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地上的那个人，应该说那个自己渐渐没有了生息，小九这才有些晃神的慢慢闭上了嘴巴，眼皮在不自觉的轻轻颤动，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

他有些吃力的挪了挪已经酸麻的腿，试探性的想要站起来，却是一个踉跄瘫坐在地上。

这时，那个在空地上已经死掉的自己，突然动了起来，并不是活过来的那种动作，而是一种匪夷所思的姿势。

贝雷帽已经没有戴在身上，他还是双脚瘫软的接触着地面，上半身却诡异的漂浮起来，两只手无力的垂落着，突然，尸体的双眼猛然睁开，那一双眼睛充满了红彤彤的血色，血丝也极为清晰可见，像是随时会爆裂开来。

正是这一瞬，那双胀满血液的眼睛，“嘭！”的一声沉闷响声，顿时脸上出现了两个不大，但是却很深的空洞，乌黑的血液正从两个孔洞里缓缓流出，紧接着，整张脸孔的血管也开始微微蠕动，透过皮肤能清晰的看见它们的轨迹。

身上的衣物四处凸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衣物下面，要钻出来一样，那些凸起，渐渐出现在手腕，脸上，刺破皮肤，是一根根森白的骨头，顶端还挂满了碎肉，就这样从身体的各个位置突出来。

此时的重九看着眼前的怪物，早就已经停止了惊愕，转而是一阵恶心袭来，扶着旁边是树干，大口的吐了起来。

他从未见过如此恶心的事物，浑身血淋淋，白骨森森从不同的皮肤之下冒出来，挂满碎肉，那一张脸，血管盘虬，眼窝空洞，比自己想象当中的任何事物都要恐怖。

“咳……呵呵……”那个怪物的喉咙里发出一阵阵模糊怪异的音节，随后，一块块不大不小的内藏碎肉被咳了出来，散落一地。

重九此时再也忍受不了，不再去看那个怪物，手脚并有的，一边克制住强烈的恐惧和恶心，一边塔甘山外爬着……

在他没有看见的空地上，那只怪物身体里所有的血液，从那些破破烂烂的伤口里涌出，又像是被某种奇怪的磁场吸附住，将整个怪物包裹其中，不过一会的功夫，那团包裹着怪物的血团猛然炸开，散成血雾，至此，什么也没能留下，不管是血液，衣物，白骨，碎肉，都随着炸开的血雾消失不见。

重九爬出塔甘山时，天光已然大亮，他仰躺在地上，双眼失神，麻木的看着明晃晃的天空里的太阳，他只觉得世界如同一副苍凉白日的炼狱景象，这一天的所见所闻，不断的击碎着他自己对世界的认知，这个世界是有阴暗面的，那些神秘的阴暗，比死亡更恐怖，他这样想着。

重九艰难的坐了起来，又扶着树干艰难起身，他决定要去一个地方，一个他觉得能庇佑自己的地方，晨曦教堂。

曾经最不相信神秘的一个科学分子，如今却极度渴望女神能庇佑自己，哪怕自己从来没有认真的虔诚的对着女神祈祷过。

迷雾小镇的浓雾渐渐散开来，却依旧围绕着这个不大不小的城镇，重九脸色苍白，脚步踉跄，走进了西城门，那棵歪脖子树被人用木栏围了起来，老林的身体并不在那儿，重九知道，此时的老林在晨曦教堂。

走进小镇，在冬日的阳光下，街道上早就已经人来人往，有的在井边打水，准备涣洗衣物，有的站在各式各样的店铺门口，介绍着自家的食物，招揽顾客，街上的小孩子也很多，有的嬉戏打闹，你追我跑，有的太过穷苦的孩子则是坐着一些简单的活计，补贴家用，卖报的那个小布莱特，就是其中一员，他正抱着厚厚一沓报纸，在街上徘徊，四处询问别人是否要今天的早报。

他应该并没有赚到我的两卢钡吧。重九这样想着，因为在他的记忆里，两次经历十一月二十日，他却做了不同的选择。

“小九啊，要不要来一块刚出炉的红豆面包？”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此时的他，正愣神的站在一家伸出帆布雨檐的面包店门口，店主是一位穿着黑色古典衣裙的老妇人，她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神态尽是慈祥。

“罗恩太太，感谢您的好意……我……”重九看着还冒着热气的红豆面包，顿时想起了在塔甘山看到的怪物，那些血液也是这般深红，顿时涌起一丝恶心想吐的冲动，好不容易才克制下来，接着说道：“我今天并没有什么胃口。”

