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福想了想,道:“这个小人倒不敢妄自断言。不可依郑家小姐的性子,很有可能两不相帮。”
“本少爷也是这么想的。”四少爷点头赞同:“但是就算她两不相帮,可是若四少爷我杀了她的父母兄长,你说她还会两不相帮吗?”
“那就不一样了,可能她会跟四少爷你拼命。”
“是这个理。所以,四少爷我现在虽然已经把她弄上了手,但是最后却是不能走到一起的。”四少爷有些嘘唏地道:“既然不能跟她走到一起,甚至有可能跟她决裂,最后亲手杀了她,四少爷我何必在她身上流连往返呢?”
宋福默然,他没想到四少爷绕了那么大个圈子,分析了那么多的江湖形势,最后的用意竟然是为了解释为什么不在郑月英香闺里过夜。
“随家人的思维方式……果然个个与众不同!”宋福心中已经对四少爷佩服到了极点。当然,不仅仅是宋福佩服,魔教长老宋福一样佩服得紧。
“这江湖啊……”四少爷又饮了一杯酒,无限感慨地道:“又将天翻地覆了……嘿嘿,天翻地覆又如何?且看我四少爷佛陀掌,双掌控天下!伤我二哥之人,我必将其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四少爷嘴角浮出那抹动了杀机的邪笑,瞳仁中又出现那修罗炼狱,直看得宋福暗自心惊。
“好,四少爷果然好豪气!”宋福拍了一记马屁。
“嘿嘿嘿……待平息了这场风波,本少爷必将名满天下,到时候……嘿嘿嘿嘿,天下那些仰慕英雄的美女还不是哭着喊着扑上来求本少爷采摘吗?”四少爷豪言过后,随即露出本来面目,宋福在一旁听了当真哭笑不得。
“高,四少爷的志向真是高!”马屁不得不拍……
清晨,凌云山上薄雾笼罩,晨风习习,朝阳的光辉穿透那雾之后,一般懒洋洋地照射着风景如画的自在山庄。
随家大少爷,寒冰剑仙随风,现在正在山庄后院练剑。
但随风现在所练的剑招却不属于任何一派的招式,甚至连他仗以成名的“寒冰剑法”都没使出来。
他脚下也不知踏着什么步法,看上去东倒西歪,落足点全无规律,而手中剑也是东劈一下,西刺一下,完全是凭兴之所致。
寒冰剑仙练剑时并未运起内力,所以现在他胡乱出剑之下,看上去倒像极了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拿着把剑在砍柴杀猪一样。
没有剑光,没有剑气,甚至连一点剑锋破空声都没发出。
此时随自在正提着个鸟笼,迈着方步,一派悠然自得地走到了后院。
当他看到随风练剑的表现之后,不由皱了皱眉头,喝道:“风儿,你在做什么?有你这般练剑的吗?”
随风闻言一怔,歪歪斜斜刺出的一剑马上收了回来,还剑归鞘之后走到随自在身前,对他躬身行礼道:“孩儿拜见父亲,父亲今日看起来兴致好得很啊!”
随自在冷哼一声:“兴致再好也被你这不成器的东西给破坏了!风儿,枉你号称寒冰剑仙,若是刚才使的那路剑法……嗯,如果那也算是剑法的话,被旁人瞧了去,恐怕你的名声便要丧尽了。”
随风不以为然地一笑:“敢问父亲,何谓剑法?”
随自在微微一怔,“你为何有此一问?难道你想另僻蹊径,再创一派剑法?”
随风摇头,“孩儿只是想请教父亲,何谓真正的剑法?”
随自在想了想,道:“剑法便是……”说到这里,随自在忽然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
剑法,用剑之方法。世上流传不下千派剑法,每一派剑法都是经过千锤百炼之后,去芜存菁,完善之后所遗留下来的,最恰当的用剑方法。
可是哪一派的剑法能够称为“真正的剑法”?
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天下练武的,大多自命不凡,在遇上对手之前,总以为自己是天下无敌。
而每个用剑的门派都认为自己在用剑的方法上独步天下,谁也不服谁,就算是天下第一剑客,恐怕也不能说自己的剑法就是真正的剑法。
随风见父亲语塞,笑道:“父亲,其实孩儿对这真正的剑法也不甚了了,但是孩儿曾得老四指点。老四说,剑者,凶器也,再好的剑,也只不过是杀人的凶器而已。而剑法,也不过是杀人的技巧,而这技巧一途,又岂止一种?但是万般技巧,为的也只是杀人这一个目的。既然一招便能杀人,那还要那万般剑招作甚?”
随自在天纵奇才,稍一思索便明白了过来,失声道:“这话当真是小四说的?”
