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请过来准备取血登记。”女检验员手上正在完成上一位旅客的登记表，头也没抬就对他们说到。

她是个精灵，从她发丝里冒出小尖的耳朵很容易就能看出来。但她并没有一般书中描写的精灵那般仙气飘飘的灵动，每日在码头处理大量表格，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些动作的她反倒有些呆板了。

检验员的身边是一个L型的蓝色桌子，开口朝着门。她背后，桌上的里侧放了一台电脑和打印机，旁边堆着一大堆不知道用没用过的凌乱纸张和各种开着的合上的深蓝色文件夹。手边除了一大盒一大盒的采血针外，还有一台白色的长方形机械，形状比较规整，约摸比打印机稍微大点，小屏幕闪着黯淡的绿光。

那就是验血机了。

小检查房里还靠墙坐了两个士兵。他们武装得非常全面，厚重的战术手套牢牢握着手里的冰冷枪管，面具之下的两双眼睛犹如鹰钩一般，颇有几分不怀好意的味道在里面。

林恩先走了过去，布兰赫跟在他身后，微低着头没有出声。

检验员似乎也填完了那张表，抓了一把采血针就转了过来：“伸出左手。”

林恩配合照做了。检验员动作飞快地扭开了采血针的头，定睛一下就扎了进去，停留几秒又拔了出来。之后她看都没看就精准地把针插进了验血机的槽位里，熟练程度可见一斑。

这种为验血机特制的采血针只要扎进身体里就能取到所需的血出来。它的针体上有个小孔，内部是一些吸水材料，接触到血液的时候就会吸收储存一些。

“右手。”

林恩伸手过去又挨了一针。

这种针头扎人倒也还是有点疼的，针尖刺破皮肤的时候他不自觉地眨了一下眼。

不过这还没完，验血机一共有五个槽位。就是说，一共要挨五针。这五个点位分别是左手，右手，舌头，后腰和右小腿，多测几个点是为了防止有人感染的病毒没有扩散开。

在一分钟之内检验员飞快地取血完毕，所有针头都插进了它们的槽位里。最后递交过去身份证，看着她转身一下埋进电脑屏幕，林恩舔了舔嘴里新鲜的血味，舌头隐隐作痛。

……他的面色有点不对。嘴唇发白，呼吸有些重，深深皱着眉头，背手叉腿站着，好似有些站不稳一般。

就像是……刚跑完长跑一样。

那双略带寒芒的眼睛看着检验员启动处理程序，电脑屏幕上黑色的小窗口飞快地弹出一条条结果……这机器正在快速地审阅他们的命运。

如果在这里出了一点差错，那就真的完蛋了。

两个士兵的眼神像两个秤砣一般压在他身上，身前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扳机旁边的枪身。一旦有什么情况，这两个士兵就会立马开枪。这种验血机是绝对不会出错的。只要它敢报一声错，他们的脑子就会在这里当场开出花来。

地上，就在他脚下，还有些已经洇进地板里了的暗红血迹……仿佛正在向他传达某种信息。

这几秒钟仿佛在拉抻机里面滚过几遭一般，变得异常漫长。林恩背上落下一条冷汗，不知他是在担心，还是因为他糟糕的身体状况。

“哔”。

完成了，机器响了一声，绿色的小窗口依旧平静。

这是通过了。

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紧接着的是咔咔咔的打印机运作声，白色的大机器缓缓吐出一张打有表格的纸。检验员把它拾过，一转手交还给林恩：“签个字给我，下一位过来吧。”

她这话是指布兰赫。

“不，不必了。”林恩接过纸笔打断到。

那一瞬间检验员有些疑惑地迅速抬头扫了一眼，确认了面前的是个人类的轮廓。她还没来得及向面前这个“不知规矩”的旅客解释制度，林恩又自顾自地俯身下去借着桌子边签起字来，补充了一句：

“这是我的武器，走托运。”

有两个情况可以让携带病毒的东西通过关口。一种是具有正规实验室开具的手续的活体材料捕捉活动，还有一种就是异兽改造而成的兵器，都可以托运过去。

因为世界各地都有很多研究所研究怎么改造异兽，把它们变成武器为人所用，有不少例子都说明异兽兵器的投入有不小的优点。由于这种技术已经出现了一段时间，市面上也有一些研究完成了的武器售卖，因此猎手拥有异兽兵器是很平常的事情。

