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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金军主力已距离浮沙河不过数十里,白云龙一路跟随并不时飞鸽传书回来,已使义军能够精确地把握营救徽宗皇帝的时机。笑孔丘在河的西侧二里开外准备了十余艘草船,船上载着三十名水性最好的义军将士,准备在金军渡河时发起火攻。虞允忠,清英公主和楚狂人带领五百义军精锐埋伏到官道东侧面积较小的芦苇荡中。张保儿率领义军五千主力包括步兵和弓弩手则埋伏在官道西侧面积较大的芦苇荡中。此处距离官道虽不及东侧芦苇荡那般近,但更加隐蔽。另外还有三百骑兵隐藏在几里外的树林中。只待一声箭响几路义军便会按照之前的部署向金军发起猛攻。

到了正午时分,金军主力人马终于行到了浮沙河畔。数万人排起的长龙绵延数里,一眼望不到头。河面上舳舻相接,人影攒动,分外热闹。义军已静候多时,他们并不急于出击,而是暗地里观察。只见一批批金兵坐船渡了河,宋国俘虏一时还没有出现,义军众将士只得耐心等候。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忽然一只响箭入天,金军之中顿时一阵骚动,殊不知那正是白云龙发出的信号箭,此箭一发出,意味着一大批宋国俘虏已行至河边,准备登船。营救徽宗的最佳时机到了。

西侧义军主力率先发起进攻,隐伏在芦苇荡中的弩手们借助地利缓缓向前推进,尔后弯弓搭箭,霎那间成百上千只利箭一齐射出,尚未渡河的外围金军毫无防备,纷纷中箭倒下。盾牌手马上围拢过来,一字排开,竖起盾牌,严阵以待。那盾牌里凸外凹,形似龟背,坚实无比,义军弓弩手纵有百步穿杨之功也徒劳无益,杀伤力骤减,金军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很快稳住了阵脚。彼时,张保儿率义军主力从弓弩手身后冲出,与金军短兵相接,拼死相搏,目的是拖住金军主力部队,为营救徽宗赢得时间。东侧芦苇荡中楚虞赵三人随即响应,率领五百精锐趁势杀将出来,这五百人均是军中好手,各个身手矫健,趁着后方金兵暂时被张保儿军阻断,他们很快便杀到押送俘虏的金兵中间。虞允忠,赵清英在楚狂人等将士的掩护下突击到河边,只见金人在慌乱中仍在不断驱赶俘虏上船,俘虏们大都蓬头垢面,衣衫破旧,一时分辨不出哪个是太上皇。清英一面御敌,一面观察河岸边船只的动向。百余船只中一艘艨艟大船显得尤为突兀,且刚刚离岸不久,船上金兵的数量明显多于俘虏。清英心想:“此船造型精美,结构复杂,非能工巧匠不能为之,船舱中定然押送着我大宋重要人物,莫非是父皇?”想到此节,她在岸边大喊道:“允忠哥哥,那艘大船上很可能有父皇,快随我来!”

这时河面之上烈焰腾空,只见八条火船横在了河道中央,船上柴草烧得噼啪作响,暂时阻住了运送俘虏的船只。北岸已渡河的金兵见此情形只能呆呆观望,无所适从。饶是如此,南岸金军数量仍远多于义军。

虞允忠听闻,连刺几剑甩开几名金兵的纠缠,一个纵跃跨到清英身边,他一手抱住公主纤腰,两人同时纵身跳到艘艨艟大船船头之上。

清英站在船头大喊道:“父皇你可在船上,英儿来救你了!”

公主刚刚喊罢,竟真的从船舱中传来一个沙哑声音:“真的是你吗英儿?父皇在此!父皇在此!英儿快快救朕!”那声音甚是悲怆,哀伤,如同一只离群的大雁发出的哀鸣。

清英循声望去,视线穿过船舱外的一众金兵,有一老者正坐在里面,目光呆板无神。她定睛一看,那老者正是自己的父皇,徽宗赵佶。

只见那赵佶发际斑白,面色颓然,猥琐地躲在船舱里。历经一个多月的监押和颠簸,他早已没有了往日的英姿。若不是亲耳听到,真不敢相信那就是曾经风度翩翩,气质不凡,整日锦衣玉食的大宋徽宗皇帝。此情此景,不禁令人唏嘘不已。遥想当年宰相章惇就曾在朝堂之上力谏向太后不要立端王为帝,并留下来那句名言“端王轻佻,不可以为君耳!”然而,那向太后却不予理睬依然执意立端王做了皇帝。不想此举却给大宋带来如此浩劫。不管对于大宋子民还是徽宗皇帝自身都是一场悲剧。真不知是造化弄人还是历史的悲哀呀!

