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敦煌镖局”字大旗飘扬,一队人马夹杂着两辆镖车缓缓的走在土道上,前面不远处是一座绿油油的大山,背后远处绵延的山脊在片片白云掩映下,宛如一条暗青色巨蟒回旋盘转。
山下一片郁郁葱葱的大树随风摇摆,好像在欢迎远道而来的宾客。
带头的汉子楚天南三十岁左右,方面大耳,面相敦厚朴实,抬头看了看炎热的日头,回望了一眼车队,大声招呼:“兄弟们,前面就是终南山了,咱们到前面树林里歇歇脚,再过山岭。”车队一片欢呼,哄然响应。
进得树林,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叶投射下来,拂面微风习习,令人心旷神怡。
楚天南安排四个师弟分四个方位,离得百米开外,各携带响箭攀上一棵大树,警戒四方;其余几个师兄弟和镖师在两辆镖车旁下蹬拴马,取出干粮水袋,就地而坐,补充体力,稍事休息。半个时辰后,众人纷纷瞌睡起来。
商麒麟眼看大师兄楚天南和几个师兄卧地而眠,起身静悄悄的蹭到三师兄乔飞宇身边,胳膊肘碰了碰乔飞宇,轻声喊道:“三师兄,三师兄......”
乔飞宇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一看是商麒麟,瞬时瞪了一眼道:“干什?”
商麒麟一看乔飞宇醒来,立马换了一副笑容,凑前涎脸挑了一下眉毛,撒娇道:“三哥,你知道~”
乔飞宇故做冷脸道:“没带!谁走镖还带那么多东西嘛?”
商麒麟一把抱住乔飞宇胳膊,晃了几晃,挤眉弄眼道:“三哥,我知道你是好人,再给我看一眼呗。”
乔飞宇左右瞟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大师兄方向,立马又神情坚定道:“没带,真没带,骗你做甚?”
商麒麟一看没有希望,有点泄气,仰躺在草地上,双手枕在头下,看着上面哗啦哗啦作响的树叶,撇嘴道:“没带就没带吧,不看了。”
乔飞宇斜眼看了一眼商麒麟,侧过身去,闭目养神去了。
旁边一位年龄和商麒麟相仿的年轻人,梦中呓语几声,伸了个懒腰,也翻了个身,一手不经意的搭在乔飞宇身上,被乔飞宇一手拂落。
商麒麟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又悄悄的爬起来,躬身走到那个年轻人身边,附身卧了下去。本来貌似熟睡的年轻人哂然一笑,怀里抽出一本皱巴巴的手抄本来,得意地朝商麒麟闪了闪眉毛。两个年轻的脑袋立马鬼鬼祟祟的跑到一边的树荫下,凑到一起,趴在草地上研究起来。
偶尔微风吹过,吹起封面,隐约看见“.....宫图”二字。
忽然书上仿佛掠过一道黑影,两个年轻人不约而同抬头望去,头上依旧是清风日头,褐树绿叶。两人往黑影远去的方向追望过去,只见一丝淡黄色在翠绿浓密的树荫里一闪即逝。
两人对望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出什么似的,赶紧爬起来,小步跑到镖车附近的大师兄跟前,轻声叫道:“大师兄,大师兄。”
楚天南蓦地坐起,看着七师弟郭梦凡和小师弟商麒麟,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郭梦凡和商麒麟同时抬眼四处张望,郭梦凡说道:“大师兄,有人刚刚从头顶飞过去了!”
商麒麟大声道:“我也看见了。”
楚天南闻言凛然抬头望了望,站起身来,向四个方向的师弟看了一眼,对郭商二人说道:“你们去叫醒三师兄,我去看看。”说罢,提起剑鞘起身往树林最深处的二师弟方向纵身飘去。
在楚天南反向百米之外,一棵郁郁葱葱大树离地五丈的枝丫上,一个面色白净的淡黄长衫中年男人,神情淡然,背上一口长剑,看着楚天南离去的身影。脚边委顿着一个年轻镖师,伏在树上一动不动。
中年男人稍作停留,衣袂飘飘,掠进更深的丛林之中。
楚天南行至二师弟所在树下,抬眼望去,只见二师弟杨怀远伏在两丈高的树上,不由大喝一声:“杨师弟!”杨怀远没有反应。楚天南提身纵上,来到杨怀远身边,伸手一探鼻息,呼吸悠长,只是面色呆滞,显似被人点了穴道。楚天南略一思索,秉指在杨怀远身上点了几下。杨怀远长呼一口气,回过神来,睁眼一看是楚师兄,神情萎靡,却急声道:“师兄,护镖!”