但，这次的状况似乎有点稀奇了。

检验员闻声又难以置信地看了布兰赫一眼，像是她今天枯燥的职业生活中又出了一点新鲜事。那两个士兵也略微提起了兴致，一个偏了偏身子，一个摸了摸下巴。

——好久没看见长得这么像人的怪物了。

要不是林恩说，他们还真以为这东西是个人类呢。

变成异兽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体态改变：特化的手脚，尾巴，各种畸变什么的。一般一眼就能看出差别。但面前这只异兽居然没有一点不和谐的地方，把它放进人群里都几乎没有差异。虽说之前也见过几个，但这种实在是太少了。大多数长得像人的，都是刚发病还没来得及畸变的那些东西。

而且它还这么安静。要知道异兽兵器一般都是关在笼子里拖进来的，这种病毒做出来的东西，总是很狂躁。而且大多数就算不关笼子也会有些扭曲的姿势和不正常的抽搐，总之就是让人一眼看过去就心生厌烦。

但这只兵器实在是完成得太漂亮了。

检验员还想在他脸上看几眼，本还有些难以想象，忽然她的目光就正对上了布兰赫亮紫色的右眼。他微微低垂的脸上，那刺眼的紫色竖瞳正翻着眼睛冰凉地看着她，这一眼的压迫力就像是能在一瞬间把她的灵魂撕碎一样。

——就好比忽的正对上冰冷的枪口一般惊悚。

检验员背上的冷汗一下就冒出来了。没想到这玩意虽然看着像个人，却还也挺猛的。她赶紧缩了缩身子，悻悻地在电脑上打开一个新的表格：“让它过来吧。”

异兽武器走托运也有托运的检验标准，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带过去的。就像旅客过卡要证明自己不携带病毒一样，异兽兵器过去也有三点要证明：它没有传染力，它是可控的，以及它具有正规的合格报告。

不满足这三点的话，要么选择当场打死在这；要么就把它押在关口，让关口专门的部门帮忙养着，下次回来再拿。这是要出相应部分的钱的。

林恩签好字撑着身子抬起了头，话里略微带上了一点笑意：“他能听别人的命令，您可以直接叫他。”递过去表格，他转头看向布兰赫，“去吧。”

布兰赫头上带了一个铁环样式的仪器，听到林恩的指令，他便径直走了过去。

看见这样一个东西走到面前，本该已经见怪不怪的检验员心底竟莫名其妙地感受到了一股恐惧，一股人类对强大异类时的最原始的恐惧。但她咽下了一口气，将它压了下去。

用镊子夹起一颗棉球，她试着对布兰赫下了命令：“张嘴。”

第一项，检验这只异兽是否有传染力。有传染力的东西是绝对不能过的。

因此要检查它身上所有能够攻击他人的地方，包括牙齿，指甲，以及各种可能的改造肢体。

布兰赫张开了嘴，检验员用棉球在他的牙齿上仔仔细细擦过了好几遍，然后塞进了一个大的塑料试管里：“抬起手，给我看你的指甲。”

布兰赫抬起右手，平伸到她面前，青黑色的手一勾指头，他的指刀就从指尖冒了出来。

惊讶之余，一颗新的棉球从他的每一个指尖擦过，试管里又多了一个白色的小绒球。

“手上还有别的武器吗？”检验员问。

“臂刃。”听到这句话，林恩环着手在一边说到。反正也没事，让他们检查便是了。

收回指刀，一握拳，一挺半米多长的骨刀迅速生出，锋利的刀刃停在脸边，吓了检验员一大跳。

将骨刀也擦过，林恩本以为要结束了，但检验员又夹起了一个新的棉球：“左手呢？”

这就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要知道布兰赫的左手现在还是吊在脖子上的，怎么看都能知道他这只手不方便行动。“他受伤了，左手断了，还要测吗？”

“需要。”检验员没有给他一丝余地，冰冷地打断了他。“只要它的左手也有武器，就绝对不可以落下。就算它手再断一次也得检查。”

听到这话，林恩皱眉咽下了一怀不满，不经意间换了个姿势站立，将重心换到了左腿上。真是……毫无情面但是又完全能理解的规定。

但布兰赫自己却没有犹豫，用右手扶着小臂，抬起左手也露出了骨刃和指刀来。刀锋直接割碎了简陋的绷带，带血的布条纷飞着散落在地上，哐哐当当那些手上的夹板就掉了一地……他那伤得不成样子的左手臂也露了出来……

之后就顺利很多了。快速搞定脚趾，脱掉上衣确认没有其他武器，检验员往试管里加入了一些试剂。摇匀后静置十几秒，试剂变成了蓝色。

这原理和病毒检测针一样。蓝色，就是没有病毒。不具备传染能力。

至于可控性……他刚刚自己都已经证明了。

只剩下最后一项，武器合格报告。这是每个正规的异兽兵器都会在售卖时携带的报告，证明了这东西是通过了专业检测标准且具有实验室认证的，可以免去很多顾虑。如果没有报告，就无法通过古菲大陆的渡口。

