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镇,镇外南郊。
宋山河束起平日里散乱的长发,略显老旧的白袍这两天被反复搓洗的有些褪色,微微泛白的嘴唇倒是恢复了些血色。
不远处,林兴木守着坚持要下床闲逛的王宝,满眼的心疼之色。
整个人像是一夜苍老了许多。
回来已经三天了,王宝在第二天就醒了。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说是谁也不见。
其实也不过是转过身蜷缩着一动不动而已,他哪有起身关门的力气。
昨天的王宝一言不发,就那样把自己关了一天一夜。整个人呆滞麻木。
上午还有些村里人来探望一下,见到两兄弟命是保住了,就也不怎么担心了。
坐着和老林唠了些家常也就走了。
但不知怎的,宋山河觉得村子里的人此刻好像有些畏惧老林。
大概是怕他失控吧,呵。
宋山河回来之后在自己的草棚里窝了两天,不吃不喝的。
老林头也没心思管他,草草在门口放了些馒头。晚上来收的时候也不见动过。
第四天早上,宋山河难得的收拾了一下自己。
此时的王宝在老林的搀扶下也开始下床行走,他执拗的尝试想要走到隔壁草棚去。
老林气不打一处来,赌气的没有搀他。
要说王宝这小子,也是个倔驴脾气。
现在身体比前几日好得多了,断掉的经脉被人微微搭上,此刻已经稍微可以活动。
他像个蹒跚学步的稚童,但每走一步经脉还是会有撕裂感。
他需要时间来修补身体。
“大哥!”
两家隔得近,说起来也就十几米的距离。
但是这短短的十几米,王宝几乎了一整个时辰才来到乱糟糟的草棚外。
草棚里,少年的心狠狠的颤了一下。
“大哥,要不...要不要去采药。”
外头的小王宝撑起一个笑容,有些怯懦的朝着棚里喊。
他知道他哥一定在里面的。他想和他哥一起玩。
厚重的草垛轻微的震动,轻轻的抽泣声在里面传来,随后抽泣的声音愈来愈大。
少年哭的撕心裂肺,他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
在两声的大哥中,他最后的防线也被击溃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个束发白袍的清秀少年从草棚里钻出。
脸上挂着嘴角牵强的笑意,肩上背着个硕大的药篓子。
“走!”
......
从山里下来,太阳正打算下班。
一个少年背着硕大的篓子,篓子里,是另一个少年,他背着一个正常的药篓子。
里头满满当当的山药,收获颇丰。
宋山河背着王宝,在镇子上把药材换成铜板。
给小宝买了些吃食就要出城了,要在天黑之前赶回家。不然要错过晚饭的点了。
南门的宵禁很晚,这儿会正是袅袅炊烟的前奏。有些懒妇人就爱在此时才出门买鞋食材回去煮饭。
王宝蹲在他专属的篓子里,在路过城门的时候,发现李瘸子有气无力的躺在城墙脚。
身上并没有伤痕,只是好像泄了气的皮球,花光了力气。
李瘸子并没死,他那漂亮媳妇没一会就找到了他。
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把他背起回了家。
晚饭的时候,王宝发现舅舅的手有点肿。衣服也脏了,虽然平时日也不干净。但今天就是有点怪怪的。他也没多想。
宋山河今儿烧了一桌子的好菜,全是野味。
今天只是把药材换了钱,野味全留下来了。
“林叔,明天我就走了。”
汉子低头扒饭,胡乱嗯了一声。看不出神情也听不出情绪。
“我想带小宝一起走。”宋山河边吃边说道。
砰的一声。
老林把碗重重放在桌上。
“不行!”
他瞪了一眼少年,旋即又低头扒饭。
王宝此时已经可以正常活动,就是做任何事情都需要轻细慢柔。
似乎稍重些就要压断他脆弱的身体。
“我也想跟大哥出去!”
他放下碗,直直的看着这个拉扯大自己的舅舅。
“我是大人了,以前就听张叔说外头的事儿。我也想自己去看看!”
