“哦，那是我侥幸领悟的一种剑意-心念”林念目视前方，用毫不在意的语气回道，然而他的余光中溢出的骄傲却是掩饰不住的。

“果然是剑意吗……”安然喃喃自语，天下剑修无数，而其中能够领悟剑意的寥寥无几。不同于剑法剑诀，剑意的领悟完全取决于一个人的悟性与运气。

一个领悟了剑意的剑修与没有剑意的剑修在本质上就有了区别，同等天赋下，前者为凤毛麟角，是无数宗门圣地抢夺的对象。

毫不夸张的说，林念领悟了剑意就意味着他将来的上限绝不止“天骄”这一个层次。

“我的剑意是在千绝峰的第二峰上受一位剑修的前辈指教，从落雪飞花中领悟而得。说来惭愧，林某虽然领悟已有些时日，却始终无法精通”林念一边谦虚的说道，一边观察着安然的表情。

林念在剑法上彻底输给了安然，本是想通过自己引以为傲的绝学来扳回一局，不想安然听到后却是一脸平静，丝毫不以为奇。

“不知道楚兄是否对剑意有所领悟，不是林某自夸，对于剑意的领悟，林某还是有些自信，可以帮助到楚兄的”林念见安然不以为然，脸上有些失落，硬着头皮地继续变相地夸赞着自己。

然而安然的心思却不在他这儿，思绪飘渺无形，那些埋藏在心底里的过往不断在闹钟浮现，渐渐地连林念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记忆中的那一抹倩影，雪白的身影在纷飞的落雪中携剑翩翩而舞，牵动着飘落的雪花，逐渐形成一个雪白的涡流。几多梅花被其吸引，落下枝头，如同灵动的娇艳蝴蝶缠绕其身。

雪白的天地中，那名少女仿佛与世界融为了一体，手持的灵剑每次挥动都带起阵阵涟漪。

雪很美，舞很美，人更美……

“安然哥哥，我可是领悟了新雪剑意，现在要比你厉害哦。你要是再不努力的话，以后可就没办法保护我了”

灵动悦耳又带着些许温软甜美的声音仿佛还萦绕于耳，安然陷入了回忆中，回忆着那段无忧无虑又美好绝伦的时光，心头涌出一阵酸楚。

“楚兄？楚兄！！”

林念的呼喊将安然拉回了现实，脸上扬起一抹复杂的微笑，也不知是在回答林念还是回忆中那人，淡笑道：“迟早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