“报告呢？”检验员问林恩，她手中多了一根数据线。

“在他的头部控制器里面。”

报告会储存在兵器所携带的仪器里面，一般是控制器或者镣铐。而且这些仪器有专门的制作规矩，港口的检验员只要插入数据线就能读取报告了。不过就算仪器丢了也有办法，兵器主人手机里都会有备份文件的，展示出来也行。但是不如插线读取这么方便。

布兰赫顺势半跪下去，将铁环的接口展示在她面前。

接入仪器，读取成功，没有问题。“通过了，检查完毕，您是自己带它去货仓还是我们转移过去？”

“我和他一起去吧。”林恩回答到，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夹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卷新的绷带。他之前有考虑过会有这种情况，特地带上了。“把手给我，慢慢起来，别又伤到了。”他小声说。

“好的，那您就自己把它带到货仓里面听那边的工作人员的指示。”检验员说这话时机械得没有一点感情。这不过是她每天每日重复了几千几万次的东西罢了，对她来说早已失去了话语的意味，变成了枯燥的声响。

林恩用夹板把布兰赫的手夹上，捏紧了防止他骨头移位。为了不拦到后面的人检测，林恩一手压着这只手臂在前面领着，布兰赫乖乖跟着他的步伐走到了走廊里面才停下。他用牙咬开绷带卷，细细给对方包扎上。

“演的挺真啊。”林恩牙咬着绷带末端一边仔细缠好，一边小声调侃他。他们俩凑得很近，说点悄悄话不会有人听见。

布兰赫睁着的那只独眼忽的灵动了起来，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摄像头这才睁开了另一只眼睛，眼神和平日里一般清澈透亮。他笑到：“那肯定，毕竟要是万一露馅了怎么办。我们也不知道其他的异兽兵器平时都是什么状态。”

头上的铁环安静地躺着，仅仅只是荧幕发出了光线——事实上这玩意压根没启动。布兰赫仅仅只是把它打开了罩在头上，根本就没进入操控程序。他刚才不过是开启了自己的战斗状态来演戏，但意识清醒得很。

“你不也演得挺真吗。”他笑笑。

林恩耸肩，歪头在肩膀上蹭了一把冷汗：“无惊无险，这方法还是挺管用的。”

“一会好好休息吧，你都快站不住了。”布兰赫关切地说。

……他们用的这“偷渡”方法，最关键的部分就是要让林恩能通过验血机，而且这是真的能在短时间内做到的。

只不过林恩会难受好一阵子就是了。

原理就是吃药，靠瑞斯芬。瑞斯芬这药本质上是病毒抑制剂，能够杀灭部分病毒。通过临时大量摄入药物，来清除血液里游离的那一小部分病毒，机器就测不出来了。

但这只有林恩能这么过的原因主要是他的病毒集中在肺，取血取不到。而布兰赫的改造部位就在手臂，他再怎么吃药也没法把手上的病毒全消灭了，那可真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美事。所以就只能委屈他装成兵器坐托运货仓了。

虽说大量吃这药对普通人来说没啥事，但对他俩有点影响——改造部位里的那些病毒会排斥这些药物，因此就有些不良反应。不过对身体健康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会很难受。像林恩就是犯恶心，想吐，胸闷气短。布兰赫之前也试过一次，他那次手上冰凉动弹不得，头痛得要命，话都说不利索了。

难受归难受，要不了多久就能好了。对他俩来说只要有办法能过去就是好事。

“不过。”林恩语气突然沉了下去，“下次不能这么鲁莽了，手都伤成这样了还在那逞能。”

他的语气很凶……布兰赫听着就像是一条毒蛇盘踞在肩头，蛇身一圈圈绕在他脖子上，没伸毒牙，但是在用小嘴狠狠咬他的耳朵。“嘛……总之是要检查的嘛，又逃不过……”他小声狡辩。

蛇又叨了他一口：“还嘴硬呢，扶好慢慢拆啊！”

不过布兰赫他当时确实是没想那么多，只想着赶紧查完赶紧跑路。而且就算只是开启战斗模式，他的情商也多多少少会下降一些。

“中午想吃什么？”犟他不过，布兰赫一脸痛苦的换了个话题。

林恩把他的手结结实实缠好了，打上一个小结：“刚吃完早饭呢，还没开始想。”

“快想想快想想。”布兰赫笑了，像是怕他从这话题上脱离一般轻声催促：“决定一下是在家吃还是在外面吃！几点吃，吃荤的吃素的！”

“……你有这么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