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国。
青萍王朝,南洲下的偏隅小国,有城池数百,子民千万,常常与邻近北边的丰国发生摩擦,时不时会因为领地问题与敌军大打出手。
箭海城,陆国北部边关第一城。
因为身处两国交界之地,这座城池的厚重城墙上斜插着数之不尽,密密麻麻的敌军箭矢,故而得名。
今日箭海城内肃杀之气淡去,似为了一位大人物的前来。
噗嗤!
陆念走到城墙下,轻扯下一支箭矢,打量许久后缓声道:“父王登位不长,当下不适合再与丰国小打小闹,浪费国力去打那所谓的战争了。”
他身后有一身披重甲的将军持剑而立,闻言,立马躬身应下。
二人身后百丈距离,校武场之上。
矗立着一支数以万计的大军,作为在箭海城与敌军拼杀多年的军队,身上不由自主的会散发出一阵阵杀意,凶威彻天。
军队站定,只有处在最前面的几个副将互相交谈起来:
“早早听说在王都那边发生了大变动,旧王被打进了大牢,其家眷也一个个被诛灭掉,手段可谓是狠辣无比!”
“可不是,据我在王都的好友所言,新上位的陛下是多年前被王都打压的陆氏家族长子,陆泓!”
“如今回来,就是为了报以往王室的狠手之仇。”
其中一个消息最灵通的蓝袍中年指向陆念,回头对几人感慨道:“看见这年轻人没,太子之位!却不像以往那些王室废物一般碌碌无为。”
“陆念殿下不过及冠之年,据说在王都内已经是横压同辈,与他父亲一般再无敌手了!”
其余几人纷纷点头,附和道:
“比从前那无所作为的王室好上许多了,至少兄弟们不会再莫名其妙在一场场不知所谓的战斗中送命了。”
他们是军人,需要做的只有服从。
但是按照命令,太多次明摆着是去送死的时候,他们也会感到悲痛,也会常常破口大骂皇帝老儿糊涂!
如今新王到来,太子第一时间代替需要在王都内稳固局势的父亲来到边关,让他们又看见了希望。
以往王室之人,听说从未在王都以外的地方见过,更别说在这等苦困交战之地。
此时城墙下双眼微闭,仿佛在侧耳倾听的太子陆念倒是合他们的眼缘。
温文尔雅,言谈举止处处坦然,对他们嘛,自然也是极好,刚到来这里,就送上了黄金百两。
虽说他们也不是那贪图钱财之人,可是这为人之道,加上陆念的言语激慰,让明知是驭下之术的他们也是心甘情愿的走入。
打量着一袭玉袍的陆念,几位手握大权的将领相视轻笑起来。
箭海城军队中,士兵们没有言语,不过一个个的目光也是都忍不住投向了那一袭玉袍,站在城墙之下的年轻人。
士兵们在集合前就听上头说过了今天会有大人物前来,不过他们都嗤之以鼻。
还是以往那些王室派来的那些废物吗?
他们仍记得:
上次前来的一个白脸青年只是刚走到城墙下,看见些许的断肢残臂,血肉模糊之象就吓到当场晕倒,醒来后呕吐不止。
现在这位看起来比往日前来之人年龄还要小上几岁的年轻人倒是不错。
安然站在那处连他们也会感到恶心的地方,陆念至少没有表现出一丝不适。
城墙下,二人仍然不动丝毫。
身披重甲的将军名王晓,是箭海城一把手,在陆国北边声名赫赫,无人不晓。
据说他所斩掉的敌军,能铺就一条百里之路,一只手,沾满无数血腥。
可王晓甲胄之下的那双眼睛,不复以往一般杀气四溢,此刻是满目恭敬,望向身前的玉袍男子。
此时陆念负手站在城墙下,一眼向外望去,入目的尽是血腥。
断肢残臂被车轮轧过,战车飞驰之时,那车轮之上附着的血腥之物四处飞溅,血流成河,已经是分不清敌我!
收回目光。
陆念心神微震,久久无言。
刚才闭目侧耳之时,脑海内就莫名闪现出一幕幕画面。
稚童哭泣,老者喘气。
以往这应当是祥和之地,书塾中也应当传来念书声,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太平岁月,那时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呀,如今却是死也无人埋。
“原来父王年少之时,便是被这样管理国家的王室所针对吗!”
陆念眼中锋芒毕露,眸光大盛。
他的父亲,陆泓!
当今陆国之主!
半月前,陆泓只身一人,带着他从王都脚下一路杀进王宫,杀到王座面前,所过之路,也是这般沾满无数血腥。
最后在皇帝老儿的一声声求饶中,旧时代也彻底被陆泓终结,父子二人开启了一个属于他们的时代!
掌管国权之后,父亲就甩下了两个首要任务给他:
第一,便是前来箭海城,给与敌国边关长达数百年的斗争做出一个终结!
至于需要怎么做,就是对自己的考验了。
第二,取回几样东西。
不过当下看来,与敌国的斗争,怕是难以结束了!
两国之间的仇恨,经过数百年积累,早已经上升到了家国仇恨,你不死我不休的地步了。
双方士兵将领,在亲眼看见自己身边一个个鲜活生命的倒下后,对敌方的仇视也就更深一分。
各种各样的残忍手段,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已经是深褐色地面,随处可见的糜烂血肉。
这一点,在城外战场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陆念深吸一口气,扭头问道:“上一次与丰国的战斗发生在何时,是谁挑起,双方伤亡谁多谁少?”
王晓立马答道:“是在六月前,敌方抓走杀害掉我们两名巡查的士兵后主动挑起事端。”
“那时我去了南边邻城运送物资,缺席了这场战斗。”
说到这里,王晓咬牙切齿,一脸懊恼起来。
“敌军在凌晨时派出军队,我方军队应战不及,死伤两千余人!敌军也被留下了九百小卒,都是我的错!”
死去的人,都是与他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的兄弟,但是在关键的一场战争中,自己却不在他们身边。
王晓重甲之下的身体也因为愤怒,懊恼,自责诸多情绪而轻微颤抖起来。
陆念走近他的身旁,轻拍肩膀。
“王将军不妨再多等些时日,与丰国的恩怨,早该了结了。”
王晓立刻抬起头来,眼睛眯起,死死盯住眼前这个让他看不清深浅的年轻人。
他想起一开始陆念所说的话:
新王登位,的确不宜再发生战事。
莫不是要退兵箭海城,把国土往南部移上一些?
不过若是这样,不止箭海城内的士兵们不答应,他王晓也不会答应。
大不了冲出去与敌国老狗一决死战而已,让他们示弱退走可做不到。
陆念瞥了王晓一眼,眼神淡然道:“将军请回去统兵吧,下一步的计划晚些再说。”
王晓应了一声,躬身退下。
随后陆念转身往城外走去,身影渐渐消失在众人眼中。
而王晓回去后,大致与几位副将说了陆念所带来的陛下意愿。
听到可能会退兵时,六位将领心绪各有不同,有两人勃然大怒,质问这与以往王室有何不同,二者一般软弱!
王晓默不作声,只是攥紧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