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婚礼上,她喝得酩酊大醉,什么时候进洞房都不清楚。醒来时天亮,柯玄墉和衣睡在沙发上。原来,她半夜酒都吐了,满地菜肴,酒味熏人。柯玄墉侍候了一夜,累倒了;躺在沙发上,“呼噜呼噜”响着鼾声。
飞机在海峽上空飞行,航程1小时40分钟。海边看海,波涛汹涌;飞机上观海,一片平静、湛蓝无垠。
此刻,柯玄墉一手搂着柳玉琴的腰,容光焕发,心满意足,脸上露出一丝诡秘笑容。从初见柳玉琴,合资大酒店,及拖迟二期工程款,致其资金链断折腰……最后,他携得美人归。哈哈,事业輝煌,美女陪伴,人生至此足矣!柯玄墉9岁时,父亲贩去东南亚运木材;遇风暴沉船,倾家荡产,忧患病故。母亲煎海蛎饼卖,抚养长大。18岁,辍学回去,学泥瓦匠手艺。做工拼命,为人义气,深得工头黄三硾赏识,把女儿嫁他。不久,一次工伤事故,黄三硾罹难;他撑起黄家产业,苦心经营,经过20多年发展,成了彰宜一家实力雄厚的地产公司。
桃园机场,客机平稳降落。
柯母见儿子娶回一个漂亮大陆媳妇,十分高兴,拉着柳玉琴手不放:“哎呀,我的好儿媳,让我好好瞧……”柯母只柳玉琴耳边高,见柳玉琴娇健秀美,想起算命先生的话:“申猴辰龙,定生贵子。”上一次柯玄墉续配,三年不孕。今天见了柳玉琴模样,心想:算命先生推测得准,是个下崽好身段,高兴得嘴合不拢。但又想起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话,心中不禁一阵悲凉。
柯母名叫杨秀英,27岁丧夫。孤儿寡妇,在柯氏祠堂边搭棚煎海蛎饼卖,勉强度日。那时,柯玄墉远房伯父柯伯贤,即副董事长柯玄塘父亲;他当族长,要拆杨秀英棚子,呵责:“祠堂是祭祀祖宗圣地,在这儿煎海蛎饼,油烟腥气、亵渎神灵,给我拆了……”当时是个雨天,杨秀英携儿子跪在祠堂台阶下,淋了三个时辰,啜泣不起,感动族人。柯伯贤才松口,让她继续煎海蛎饼。从此,两家有隙,这是后话。杨秀英勤劳能干,一些债主,到窝棚讨债,砸她的锅,她哭着说:“大哥大叔,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这辈子还不了,儿子也会还。你砸了我的锅,断了我母子俩生路,拿什么还你们?”众人见她说得在理,也就给她宽限。人称杨秀英像佘太君,上得沙场、闯过世面。拎一筐海蛎饼,走街串巷、风雨无阻,“海蛎饼哟……”沙哑的叫卖声响彻街巷,16年后,她替亡夫还清了所有债务,感动了债主,不计利息。“这是个穆桂英,柯家的产业,将来得靠她撑起。天哪,难道有什么不测之事,将落柯家?天机不可泄露,占卦先生搬起凳子,匆忙而去,是不是还有什么箴言,不敢告她……”一种不祥的警觉,涌上心头,使柯母忐忑不安。
柯家门前,众亲友上门看大陆新娘。柯玄墉、柳玉琴门前迎接。一个老汉带个小伙过来。
柯玄墉说:“三叔,您也来了,今年渔船收获好吗?”
老汉是柯玄墉远房堂叔,几代捕鱼为生。柯三叔说:“唉,去了一趟鱼岛,亏了!我老了,孙子也20岁了,海上风浪大,我想让他跟你去大陆做生意。”柯玄墉说:“好呀,我正缺人手,这回就跟我走!”
一个客人上前:“姐夫!”柯玄墉说:“喔,是鹤翔呀!这位是我新夫人!”黄鹤翔40多岁,西装革履,风度翩翩。柯玄墉安排他与堂兄柯玄塘负责岛内业务。
柳玉琴说:“你好,我叫柳玉琴,叫我小柳好了。”黄鹤翔说:“小柳好,我是鹤龄的弟弟。”柳玉琴说:“鹤龄我知道,忠厚能干,玄墉的好帮手。”柯母笑呵呵拉着他的手:“多日不见了,里面坐。”柯玄墉说:“公司近来业绩怎么样?”
黄鹤翔说:“唉,玄塘兄一意孤行,瀛洲经济衰退,地产生意惨淡,免强维持!”柯玄墉:“是吗,改天我去看看!”
三人走进客厅,柳玉琴沏茶。黄鹤翔说:“姐夫,今年天后宫重铸海洲妈祖宝玺。”柯玄墉问:“原来那颗呢?”黄鹤翔说:“原先是紫檀雕刻,历经百年,磨损腐蚀。祭委会筹资500万,用纯金铸造。嘉茴农业合作社的姜老太一人独捐,我们《恒泰集团》岂能袖手旁观,让她抢头注香?”
