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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是御灵者?!”封闭的空间内少女的惊叫声回荡许久才归于平歇,其内心激动可见一斑。

林枝月看不清帷帽女子脸上的表情,自然也无从窥探她此时的反应,但少女的反应就是她的一种折射,绝不会太过平静。

怎么办?看起来真是倒了大运撞见两个仇视御灵者的修灵者,其中一个还是修为恐怖的灵皇,她若出手,自己还能活着出去吗?

林枝月额头上冒出冷汗,极端者的数量几乎和御灵者一般稀少,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运气能差到这个地步。

师徒二人皆未出声,只是少女眼中的火焰愈加灼热。

“那个,呵呵,小姐姐,这位前辈,有事好商量,别冲动……”林枝月讪笑着往后退去,却撞在了车厢的空间壁障上,猛地一咬牙,伸手闪电般探入怀中,就要拨动爷爷留下的玉佩逃离此处,身体却突然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死死桎梏住,无法动弹。

林枝月集中念力拼命挣扎,却始终不能撼动这力量分毫。

端坐着的帷帽女子第一次站起身来,提着素裙跳下马车,姿态优雅,身材绝艳,莲步轻移。

然而林枝月根本无心欣赏女子身姿的美丽,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他双眼布满了血丝,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封印。

只差一寸,他的手就能碰到玉佩,就有把握逃离此处。

随着两者间距离的缩短,帷帽女子指尖的气旋逐渐凝聚起来,散发出的冷冽寒气逼得林枝月的牙齿轻轻扣动……

冰凉的指尖按在他的的眉心,像是一道冰锥刺入识海,然后镜片般破碎,化作无数寒丝,席卷了他的整个识海。

草,下辈子再也不当御灵者了……

林枝月脑海里只来得及闪过这一念头,便感觉整个天地都变成了蓝色,意识也陷入了混沌之中……

……

神京千里之外,袅袅云烟之中,雄浑的钟声敲响,姹紫嫣红刹那间在朦胧中绽放开来,芍药,丹桂,水仙,虞美人……争奇斗艳美绝人寰。

七彩的裙裾覆在花上,裙裾的主人俯身折下一朵牡丹,又如濯水的莲花般摇曳起身,将牡丹送至鼻尖,默默出神。

她的身后离着一绝世公子,剑眉星目,白衣胜雪,持剑而立。

绝世公子静静地望着她,目中有着不加掩饰的痴迷之色,眉头却是微微纠结在一起,似乎有什么难言之事。

斟酌了许久,他终是开口道:“伊落,伯父仙逝不久,万花宗形势动荡,如今归乌宗趁势而来,七星老祖却久久无法唤醒,你若再不决断,万花宗恐有倾覆之危啊。”

轻轻旋在指间的尊贵花朵停止了转动,顺着花枝往上,能看见一抹红唇微微扬起一抹冷艳的弧度:“遲黎兄就如此急着,想要将伊落收入囊中吗?”

遲黎蹙了蹙眉,道:“联姻之议虽我所愿,却非我所提,宗内的长老,都以此事为条件。我知此举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但宗门决断,我无法因私心干涉。”

“哦?”楚伊落冷笑一声,转过身来,倾城倾国的容颜令这边的天地刹那失色,地上的花儿纷纷含羞,“那遲黎兄觉得,我若是答应联姻,万花宗就能安然度过这场劫数吗?”

“那是自然,有我万剑宗相助,归乌宗绝无取胜之理!”遲黎脸上涌现出傲然之色,显然对宗门实力有着绝对的自信,“再说,七星老祖那边……”

话语却被丽人的冷笑打断。

“呵,那劫数之后,万花宗还是万花宗吗,届时,我身为万花宗宗主,却成为万剑宗宗子的妻子,七星老祖作为镇宗长老,任由你等把控,请问,这与灭掉万花宗,又有多少区别?”

一阵雾气飘过,花儿上结出淡淡的寒霜,寒霜的重量让花儿们稍稍弯腰。

遲黎沉默片刻,道:“伊落,灭宗与改宗,终究还是不同的,至少后者能保留一些传承。你知道这已是最好的选择,又何必执迷不悟呢?

莫非你还将全宗的希望,压在你那师妹身上?你不是不知,御灵者,千里难寻……纵是千幸万幸,真的如朴算子所说,在神京找到一位御灵者,七星老祖那边……”

“够了!”