虞允忠和清英公主迅即迎了上去与那金兵打成一片。恰在此时,火船上跳下水的数十名义军水手也爬上了船。河面上刀光剑影,乱箭狂飞。本以为大功即将告成,却不曾想船上金兵极难应付,不但武艺高超,且装备精良,几番缠斗下来,他们很难靠近徽宗皇帝。但大伙丝毫没有退缩之意,拼尽全力与金兵搏杀。他们中有的被砍倒,有的中了箭,便死死抱住一名金兵一起跳下水。清英面若冰霜,从容应敌,手中的长剑越舞越快,精妙剑招层出不穷,与三四名持刀的金兵杀得难解难分。一旁虞允忠也使出了毕生本领,奋勇当先,连连攒刺,几名金兵被眼花缭乱的剑法逼得连连后退,脚下不稳。他瞅准时机飞起一脚,几人踉踉跄跄如叠粽子般掉入水中。虞允忠呵呵一笑,侧目扫了一眼清英,本欲上前帮忙应敌,却听她喊道:“别管我,快去解救父皇!”

虞允忠应了一声,足尖一点,跃到船舱前,掀开帷帘之时,却颇感意外。舱内并无金兵把守,只有两个劲装结束,神态威猛的汉子。两人一高一矮,满脸戾气,一人手持鬼头刀,一人则持着一对狼牙锏分列左右,而徽宗赵佶和六七个俘虏已被绳索绑缚,横七竖八躺在中舱。赵佶见有人入舱营救,呼喊道:“壮士忠肝义胆,若能救我性命,他日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虞允忠未加理会,喝道:“快快放了太上皇,不然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两人狂笑不止,只听左首边的高个子大汉道:“好大的口气,想放人,做梦!完颜宗望元帅亲命我二人押送朝廷要犯,本以为这一路相安无事,想不到还真有不要命的送上门来!”

另一个矮子道:“无名小贼,识相的就快点离开,免得老子这对铁锏沾染血污。”

虞允忠见二人如此张狂,心下不禁冒火,又念及船舱外义军众兄弟与清英等人拼死一战才觅得如此良机,便喝道:“多说无益,看剑!”随即挺剑向二人疾刺,那高个子大汉并不急于闪避,也不挥刀格挡,如木桩般动也不动,虞允忠这一剑本是虚晃一招,见那人如此傲慢,目中无人,便剑锋一转刺向那大汉要害,须臾之间那矮子一跃而起,两道精光划出,一对狼牙锏已斜斜刺向自己下肋,虞允忠大骇,于半空中收剑翻身,只觉两件兵器擦着衣角而过,当真是凶险之极。

那矮子转过身,冷哼一声,笑道:“对付你这百无一用的文弱书生,又何需师兄出手,你若能胜我一招半式,这皇帝老儿任由你处置。”

虞允忠道:“你说话可作数?”

那矮子道:“废话少说,看招!”随即舞动狼牙锏向虞允忠攻来。那铁锏虽属短兵器,双锏并用在江湖上也是屡见不鲜,但此人用锏刚猛无比,大开大合,威力之大不容小觑。十几招下来,虞允忠竟难以近身,不由胸中暗暗打鼓:想不到此人如此难缠,不知是哪一路的高手。正寻思见,那矮子已高高掠起,劈头盖脸直击虞允忠面门,正是唐初名将秦琼的成名绝技“当头棒喝”,这一击势大力沉,虞允忠双手握剑向上一撩,双锏重重拍打在凌云宝剑之上。虞允忠只觉双臂一阵酸麻,身子剧烈下沉,才卸下这千钧之力,勉强躲过一劫。那矮子心下大怒,一双铁锏或劈或扫,或拍或刺,虞允忠完全被对手压制,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他心下大急暗想:如此打下去不出五十招,必会败下阵来。正在此时,身后一股劲风袭来,头顶似有一个人影窜入舱内,手握一柄长剑直指那矮子胸膛。那矮子向后急撤,双锏交叉,一个勾挑,只听咣当一声,长剑已被震飞,那人影重重摔在甲板上。虞允忠余光一扫,正是清英公主,赶忙上前将她扶起,失声道:“清英,你怎么样?”