面对林兴木的有些严厉的眼神,他并没有退缩。
宋山河在一旁接话道:
“叔,那青阳观的女道长会收我为徒,我会想办法让小宝踏入武道。想办法帮他修补经脉”
“况且..况且我杀了官差和风雷门的人。官府的人见过小宝,而且风雷门的人也逃走了好些。我担心...担心他们找不到我。到时候报复您和小宝。”
他诚恳的看着林兴木。
“叔,要不您和我一起走吧。哪怕到时候那道姑不让你们上青阳山,咱换个地方生活,也安全些。”
平日里,憨厚絮叨的汉子此刻沉默的异常。
良久,他长叹一声。
“走吧走吧,记得回来看我就成。”
宋山河从没见过他脸色颓丧阴沉。
“我不想到时候死了都没看到小宝娶媳妇。”
“林叔,不和我们一起走吗?”“这是我家,我不走。”
......
天色刚萌,近山的地界总是特别冷。
水雾还没被朝旭冲开,林虚道长负手立在城头。
今儿的她并未身着羽衣道袍,一身素装。
盘起的青丝旁两缕发丝随意垂下。少了几分仙风道骨,多了一番烟火气息。
只是脸上多了半张遮面的薄纱,半掩的面容徒增了些神秘感。
若是仔细看去,道姑脸上似乎有些肿胀。
远处官道上,一道身影行来。
一身朴素白袍的宋山河,和在身后大篓里熟睡轻鼾的王宝。
素衣道长皱起精致的眉头。
“他怎么来了?”
“不行吗?”
宋山河反问。
“多一人少一人对你来说有什么区别。”
林虚虚对他看似冷淡随意,但其实内心相当看重。
不管是答应救下王宝,还是履行诺言,甚至此刻她独身一人等他一旬。其余弟子早早就打发回山了,可见林虚对宋山河的宽容。
她看向城南方向,又看了看王宝。
轻轻颔首。
城外林中飞剑呼啸射来,稳稳悬在三人两人面前。
林虚瞪了飞剑一眼,只见飞剑剑身不情不愿的缓缓扩张。
片刻,一把正常长短的飞剑变得如同一艘乌篷船大小。
林虚示意宋山河站上去,实际以飞剑现在的大小,即使横躺上方都没多大问题。
第一次有这种机会的宋山河顿觉新奇。
尝试着踏上飞剑,立定站好。
林虚心念一动,飞剑旋即腾空而去。
剑上的少年猛的失去重心,连着药篓便要倾覆。林虚虚纤指掐诀,空中虚画。
以她为圆心,一道白光升腾,罩住少年和药篓。
此刻飞剑猛的腾空加速,穿破云层。让旭日的朝阳提早倾泻在三人身上。而药篓里的少年也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看清自己身处万米高空的剑上上后,抱着宋山河大喊起来。
等他回过神来,“诶?这么快,怎么一点风都没有。感觉和地上一样呀。大哥大哥,你看你...”
他突然发现四周白色的罩子和前方不苟言笑的道姑,悄咪咪的躲在宋山河身后。
“大哥,这就是你说的仙人啊...好可怕”
他小声念叨着。
......
青山镇南边,林兴木把自己小小的眼睛睁的大大的。
像是要看到已经百里之外的侄子。要好好看看,这两兄弟会整出怎样的幺蛾子。
......
云海里,王宝像个青春期的男孩似的,哪里都想看看。
哦,他本身也就是个青春期的男孩。
云海翻腾,飞剑速度着实是快。
从青山镇出发已经三天了,这三天里除了每日酉时,戌时会落下山林间休整一番。
其余时间几乎都在赶路。
“我们到哪儿啦?”这是王宝这几天问的最多的问题。
汶州城、苍山、跛羊湖、矾山镇,林虚口中蹦出一个个他陌生无比的地名。
王宝只是哦的一声,他并不认识。他只是想问。
“马上到远山城了。”
林虚照例回答,飞剑微微下沉。把高度降下云海,让两个少年可以看到下面的景色。
山脉已经稀疏了许多,露在眼前的是大片大片的平原丘陵,地势平坦。稍西方些,四座巍峨高山在这大片平原地带显得尤为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