再一次被打断,绝世公子也不恼,只是摇了摇头,望着美人脸上的薄怒之色,不再言语,片刻后转身离去了。

花海中只剩下一人,垂下头默默地看着手中被折断的花朵。

“伊落……”

略微黯然的美人耳边传来沙哑的声音,楚伊落星眸抬起,见一位须发皆白、神色异常苍老的老者立在身边。

“大伯……”

楚伊落露出苦涩的笑容,唤道。

她口中的大伯,也就是万花宗如今的大长老,楚伊落父亲的亲哥哥,此时叹了一口气,用他那满是皱纹的手掌揉了揉楚伊落的发丝,道:“伊落,你若是想哭,就哭出来吧。”

自万花宗的宗主临死前力排众议将宗主之位传给楚伊落,大长老便一直跟随在楚伊落左右,这几月里她那几个兄弟上下窜动,又加之外敌来袭,万花宗一时间可谓是暗流汹涌,危若累卵,楚伊落所承受的压力有多大他最清楚不过。

换作他这把老骨头,恐怕早就撑不住了。

楚伊落抓住老人皱巴巴的手,咬着银牙,黯淡的脸上强撑着笑容,缓缓地摇了摇头,道:“大伯,我没事……宗内还有些小事需要我去处理,您去歇息吧,不必跟着我了。”

老人没有回应,注视着他,翳影里透出怜惜之色。

楚伊落冲着他行了一礼,转身渐渐行远。

大长老始终用他那混浊的眸子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花海深处良久,才收回目光,他负着双手,抬头望天,呢喃道:“二弟啊,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值得吗……”

……

回到繁华的神京,先前打虎掀起的热浪已然散去,街上又恢复了纷乱中含着默契的交通,店家仍叫喊着招揽生意,摆摊的小贩却开始收拾作物,准备回家了。

太阳西沉,天色已然靠近昏黄。

转过一处处街角,在柳树枝叶飘散,临近水边的一处店里,小二叫唤着报着菜名,一喋喋诱人的吃食被端上餐桌。

餐桌中央虽坐着的是一位衣衫褴褛的乞儿,但丝毫不妨碍店家的热情。

不为别的,就为了乞儿右手桌上摆着一锭金灿灿的元宝儿,就在那翘挺挺地立着,过店的风也不能吹动丝毫。

餐桌两侧,衣着朴素,看似母女的两个女子一举一动间神仙般的气质展露无疑,大的戴着厚厚的帷帽,正襟危坐着,小的扣着茶杯,樱唇小嘴一点一点地汲取着其中的泉水,杯中的茶叶竟不用吹,自顾自地朝另一边挤去。

小乞儿狼吞虎咽地吃着,嘴里含糊不清道:“囊位……神仙姐姐,不期些吗,武来这儿,还是第一次期到这么好期的东西……咳咳……”

说着,又极其粗鲁地将一截油腻腻的鸡腿撕成两半,蘸着蜜油,一口一半囫囵着吞了下去。

柜台后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的掌柜打着算盘,肥胖的脸上一团和气,心里却在八卦着:

“这乞儿不是娘两失散多年的子弟,就是要抓回去做入赘的女婿,也不知是嫁给大的,还是纳给小的。啧啧,那小姑娘真俊啊,戴着帷帽的那个,不用看,光那气质,就不得了,也不知是什么样的神仙妃子……”

嗯……嗯……嗤……嗤……

猪吃食一般的啃噬声一阵接一阵的响起,林枝月自不知道掌柜的诽谤,只是吃完后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嗝,豪气地拍了拍桌子:“掌柜的,结账!”

“好嘞,来喽……”掌柜屁颠屁颠地跑过来,眼色垂涎地望着桌上的元宝,虽说秀色可餐,但哪有银钱来得实在,“客官,一共是二两三钱,您看……”

林枝月想起自己三人进来时掌柜的桀骜不驯,又见这时他孙子一般的姿态,心里不由得好笑,吐槽百万英镑的典故真是经久不衰。

然而还没笑够,却听旁边的少女清脆道:“掌柜的,结账,一共两杯茶水。”

眼角的大元宝便不见了。

掌柜呆呆地望着手里的大元宝,鼻子下的两撮小胡子一动一动的:“两杯茶水?这,这位客人不是与两位一起的?”

少女露出天真的面容,惊讶道:“掌柜的,你怎会认为我二人会是和这乞儿一道的。”

掌柜瞪大了眼睛,心道:“你们坐在一桌,又不嫌他脏,我怎知你们不是一道的?”面上却是苦笑着,“哎呦~哈哈,这位客人,小店小本经营,可经不起这种玩笑。”

林枝月哪里还不知道被少女捉弄了,此时暗道不妙,连连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咱们还是不要吓唬人家了,赶紧把账结了吧。”

少女哼了一声,皱眉道:“你这乞儿,好会攀亲附贵,我与你素不相识,你在这儿胡扯些什么,你再攀缠,别怪我报官了。掌柜的,快找钱!娘,我们走!”说着,去拉一旁的帷帽女子。

掌柜一边答应着,胖脸拉成了一张苦瓜脸,他现在也不知道谁真谁假了,只看师徒二人出不出这个店,若是真出了,只管转身就把这乞儿的腿打断!