清英口中喘着粗气,说道:“我没事,快去……快去……我……”

虞允忠见她面无血色,神志不清,应是被那矮子刚猛内力所震伤,心中又是怜爱,又是愧疚,只恨自己武功低微,面对劲敌却无能为力。

那高个子大汉半晌不语,此时嘿嘿一笑,说道:“小子,再不滚出舱去,你二人性命难保!”

虞允忠正思忖间,见那矮子已摆出架势,再欲攻来,忽听赵佶喊道:“英儿,壮士,好汉,快快救朕,救朕!”不由又气又恼,心想:“你这皇帝老儿,好生自私自利,全然不顾别人的死活,救你何用!”便拾起长剑,冷笑道:“打赢我有什么了不起,我大哥楚狂人即刻就到,到时候再收拾你们也不迟!”

二人听得“楚狂人”三个字不由一惊,深知此人乃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一手“狂浪刀法”练得炉火纯青,武林中罕有敌手,眼睁睁看着虞赵二人退到舱外却不再追击。

此时河面上狂风骤起,船也跟着剧烈地摇晃起来,风中还飘着淡淡的血腥味。艨艟大船暗舱之中十几名舵手在金兵胁迫下正用力划桨,向河对岸划去,而阻截在河中心的火船火势已逐渐变小,形势对义军愈发不利。

未几,那艨艟大船冲破了火船的阻截,与北岸上乘小船接应的金军成功会合。至此,营救徽宗的计划几乎可以宣告失败。南岸芦苇丛中的笑孔丘放出了蓝色信号箭,此箭一发,意味着营救失败,义军必须撤退,以保存有生力量。

虞允忠守在清英身畔,一面观察战况,一面行功,将真气源源不断输入清英体内,助她疗伤。少时,清英嘤咛一声,缓缓睁开双眸。虞允忠喜道:“清英,你醒了!”

清英道:“怎么样,有没有救出父皇?”

虞允忠摇摇头,默然不语。

彼时,已有十几名金兵涌上大船,而徽宗也被强行转移到了小船上,随行的还有那两名大汉。清英提起长剑,一面御敌,一面大声疾呼:“父皇父皇,英儿誓死也要救你出来!”

虞允忠见状,拉了拉清英的手臂大声呼喝:“清英快撤,再不撤,一会儿就没有机会了!”

而此时的清英情绪已然失控,对虞允忠的话听而不闻。话音刚落,只听嗖的一声,一只箭从两人身边掠过。虞允忠目光一扫,原来是不远处的小船上几名弓弩手正在朝他们放箭。

“快撤,公主快撤,此地不宜久留!”虞允忠大喊道,嗓音已接近撕裂。清英仍是不为所动,奋力与金兵厮杀。

徽宗战战兢兢地站在船头,凝望着不远处的女儿,微颤着喊道:“英儿快来救朕!”眼神中充满了期许。

清英好像什么也听不到,却唯独能听到父皇的求救声。眼见那小船渐行渐远,她眉宇间的焦急与无奈已变成了绝望。她急于摆脱船上金兵的纠缠,舞出来的剑早已失了章法。金兵目露凶光,一轮猛攻,清英脚下一个踉跄,跌倒在船头,金兵恶狠狠地劈头砍下,眼看清英就要身首异处,蓦地里青光一闪,一柄长剑挡在身前,将那两名金兵的长刀弹开,原来是虞允忠及时施以援手。说时迟那时快,另外两金兵早已挥刀砍到,虞允忠一把抱住公主滚向船舱。金兵一击不中,连连数刀而至,虞允忠只觉后背一阵剧痛袭来,大叫一声,终还是没有躲过金兵致命的一刀。清英见允忠中刀,惊得花容失色,失声道:“允忠哥哥,你怎么样?伤势如何?”

