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傍晚,雪小了许多,西边山脉上露了些许红艳。
“这就是北山吗?”
见风势不大,年轻人将黄油布伞往后撑了撑,掀开围的过于严实的头巾,想看看前面的风景。
一部分红日撑开阴云,撒下来的余晖,在雪的反照下,使年轻人不觉用手遮在了眼睛上。
透过指缝,他瞥见前方一两处氤氲而上的烟火,这是晚饭前最后的挽歌,听见空谷回荡的歌声、狗吠声。
年轻人露出笑容,他加快脚步快走,已经一天末进食,饿极了。
吱吱吱……
张樵夫打开一只龇牙咧嘴的花狗,踏着没过鞋底的积雪,叹息着找着朦胧中的梨花香。
到牛心村口的小路不足二里。
张樵夫靠在一颗树上,眼神恍惚的看着雪花从天上下来,落地。天色越来越淡,风儿吹吹停停,路上人的身形轮廓已清晰可见。
他看到挺拔的身姿急匆匆走过来,年轻人斜后举着伞,取下厚厚的围巾。
年轻人灰色粗布衣衫上略有湿迹斑驳,走到了村口。
这时张樵夫看到了年轻人那张尽显威严白净的脸。手心出了不少的汗丝,行走举止,眉眼动作太像了,像极了那高高在上的主。
年轻人收了黄油布伞,扑打腿上的泥点。
就连他弯腰的形态都一模一样。
张樵夫感觉手指僵硬,腿部痉挛,汗珠涔涔,他太害怕了。
十年前,他贪银受贿好色被崇德帝逮到。
崇德帝说:“文宇,你去北山养老罢。少则五年,多则十年,寡人有项重任交与你。”
张文宇自觉有罪,那敢多说半句,寒星剑的主人可在紫薇宫屋顶上坐着呢,旁边衣着华贵的小皇子石敬德一手拿着玉玺,一手拿着寒星剑玩呢!
到了北山脚下牛心村,他一个孤寡老汉,还没媳妇,就先有了儿子儿媳,村里大部分人都喊他老张……
张樵夫目眩神迷,眼前发黑,将将要栽倒的时候有人扶住了他。
“老丈,这里是北山吗?您小心点,路滑,这么大岁数了。”
一股清幽的梨花香钻进鼻孔,张樵夫吓的撇开人手,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是,北山就在这,主峰离村也不过十里。”
听声音不是陛下,陛下已经归天,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张樵夫艰难的抬头看来人。
“老丈,你扶稳了,看,摔了吧。”
咽了口老痰,张樵夫起来,只是盯着年轻人的脚。
“敢问…叫什么名字,腊月寒冬的,为甚来此啊?”
年轻人虽疑惑这老头的古怪,却也笑着答应:“在下秦半两,往北山去。”
姓秦,不姓石,那就好。
张樵夫宽心,还是低头言说:“北山就在那儿,快些去吧!”说着,用手指了指右边。
秦半两心道这人真没礼貌,但他的教养极高,还是耐着性子说:“我找张文宇,他在这吗?”
这话听到张文宇耳中,天地都停了。
老迈的身躯颤颤巍巍,苦读十载入官场,终于当上宗正,荣华富贵,却经不起那声“文宇,你挪银贪滑多年,寡人一直不管,就是在你欲望爆棚之时出手,是有大任委你。”
大任不可能是归田养老,在看到秦半两的那一刻他就隐隐知道任务来了。
于是他直面秦半两和煦的眼神,忽然想到了秦王的秦,敬德通宝秤合半两,石敬德不就是秦半两嘛,于是说道:“老夫就是张文宇。”
秦半两诧异于他的转变,不过也未多想,福林叔让他到牛心村找一个叫张文宇的,找着了就看住他,然后就发射烟筒。
“老丈你就在这别动。”
秦半两笑了笑,在身上摸出一个拇指粗细的烟筒,对着天空,拉开引线。
只见火光一闪,“咻”的一声,绚烂的烟花在天空绽放,勾勒出了一个神秘的符文。
良久,并无动静。
张文宇的“儿子”张凯在村后,背着柴禾坐在地上,也不怕冷,看见天空炸开的符号默不作声。
这一幕,在牛心村无数家庭里上演。
雪停了。
烟囱里炊烟停了,各家灯火齐开,但无半点声音。
血流到路上,消弭了积雪。
村民把家禽全杀了,不愿村子发出一丝声响。
无声的抗争,就差在沉默中爆发。
福林叔说,如果放了烟筒无人应,那便念咒吧。
敬德,你记住,不要怜悯,这是他们的命。
秦半两扭了扭脖子,平静的摸出了一片酒红色的竹片。
张文宇老实的像鸡仔,抱着方才踢走的小花狗。
小花狗没见过村子里这么安静的场面,很识时务的窝在老人怀里。
就在秦半两拿出竹片后不过一息,村头屋子里飞出一个铁铲,其势直冲前者面门。
顺着铁铲紧跟掠过的是一条彪型大汉,手持九环大刀,破风直砍下盘。
小花狗吓的黄尿滋了张文宇一袍子。
这一刻,村里又有数人飞起,各式兵器舞动,搅起呼呼的风声。
“凭什么,我等性命要由一个黄毛小儿拿捏!”