随风点点头,道:“是的。父亲知孩儿一心求这剑道至境,可是至今为止,也不敢自夸摸到了剑道至境的门槛。但是经老四一番提醒,孩儿便觉茅塞顿开,在剑道上更进了一大步。”
“一招便能杀人?一招便能杀人?”随自在喃喃自语了一阵,眼中突然精光暴射,大声道:“不成!一招杀人者,必先在绝对力量上超出其对手一大截。倘若是一个全无内力之人,和一个有着百年内力的高手对打,那百年高手一记劈空掌,便可隔着几丈震死那全无内力之人,就算让他学了致命的一招,又有何用?”
随风道:“孩儿也曾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当时并未请教老四。后来孩儿这些时日仔细思索,在凑巧目睹了一件事后,孩儿猛地悟通了这个道理。有很多时候,绝对力量并不一定能够左右战局。”
说着,随风拔出寒冰剑,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薄纸。
“父亲认为,这剑与纸哪个更锋利?”
随自在失笑道:“风儿,这还用问吗?天下之七神器这一的寒冰剑无论如何都比这张纸锋利的。”
随风又问:“那父亲能不能用这张纸切断一根树?”
随自在傲然道:“为父内力到处,摘叶飞花也可伤人性命。这张薄纸在为父手中,也可变得比铁片更锋利。”
随风笑道:“那是因为父亲内力深厚。可是天下并不是人人如父亲一般,一身内力足有两百多年的火候。如果是一个普通人,拿着寒冰剑,要砍倒一颗树,仅凭蛮力便可办到。可是若要一个普通人,将这张薄纸砍入树中,那么能做到的恐怕万中无一。”
随自在哂道:“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即便是百万人中,也没一人能够做到。”
随风摇头道:“父亲错了。只要方法掌握得当,人人都能办到。”
随自在大奇:“此话当真?”
随风并不作答,走到后院一棵小树前,道:“父亲请看。”说着,捏住那纸片的一角,手腕轻轻一抖,将那纸片朝小树切出。悄无声息地,纸片切上小树之后,竟然铁片切豆腐一般没入大半。
“父亲可看清了吗?”随风笑问。
随自在大为震惊,他刚才看得一清二楚,随风并没有使用丁点内力,完全是凭腕力将纸片切进去的。
随自在大步走到树前,仔细地看了看那张已经嵌入树身大半的纸片,伸手捏住那纸片留在树外的一截,轻轻一拉,哧地一声,纸片应声而碎。
“这只是一张普通的白纸。”随风笑道:“孩儿也并未使用内力,但仍能做到这般地步。虽然孩儿的腕力远胜常人,但是腕力人人可以锻炼,而内力却全然不同,并不是人人都能练成的。纸弱亦能杀人,剑强也会折断,关键就在于那‘一招’的出招方法。”
“这……这又是为何?”不知不觉间,随自在说话竟有些结巴起来。
随风道:“纸片切击树干时的速度、角度等因素结合起来,找到树干上最脆弱的一点,纸片也可变得跟钢刀一样锋利。这是孩儿有一日偶尔目睹书房里一个下人,整理书籍之时,不小心便书页切开了手指,而那伤口却平整光滑,就像是用利刃割出的一般。孩儿自此才真正悟通了三弟的意思。”
随自在凝神细想,眼中渐渐放出夺目光华,一条从未想象过的武学大道在他眼前渐渐敞开门径。
“任何人都有弱点,任何武功都有破绽,只要有招式,就有破绽!”随风朗朗道:“只要找到那个破绽,以最正确的方法加以攻击,普通人也可以击败绝世高手!而那能击中破绽的一招,便是老四说的致命一招!”
随风举一反三,在听了四少胡乱引用前世武侠小说中的论点之后,竟然自行悟通。一代天剑,就此开始初绽光芒!
随自在全身一震,随即仰天长笑,声震云霄,缠绕在自在山庄上空的薄雾竟被他的笑声尽数驱散!
“我自在山庄,现在才算真正天下无敌了!”随自在长啸一声,随手一掌劈出。轻飘飘地,看似毫无内力的一掌,劈在那小树之上,小树纹丝不动。
随自在看也不看,转身就走,边走边道:“风儿,今日午后,你便和你三弟随光一块下山去罢!江湖风波渐起,意儿虽然天纵奇才,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你们去助他一臂之力!这江湖,也是该换一批人了!”
随风满脸恭敬之色,应了声是后,垂手而立,老老实实地望着随自在的背影,目送随自在离去。
待随自在背影消失之后,随风走到那小树前,轻轻一抚树干,整颗树竟像沙子堆成的一般瞬间解体,毫无突兀之感地化成满天的木丝。每一根最微小的木丝都顺着本身的纹理,从树身中完美地分离开来,在空中起舞。
风乍起,那漫天的木丝随风消散地干干净净。
随风望着飞散的,或雪白或灰黑或墨绿的木丝,喃喃自语:“佛陀掌……我随家,也该真正地在江湖中双掌控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