几名金兵见允忠受伤,心中不免狂喜,如饿狼扑食般再度杀来,清英挥剑挡开,抱住虞允忠翻入河中,那河水瞬间一片殷红,可见虞允忠伤势已然不轻。清英拼尽全力拖住他,向深水处潜去。虞允忠重伤之下,却未昏迷,在求生的本能驱使下,也奋力划动右臂向前游,河水流速很快,两人顺流而下很快游出了船上弓弩手的射程范围,所幸并未被弓箭所伤。

又游了一段,公主出来换气,回头一看,不禁惊的脊背发凉,一只形似柳叶的快船又追了过来。船上六名弓箭手正轮流向他二人放箭。清英不敢有丝毫懈怠,奋力游动,无奈那柳叶船速度极快,比之艨艟快了一倍有余,而清英气力已尽枯竭,眼见那柳叶船越划越近,她心下大急,暗暗忖道:“难不成这回在劫难逃,要变成水中的刺猬了?”

忽听得一声长嘶,清英回头一看,不禁喜出望外:原来那赤电马颇通人性,竟游入河中前来营救主人,马儿很快到了近前,驮起虞允忠,游向北岸,公主则拽住缰绳,单臂凫游。利箭啪啪的打在刚游过的水痕上,但船速始终不及赤电马快。

未几,赤电马游上岸。公主稍稍喘了口气,不及整理凌乱的头发,便牵着马进入芦苇荡,找到一块平坦的沙地将虞允忠放下,用匕首割开允忠的上衣,为他涂上金创药。公主一边包扎,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允忠哥哥,你醒醒,都怪我不听你劝才连累你受伤的,你别死…..别死......”

虞允忠伤势过重,几近昏厥。他昏昏沉沉中听到公主的哭声,双唇微微颤抖,低声道:“好英儿,别哭,哥哥不死,也不怪你,你是大宋的好公主,哥哥以你为荣…….”说着,声音愈发微弱。

清英听完泪如泉涌,不停晃动着虞允忠的身体,泪水如珍珠般大颗大颗滚落下来。虞允忠失血过多,已浑然不觉。正在此时,后面忽然传来金兵的脚步声,同时还伴着砍倒芦苇的沙沙声。清英心头一惊:大事不妙,金人追上来了。她迅速将虞允忠扶上马,用缰绳把允忠绑在了马背上。自己正待上马,忽听得两支冷箭擦着高高矮矮的芦苇尖儿袭来。那两支箭一上一下,速度奇快,应该是同一张箭弩射出来的。清英耳音极好,身子一斜,一支竹箭擦肩而过,但未及庆幸另一只箭已射中她的小腿。清英哎呦一声,跌倒在地。情势危急,她来不及多想狠心将箭拔下,小腿上顿时血流如注。她本欲再次上马,怎奈腿上却借不上半点力。金兵近在眼前,在这紧要关头,清英脑中先是一片空白,进而闪过数个念头:难道我和允忠哥哥命丧于此了?或者我们一同被俘?父皇怎么办?大宋怎么办?不行,允忠哥哥不能死!我也不能死!我要救出父皇!大宋更不能亡!

此时,大批金兵正从远处围拢过来。

清英用力拍了拍赤电马,大声道;“赤电马,快带允忠哥哥离开!”那马儿回头望望公主,悲鸣几声,颇有不舍之意,公主大急,喊道:“快跑,快跑!”赤电马不再犹豫,驮着虞允忠飞奔而去。公主望着马儿的背影,撕心裂肺般哭喊道:“允忠哥哥,一路保重,我们有约在先,你要等我,等我救了父皇就去找你,今生今世再不分离!”

金人闻声赶来,几名弓弩手张弩便朝赤电马射去,那马何等迅捷,转瞬已消失在芦苇丛中难觅踪迹,哪里还射的中?

清英拭去眼角的泪水,眸中依旧寒光闪闪,她自知已无路可退,只得提起长剑,强忍着剧痛,踉踉跄跄朝金兵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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