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在战场上，这样的暴风也许可以吹垮一支千人军队的阵列了。”大阿沐看着狼藉一片的战场，“以你的美貌，以及这样的本事，居然会侍奉一位逃难的王子？如果你愿意前往玉支国或是车师国这样的大国，那些国王会以国师之位来供奉你。如果你愿意脱下衣服，那说不定连王后的位置也是你的。”

白袍女人没有因为大阿沐的出言不逊而动怒，“三圣交给了我们不同的使命，让我们在凡尘施展祂的力量，我们的力量不是为了侍奉当权者而生的。”

大阿沐骑着黑色的巨马，抬头望着眼前化为废墟的出风镇，喃喃自语道:“有时候我真的想不通，你们也好，东神的军队也好，明明有着上神赐予的伟大力量，为什么会加入到凡人权力的游戏中来。”

“你见过东神军？”白袍女突然问道。刚刚大阿沐的话语之中，她确实听到的东神两个字。

“见过，在我很年轻的时候，曾经有个中原人来到过我们教团的地窟之中，他身边就有东神军作为他的护卫。”黑旗盗的首领突然换了一副神情，“比起东神军，我其实更在意那个年轻的中原人，他当年来到我们教团，也是给予了我们一份许诺，比你主子的许诺也吝啬很多，但不同的是我相信他的许诺一定会兑现。”

“为什么？”事关东神军之事，这个沉默寡言的女人突然来了兴趣。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那个中原人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短短几天的相处就快要让我爱上他了。”大阿沐难得的郎声大笑，“你的主子为我带来许诺里有土地、财富、地位。你猜猜那个中原人带来的许诺有什么？”

白袍女人没有猜谜的打算，只是沉默的看着大阿沐等待他的回答。她从来不是好奇心旺盛的女人，甚至连话都不喜欢多说，如果不是因为可能事关东神军，她连这个话茬都不想搭。

“他许诺给我们一个未来。”大阿沐的语气之中带有三分孩童般的天真，还有三分崇拜者的热烈，“他说他会给西域的所有人一个光明的未来，每一个民族都有一片安居乐业的土地，每一个教派都可以自由的在这片土地上传播自己的信仰，人们不会再活在惶恐不安的环境之中，不会再害怕自己的家园变成三个大国争霸的余烬。”

“那天是个很深的夜晚，地窟内的男女老少都围拢在他的身边，而他站在一个火堆旁，向所有人诉说着他的宏伟蓝图。他说未来西域这片土地，不会再有血腥的仇杀，民族与民族之间可以成为一家人，不同神的信徒可以做朋友，那些年轻的孩子可以不用在年纪轻轻的时候就走上战场，那些原本该被遗弃的老人可以得到很好的赡养。”

“他告诉我们，只要让西域大地上的所有国家团结一致，那么刚刚所说的愿景就能够实现。”大阿沐说着这有些不切实际的话，“那天晚上，教团里所有都呆呆的人看着他，眼睛里似乎都带有光，那对未来期盼，一个没有战争、杀戮、饥荒的美好未来。”

听到这种如同天方夜谭的话语，白袍女人都觉得有些无语了，她嘲弄的问道:“你真的相信这种许诺？中原市井里的说书人都比他所说的话真实。”

西域三个大国争霸了五十年，西域就乱了五十年，不要说黑纱教团这种小势力，就连那些人口二三十万的中等国家也觉得喘不过气来。

二十五年前，突施骑与青羌交兵，最后却是作为战场的木安国亡了国，国王全家死于战乱，国中人口半数战死，半数被卖为奴隶，战败的青羌溃兵一把大火把千年古都化为灰烬，木安国王后，车师国的公主被青羌人的大将军掳走，她的孩子被掐死后以羊皮包裹下葬。

当这个消息传遍西域诸国，所有国王都惶恐不安，生怕自己就会是下一个木安国。

这个中原人的许诺，对于除了三大国之外的任何一个势力而言，都如同具有致命吸引力的。但唯一的缺陷在于，如此美好的愿景，该如何实现它哪？

“你问我是否真的相信这种许诺？”大阿沐抬起头，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忆那天的事情，“当然相信，因为这真的是一个美好的未来啊，那个时候我只有十四岁，听到他的这番话，只觉得热血朝着大脑涌来。那个中原男人离开时，我大哭了一场，然后背着自己的长弓追了上去，希望他可以收我做侍从，带着我一起离开。”

“但他拒绝了我的要求，他告诉我，今天的他实在没有能力实现他的许诺，甚至没办法让相信他的许诺是可行的。但他不会因此放弃，等他下次重新回到这里，他会带着实现诺言的力量回来，到时候他会带我一起走，去实现他所说的光明未来。”

“很好的故事。”白袍女人继续问，“所以，这个故事的结局是什么？”

大阿沐神情冷淡了下去，“结局吗？结局就是那个中原人最后再也没有回来了，我们最终也没有等待来光明的未来。而地窟内的生活愈来愈差，我们不得不化身为鬼哭丘上的四十大盗，劫掠过往的商旅。”

“一次又一次的截杀之后，我们愈加不择手段了，我们的所作所为和我们的教义背道而驰，我们自己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是教团还是一群强盗？黑纱慈母不是恶神，但我们确实是恶人。没有办法，我们只能愈加疯狂的给寂姑送上礼物，以此坚定自己的信仰。”

大阿沐叹了口气，“有时候我在想，当初如果我真的跟着那个中原人走了该多好，哪怕客死他乡，也比这不人不鬼的日子要强。”

白袍女人看着神情落寞的大阿沐，也有些被他的故事所吸引了。她好奇那是怎么样的一个中原男人，会让这个恶魔一样的黑旗盗在十余年后依旧是念念不忘。哪怕只是几句言语，但她依旧可以感受到故事中那个中原男人的魅力。

世界上总有那么一种人，哪怕是他们的背影，都会让无数人愿意追随在他们的马后，跟随着他们的战旗走遍四海八荒，他们天生就是为了成为领袖而生！

“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啊。”白袍女人点评道。

“谁说不是哪。”黑旗盗的首领驱赶着战马，向狼藉一片的战场走去，“你可以走了，去告诉你的主子，教团认可他的力量，从现在开始，教团一共三百八十七名武士，归他调遣了。”

“现在，我要去取走今天的祭品了，至于其余的事情，以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