帷帽女子自然不想生出波折,刚要训斥胡闹的弟子几句,却未料旁边的少年呜咽起来。

转眼一看,原先还眼巴巴的少年已是两眼泪汪汪,哭诉道:“你要走便走吧,只恨我娘去的早,平日你母女二人不给吃穿也就罢了,今日请我好吃好喝,我还道是你娘两良心发现,却不料是要借此羞辱于我,真是好恶毒的心思啊,呵呵,若是远出的爹爹回来,知晓你二人作为,定不会饶了你等。”

罢了,还擦了擦眼泪,脏兮兮的脸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白痕。

话里竟是无一句谎言,娘两是少女自己承认的,就连那人,也是代入了他早死的老爹,他老爹泉下有知,见儿子如此受苦,说不得会借尸还魂,索报怨仇。

这一番哭诉,真是声泪俱下,真情实意,闻者脑海里都现出一个主母去世,遗子被庶母庶妹刁难折磨的催情故事。

四周兀自吃喝的客人都将视线汇聚过来,眼色古怪地望着少女和帷帽女子。

什么他娘,什么爹爹?

少女原本还在震惊之中,被这些火辣辣的眼神一瞟,才回过味来,一时间气得面目羞红,盯着哭得一把心酸一把泪的林枝月,粉拳捏得咯吱作响。

世界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还不算完,又听林枝月继续说道:“掌柜的,她们若是执意不付钱,你便把我扣下好了,我爹回来会把我赎出去的,你要是不信,我也可以在店里做些刷碗烧灶的活路,把银钱抵清了,再放我出去。”

说完,极其隐蔽地朝少女歪了个嘴,挑衅意味再明显不过——

小样,跟我斗,你还嫩了点,看是我吃亏,还是你吃亏,我苦得起,你等得起吗?

何来等不起一说?

原来,林枝月从路边苏醒过来,赶忙摸了摸,玉佩还在,腰子还在,松了一口气,却见师徒坐在树下望着他,在他被盯得浑身发毛的时候,师傅开口说了一句:“跟我一月,我欠你一个人情。”

灵皇的人情很了不起吗?确实了不起。

要知道,如今林枝月所在的国度叫做丘离国,丘离国皇室明面上仅仅有一个灵尊,三个灵皇,也就是说,只要是在这个国家内,人为能拿到的东西,灵皇基本上都能拿到,无非是付出代价的多少罢了。

对方是不是忽悠他?没必要,且不说天灵大陆的修灵者最重承诺,以对方灵皇之上的实力,就算强压着自己为她做事又能怎样?

况且这段时间,林枝月正对卡西西大陆的御兽法诀大感兴趣,需要很多资源来实验,暂时傍一颗大树还是很不错的,若是事不可为,大不了冒着暴露的风险,触动玉佩开溜就是。

言归正传,既然一个灵皇有求于他,所求之事,必定跟他对天灵大陆而言十分罕见的御灵者身份有关,且在一个月内就有着落。

而他正是抓住了御灵者稀少,二人时间紧迫的关键点,对少女的捉弄进行反击。

嘿,捉弄我是吧,好啊,我还赖在这儿不走了,看最后着急的是谁!

开店的掌柜虽不是就是大善人,但在京城之地能长期运作下去的,总不尽是穷凶极恶之徒,此时见林枝月说得那么伤心,那么实诚,心里也是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这副做派,显然是默认了林枝月的说法。

帷帽女子视线停留在大开演技的林枝月身上,林枝月没由来地感觉到一股寒意:“毓儿,付钱。”

少女不服道:“可是,师……娘,他……”

“付钱!”女子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怒意,但还是将少女吓了一跳,愣了片刻,只得跺了跺脚,哽咽道:“掌柜,和那乞儿的,一道算了。”

周围的客人传来一阵唏嘘声。

林枝月感觉到了帷帽女子情绪似乎变得有些不对,也不敢得寸进尺,妄加造次,立刻像个鹌鹑似地低下了脑袋。

待掌柜的找了银子,三人一前两后地走出了小店。

小店的阴暗处,一个独眼大汉对着旁桌的几名吃客使了个眼色,那几名吃客留下一人结账,其余的皆拿起包袱跟了出去。

独眼大汉狠狠地灌了一碗酒,将瓷碗拍在桌上:“小二!结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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