“生活总是需要一些甜味剂的。”罗恩太太拿出一个袋子，自顾自的挑了一个较大的面包装好，递到重九面前，“拿着吧，不要钱，你今天的面色很差啊，要好好照顾自己，早餐还是要吃的。”

罗恩太太知道重九大生活一直很简单，在迷雾小镇又不是每天都会有案件发生，所以她一直很照顾这个有礼貌，帮自己找过猫的年轻人。

“谢谢您，罗恩太太。”重九并没有拒绝她的好意，接过了面包，从怀里摸了摸，掏出了五卢钡，放在一边的案板上就走了。

忙活完的罗恩太太很久之后才发现那五卢钡，四下看了看，才笑到：“这孩子。”

重九一边吃着红豆面包，一边往晨曦教堂走去，路上人影匆匆，似乎都在讨论今天早上发生的命案，自然是老林的事情，时不时有人跟他打着招呼。

吃完了面包，他面色红润了不少，也已经站在了教堂门口。

此时教堂里，已经没有多少人在，前来向女神祷告的信徒一般都会在傍晚前来，所以，今天早上前来教堂的自然是那些祷告老林的人。

他静静的走近那口棺材，站到了林雅的旁边，再一次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昨晚……发生了什么？”林雅此时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的冰冷。

重九沉默，他不知道要如何去说发生了什么，说老林自己把自己掉在了歪脖子树上？说其实老林可能从找自己开始就已经是个死人了？说自己在塔甘山里看见了奇怪的人奇怪的仪式？说自己看见了自己变成怪物？

他再次张了张嘴，喉头蠕动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说。

“我会查清楚……老林为什么……”重九说了一句，只是还没有说完，就被林雅打断了。

只听见她声音沙哑的说道：“昨晚你为什么没救回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啪嗒啪嗒的掉起眼泪来。

他知道，林雅并不是最在乎老林为什么会死，人已经去了，只剩下冰冷僵直的尸体，所以知道又能有什么用呢？

重九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再开口，他不想把这一天的事情告诉别人，因为那即匪夷所思，又恐怖可怕，谁会信呢？说出来自己估计会被当作精神病，关进疗养院里。

他此时无力争辩些什么，心神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于是他四下望去，很快看见了自己想找的另一个人，晨曦教堂的大主教，莫斯先生。

两人走进教堂的后厅，这里比前厅小了很多，在角落还有一间祷告室，看着这里的环境，重九突然觉得自己的心灵得到了某种解脱，安安稳稳的落了下来。

“小九，到底什么事？”莫斯作为迷雾小镇女神教会的唯一主教，自然是有着自己的能力的，他浑身散发着一种令人亲近的气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重九略微的卸下了一点疲惫。

“主教，这个世界真的有神吗？”

这个问题听起来很正常，但是对一个教会的主教问出这个问题却让人觉得有些好笑。

但是莫斯主教的回答，却不像重九想象的那般，很笃定的说世界上有神，那就是黑暗女神，然后再开始宣读教典之类的。

莫斯主教微微笑了笑，回答：“大概是有的吧，其实现在九大正神教派经过这几千年的发展，早就已经诞生了很多异端，大陆上的信徒，你以为真的回信奉神灵吗？人啊，都是自私的，神其实更多的时候只是一种向往，是给自己寻求心灵慰藉的对象。”

这番话有些奇异，不应该从一个教堂大主教的嘴里说出来，这要是放在大都市，肯定会被人举报然后处死。

或许是莫斯知道重九是无神论者，没有信仰，才会把自己的真心话说出来，这让他多多少少有了些摘下面具的解脱。

“主教，我能在这里睡一觉吗？”重九感觉自己的眼皮发沉，果然在教会的地方，自己才能放松，才能暂时的遗忘掉那段不好的糟糕的经历。

看见重九说完话，直接耷拉着眼皮，呼吸声渐重，并没有再打扰，转身笑了笑走出了后厅。

重九睡着了，觉得身体暖洋洋的，像是沐浴在阳光里，完全没有冬天的寒冷，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处于一片绯红之中，面前有一扇沉重的青铜大门，门上的那些反复花纹无比的熟悉，像是在哪儿见过一样。

他正准备推开门，耳边却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他连忙转头四下张望。

迷迷糊糊之间，他看见了一道微胖是身影，进了门，这是一个狭窄的房间，桌上点着一支昏黄的蜡烛。

那人影走到床边，轻轻喊了一声：“小九。”

重九意识忽然清醒，随后头疼欲裂。

那人伸出手轻轻推了推床上的小九。

重九在这一瞬间猛然惊醒坐起，两只手紧紧捂着脑袋，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昏黄的烛火中，他又一次被老林叫醒了。

“小九啊，今天来，是给你介绍个大活儿。”

中年男子微笑着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