“大朝皇帝已死,一个小小秦王,可笑至极!敬德小儿,受死!”
在告示到了之后,村里的人全知道崇德帝已死。
秦半两感受到凛冽的杀气,右移躲过铁铲,空的一声,铲下飞雪连天。
“在下秦半两!”
秦半两袖筒中疾出一道雪一样的白芒。
叮!
九环大刀断为两截,白芒刺出的力道震的彪形大汉身形一错,直直擦着秦半两的肩膀冲过。
只见白芒如仙女手中丝帕般灵活划过四周。
叮叮叮叮!血液飞溅中人与兵器应声而落。
秦半两走出包围圈,张文宇抱着花狗,湿答答的跟在后面。
“我不是秦王,名字都叫错了。”秦半两面目间尽显睥睨的霸道。
信你才有鬼。倒下的村民直翻白眼,寒星剑都出来了,你不是谁是?普天之下,除了崇德和秦王,哪个敢拿,能拿?
寒星剑飞回袖中。
害,福林叔留在剑中的法力十不存一了。
一路上杀拦路匪盗,还有法力自身的损耗,到如今现在的出剑示威,就差一点点法力就没了,还好到北山了。剩下的法力,应该还有一次出手的机会,要用在刀刃上。
秦半两看着一地的汉子,手持竹片,心里默念:“天是吾天,地是吾地;千千军马,万万神将;令出法随!”
秦半两举着竹片喊道:“都出来,排好队站好。”
制人术。
当年身为江湖一流高手的村民就是中了此咒,困在了牛心村,无论如何给身体下达出村的命令,最后也只能到村头石碑处。
有人说,从北山山脉里出去,可最终只能到村后无名山的半腰处。
牛心村里所有房屋都是那个该死的崇德盖的,各种家禽田地全配好,生活用品备齐。
一流高手就在这过了将近十七年。
他们只想报仇,过了这么多年,原因也不想知道,就想杀人!
“不错,排的整齐。”
福林叔说的咒是真好使。
秦半两道:“谁是主事的?”张凯跳了出来:“大爷我。”
张文宇想说话,被张凯打断:“奶奶的,大爷可不是你儿!”
老夫不知道吗,只是好奇你为什么这么心甘情愿当我儿子。
不多时,天彻底黑了,村庄里的灯火照的小路昏黄。
“爹”“娘”
村里陆续跑来了十几个小孩,他们哭喊着过来,喊秦半两为大恶人,捡石坷垃砸他。
张文宇躲的远远的,生怕受累。
秦半两学着话本里的样子,露出了恶人的嘴脸,奸笑道:“再扔把你们爹娘全杀了!”
大人们面面相觑,小孩们相视一笑,继续扔。
秦半两被砸的哇哇大叫,话本里不是这样写的啊。
秦半两把竹片捏碎,投降道:“好了,你们赢了,他们自由了。”
“耶,我们打败坏蛋喽。”
孩子们欢呼雀跃。
秦半两从袖子里拿出柳叶短剑寒星剑,装模作样的插在胸口上,大叫一声:“你们等着,本大王还会回来的,桀桀桀桀……”
说着,倒地不起。
众村民:……
你小子在干什么!你刚刚大杀四方的其势呢?
秦半两抹了抹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液,站起来说:“先前我是大侠,你们是大坏蛋,打你们是应该的。刚刚我是大坏蛋,当然要败了。”
这想当然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这秦王是不是有大病?
“好了。”
秦半两说:“话本结束了,赶紧请小爷进屋,冻死了!”
众村民:你刚刚的礼貌呢,教养呢?
秦半两:都是自己人,不必拘礼。
打打闹闹过后,气氛诡异的和谐。
进了最大的名义村长的屋里后,秦半两放下布伞,扯下包裹,一脸神秘且自然的说:“接下来就由说书匠秦先生向大家解释牛心村背后的秘密。”小声说:“还有小爷半月来曲折的经历。”
掌声响起来!
秦半两爬上柜子,开始叙说。
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