柯玄墉说:“姜老太德高望重,论资产,我们《恒泰集团》比她大。比声望,在彰宜还无人与之匹敌!”黄鹤翔说:“她丈夫抗日时救过美军跳伞飞行员,陈香梅到瀛洲时去慰问。她的农业合作社有1万多户果农,县、市长都尊她为老太后!”柯玄墉说:“姜老太不简单,明日我们去拜竭她!”
宁港小镇古街,两傍尽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熙来攘往,人头攒动,一片繁华游客向天后宫涌去。
柯玄墉、柳玉琴、黄鹤翔跟着人流,来到天后宫前。只见香烟燎绕,人声鼎沸。三人来到殿前,柳玉琴见殿上妈祖圣像脸庞黝黑,疑问:“这尊妈祖与海洲祖庙怎不一样。”黄鹤翔说:“由于香客多,香火常年燎绕,殿上的妈祖脸庞被熏黑,人称为黑面妈。”
黄鹤翔取来两束香,柯玄墉、柳玉琴焚香朝拜。
这时,天后宫会长林崇懋和几位年轻人,前呼后拥,扶一个银发老太婆,走出侧殿,来到紫铜大香炉前,高声呼喊:“让开,姜董事长要上香许愿,各位退后!”这位老婆婆,便是60年前从海洲兴泰里来的姜阿茴。
姜阿茴童颜鹤发,精神饱满,朝众人抱手一揖:“我今年90岁了,来天后宫许三个愿。耽误各位时间,对不起大家!”林崇懋说:“姜董事长,您老许三个什么愿呢?来人,上三注香!”
姜阿茴取了第一注香:“这第一注香,愿我农业合作社1万户果农,果实丰收,卖个好价钱!”林会长说:“第二个愿呢?”姜阿茴取了第二注香:“第二个愿,我最小的孙子辰宇29岁了,在大陆办个农业园,还末结婚,愿早日找个好姑娘。”林崇懋问:“第三个愿呢?”姜阿茴取了第三注香:“第三个愿,此次重铸妈祖宝玺,就让我嘉茴公司出资铸刻吧!”
柯玄墉上前:“姜老前辈,重铸妈祖宝玺,我《恒泰集团》与您合作,如何?”林崇懋说:“两位别争了,我们宁港妈祖金身,是唯一从海洲祖庙迎驾过来,瀛洲所有的妈祖庙,都是宁港天后宫分支。这颗宝玺,当年由海洲祖庙赠送,世界上仅此一枚,不得复制,堪称国宝!妈祖出生林氏,当由我林氏出资铸刻!”
林崇懋71岁,去年作为瀛洲妈祖协会会长,主持海洲妈祖海祭,有很高的声望。
翻开瀛洲近代史,林氏家族占有重要的一页。1885年,刘铭传任瀛洲提督,抗击法军侵略。林氏家族首领林朝栋率2000多义军参战,立下大功。之后,朝庭恩准林朝栋掌控全台樟脑专卖权,从此,富甲一方,林氏家族成了瀛洲屈指可数的望族。
三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柳玉琴上前:“我看大家都别争了,林会长,妈祖出自林家,是林氏莫大荣光。但妈祖升天后,神昭海表,即为全世界华人之妈祖!今日重铸宝玺,所有信男信女,不分贵贱,只要愿捐的,全部记下。除去铸刻费用,剩下的,暂存天后宫,以待日后赈灾所用!”
众人拍手:“说的好!”姜阿茴大为惊诧:“这位妹子,年纪轻轻,有这样的见识。老身佩服,按你说的做!”林会长让步:“我同意!柯总,这位妹子是谁?”柯玄墉说:“贱内柳玉琴,大陆来省亲的。”林会长赞道:“喔,是贵夫人。见识不凡,令人佩服!”姜阿茴拉住柳玉琴的手:“听口音,是我海洲老家的吧!”柳玉琴说:“我是海洲紫檀街的。”姜阿茴拉着她的手:“真是海洲乡亲,你该叫我老姑妈。当年我到瀛洲时,也是你这般年纪,人世间的所有苦难,我都承受过!天哪,做女人,为什么那样苦呵?”姜阿茴巍颤颤地晃了一下,柳玉琴忙扶住。姜阿茴泪流滿面:“我18岁时,肚里怀着孩子,丈夫北上打日本鬼子去了。我等呀等,等了40年,等到大陆三通时,是一份阵亡通知书!我当时晕倒了……”
1944年,美军飞机轰炸日本本土,返回油箱耗尽,飞行员在江苏盐阜上空跳伞,日军派兵搜捕。我军某部派特务营掩护,双方展开激战。营长谢嘉岩指挥阻击,五个美军飞行员在特务营掩护下撤入山林。一群鬼子包抄上来,谢嘉岩端起机枪扫射,但不幸中弹倒下……两岸三通后,姜阿茴返大陆寻亲,谢嘉岩的事迹登上报纸,引起两岸关注。1983年,当年美军驻华航空队司令李.陈纳德遗孀陈香梅赴台,上门慰问姜阿茴,轰动彰宜。
柳玉琴说:“老奶奶,别难过!”姜阿茴说:“49年,我跟随父亲,到了瀛洲。一份家业,被我哥吃喝嫖赌,没几年挥霍殆尽,父亲抑郁病亡。我一个女人,在彰宜山沟里垦荒种果树,野狗、野猪都欺负人,那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柳玉琴说:“老奶奶,我们都知道,您是位坚强的女人,是我们的楷模!”姜阿茴叹道:“天灾人祸,国家没国运,老百姓哪有好家运?妹子,我看你不是一般的女人,但愿你,别像我这样!”