楚天南不及细问,取下杨怀远身上的响箭射了出去。
镖车处,东、西两方放哨的老五黄虞朗、老六陈道兴闻听哨箭鸣响,已回到休息地,和老三乔飞宇、老七郭梦凡以及商麒麟、另外几个镖师各持兵刃,将镖车护在中心,四方警戒。北方放哨的老四杜燕飞却不见踪影。楚天南将杨怀远交给老三乔飞宇,急忙打开镖车检查镖物,见无异样,便交待老三几句,起身北去,不一会,又扶回神情委顿的四师弟杜燕飞。
楚天南站在镖车附近,目光闪动,双手抱拳,往空高声言道:“神拳商家堡行镖至此,借道贵地歇息片刻;如有冒犯,即刻离开。打扰各位高人之处,还请海涵,望高人不吝一见,容在下商家堡门下楚天南请罪!”连喊三遍,等了片刻,不见回应。楚天南又道:“既然高人不愿相见,在下现下即携师弟们离开,请高人方便。”众人解马启程,一路南进,往山里走去。
楚天南马上回头,见杨怀远、杜燕飞精神似乎尚有不济,对乔飞宇、黄虞朗、陈道兴等人说道:“今天碰上硬茬了。二师弟比我功夫稍差,但也只是略输几分。此人能在瞬息之间不知不觉点了老二、老四穴道,功夫当真神鬼莫测。从我们头上飞过,却没有一个人察觉,若非两个小师弟恰好.....发现飞过的影子,我们还不知道二师弟、四师弟已被点倒,此人轻功亦十分了得。如果真要劫镖的话,恐怕我们几个也不是对手。只是不知道此人是何目的,这趟镖也不算贵重,想来入不了高人法眼,咱们还是尽快离开此地,回去后再细细秉明师父。”
乔飞宇说道:“大师兄所言甚是,这等高人一没劫镖,二没伤人,恐是路过,这条路又是进山必经之路,不欲我们耽误他们行事,所以才警告一番。”
乔飞宇似乎想起来什么,暗暗瞪了老七郭梦凡一眼。郭梦凡吐了吐舌头,缩颈俯身,策马走在商麒麟身后,挡住乔飞宇白眼。
老五黄虞朗、老六陈道兴并几个镖师纷纷附和。计议已定,一行人急匆匆往山中走去。
马蹄声中,灰尘飞起,树上又掠过一白一紫两条人影,往山中飞去。
陇右商家堡,雄踞敦煌几十年,方圆五百里久负盛名,靠的是商家祖传一身过硬的拳脚功夫打天下。近二十年来,新一代堡主神拳商瑞亭,不仅结交四方江湖朋友,更是广纳江湖豪杰,开了一座敦煌镖局,把陇右道上的保镖生意都接了过来。天山一脉、安息都护府以及北方回纥、南方吐蕃,因地处偏远,路途迢遥,山脉众多,加之近年来虽天下太平,但边境颇多小型骚动,边远地区草莽四起,和中原的往来生意没有不需要保镖的,因此商家堡生意越做越大。
行走江湖,靠的是真本事。老爷子商瑞亭不仅内力深厚,而且在祖传的七伤拳上浸淫了近四十年,已臻于化境,江湖上拳脚功夫首屈一指,早年间在江湖上广结善缘,为人忠厚,又加之功夫精深,江湖上颇有名气,所以走镖基本上平平安安,没有什么大磕大绊。
商瑞亭自己收了七个弟子,大徒弟楚天南、二徒弟杨怀远、三徒弟乔飞宇、四徒弟杜燕飞、五徒弟黄虞朗、六徒弟陈道兴、七徒弟郭梦凡,走镖之余在家传授拳脚功夫。其中大徒弟楚天南已在商家堡跟随商瑞亭近十年,为人谨慎且敦厚老实,拳脚功夫扎实,跟随师父行走数年,江湖上规矩礼数颇为熟络,是以商瑞亭视若己出,着意打造楚天南,几个师弟对大师兄也并无不服。开了镖局之后,另外招了若干草莽英雄做镖师。南至吐蕃、北接回纥、东到长安、西扩天山,远道或者大额的生意,商瑞亭亲自押镖;近一点的小生意,基本上都交给几个徒弟打理。此次护送的镖品不甚值钱,路程不远,就让楚天南带着几个师弟护送。
商瑞亭膝下独子商麒麟,年方十六,年少时即每日里与众师兄在自家练武场切磋拳脚,深得父亲一身真传。商老爷子因思忖自家擅长的只是拳脚功夫,兵器上并无所长,在商麒麟十二三岁上,送他拜师天山天云派古迎风门下,学习天山剑法。商麒麟天资聪颖,兼有拳脚功底,进步神速,三年时间即将六十四路天山剑学得七七八八。古迎风见徒弟剑法掌握熟稔,套路应用得当,唯欠缺的只是真气内力,以及对敌经验,便跟商瑞亭商议,让商麒麟出师回家,一是商家本身对真气内力就有独到的练功法门,商麒麟可以跟着父亲修习;二来跟随镖局行走江湖,见识见识世面,有机会练练手。古迎风和商瑞亭是三十年的老交情,一起经历过生死大劫,关系自不一般。所以商瑞亭即以古迎风之言,依礼数摆了出师宴,敬了出师酒,接商麒麟回到商家堡历练。商麒麟从天山回来之后,要么随爹爹护送远程镖车,要么随大师兄规模其他师兄走趟近镖,倒也听话,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就当跟着一起游山玩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