众人扶着她,上了车,走了。柳玉琴怅然看她远去。
彰宜嘉茴农业公司在郊外一片果树林里,一幢三层红砖翠瓦办公楼,显得幽静典雅,颇具海洲古建筑气派。
姜阿茴回到公司,一个办事员汇报:“大陆嘉茴农业园电话!”姜阿茴接过话筒:“是辰宇呀!我的好孙子,像你爷爷一样。姑娘相上了吗?”姜辰宇的声音:“奶奶,我相中了一个。不过,不知她中意不中意我?好,谭副县长来了,他是个好官,我去接待!”姜阿茴很高兴。
柳玉琴三人漫步宁港古街上。
黄鹤翔说:“瀛洲有所谓一府、二鹿、三艋舺之称。乾隆时宁港与泉州蚶江直航,造就了今日的繁华与鼎盛!”柳玉琴问:“有什么名胜古迹?”柯玄墉说:“最著名的,应数天后宫、文开书院、龙山寺。”黄鹤翔说:“还有十二胜景:曲巷冬晴、宜楼掬月、瓮墙斜阳……”
三人来十宜楼,抬头可见一座红墙绿瓦的跑马楼,傍边是精致的厢房。黄鹤翔说:“这两侧的厢房,就是当时文人墨客聚会的地方。曾有流传诗句:衢弯九曲狂风阻,楼号十宜雅士临。可见昔日文风之盛。”三人登上阁楼,凭栏眺望,街巷弯弯曲曲,店铺林立,喧哗热闹。
柯玄墉说:“过去怕海风直入,所以街巷建成这样。”柳玉琴笑了:“宁港很有特色,肚子饿了,小吃街去逛!”
《恒泰集团》的大楼矗立环镇大道傍,高楼林立,各类公司聚集这里。
早上,柯玄墉、柳玉琴走进公司。副董事长柯玄塘(伯贤儿子)、黄鹤翔(玄墉内弟)等几个股东,己聚集等候。柯玄墉说:“贱内柳玉琴,来台拜谒众亲友。”柯玄塘56岁,身板硬郎,笑呵呵说:“玄庸弟娶得少夫人,真是锦上添花,琴瑟和稭,但愿早生贵子,以慰我堂婶朝夕盼念。”
柳玉琴递上名片:“各位好!”柯玄塘连连致意:“柳总年纪轻轻,经营一家大公司。《怡红》品牌家喻户晓,又涉足地产项目,真是巾国英雄。”柯玄墉说:“各位同仁,我们销售的房子签约率达5比1,也就是说,推出100套房子,要买的有500人。价格三个月涨一次,有的捂盘不卖、屯地赚钱,利润可想而知”。柯玄塘问:“哪为什么要到紫檀街联营酒店项目?”
柯玄墉说:“一、二线城市土块稀缺,万科、保利、碧桂园等大房企,是地产界航母。动辄千亿、地王频出;无法竞争。因此,我们只能转向三线城市。”柯玄塘问:“准备到哪里?”柯玄墉说:“海洲湾妈祖故里,北抵省城、南邻鹭岛。经济发达、人口密集,大有发展潜力。我们与《柳氏集团》合作的大酒店不久竣工,二期工程是商铺,紫檀街黄金地段……”柯玄塘问:“那么大的地产,我们啃得了吗?”柯玄墉说:“今天与各位同仁,商议此事。”
黄鹤翔问:“姐夫,您有何打算?”柯玄墉:“调集资金,分期投入。”
柯玄塘站了起来:“为什么要把所有资金投向大陆?也可以去东南亚、日本考察,大陆靠得住吗?”
柳玉琴起身说:“请问玄塘兄,大陆靠不住,外国人就靠得住吗?看看一下中国近代史,谁烧了圆明园、谁霸占了瀛洲50年?为什么瀛洲的渔船,只有挂五星红旗,才能去鱼岛捕魚?”黄鹤翔说:“柳总问得好,外国人只会欺负咱瀛洲!”柳玉琴说:“现在中国是最大市场,世界500强哪个不挤身大陆?外国企业界每月都有大佬来中国谈生意!那些狗屁不如的政客,夹着尾巴求财阀施舎,老婆孩子都养不起,呸!”
众人哈哈大笑……“这个女人不简单!”柯玄塘很尴尬,对身傍的股东们道:“将来我们老了,《恒泰集团》的掌门人,非她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