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房门进到院里，对面爷爷的房间灯还没亮，顾哲轻手轻脚走进隔壁的厨房，开始准备起早餐来。

顾哲住的这间院子位于京都一片城中村里，村子不大，密密麻麻坐落着百来个院子，四周耸入天际的高楼大厦让这一小片地方显得格外逼仄，村里人会将自己闲置不用的房租租给外来务工的人们，他们大多携家带口，三四个人挤在一间房里，所以这块小地方格外热闹，充满着人气。

与其他拥挤的小院不同，这片家传的小院里只住着顾哲和爷爷两人，父母在自己五岁的时候便离世，自此留下顾哲和年迈的爷爷相依为命。爷爷性格淡然不喜热闹，爷孙两人便生活在这里，春去秋来已是十三个年头。

打开罐装液化气的阀门，拧动煤气炉的开关，看着青绿色火苗在锅底蹿腾翻滚，那口黑色的铁锅不知用了多少年，自打记事起爷爷便一直在用，从来也没有换过，岁月和火焰的炙烤让它散发着一种黝黑的光泽。

不一会锅热了，顾哲拿起案板上的油壶，拧开底下垫着布片的壶盖，将油缓缓倒进锅里，等到色泽清亮的油液在黑色的铁锅里铺了一个杯口那么大的小圆，顾哲便不再倒，拧紧壶盖，擦去壶身上滚落的一小滴油，将油壶缓缓放回案板上。

油是村里的小作坊里压榨出来的胡麻油，简单的机器压榨，让它保留着自己最本质的味道，不多时，随着油温的升高，小小的厨房里香气四溢。

看油温差不多了，顾哲放了点盐进锅里，拿了两颗地上安静躺着波浪形纸壳里的鸡蛋，娴熟地在锅边上一敲，中指和拇指稍稍用力，“咔嚓”一声，蛋壳应声分作两半，蛋液十分顺畅地流到了锅里，半点没粘在手上。顾哲满意地一笑，轻轻翻动锅铲，锅里的鸡蛋在高温的油中下哔啵作响，逐渐转变成金黄的颜色后，顾哲将其捞出盛在瓷碟里，关掉煤气，从高压锅里舀出事先煮好的粥，留下一个煎蛋放在高压锅的蒸屉里，爷爷年事已高，自己做饭多有不便，所以每天的一日三餐都是顾哲在做。

做完了这一切，美美地吃过早饭，顾哲把煎过鸡蛋的锅简单洗了，整理了下书包便去上学。

出了小院门口，眼前横亘着一条长长窄窄的小巷，小巷的对面的矮墙后面，是一栋高的仿佛直插天际的大楼，大楼外墙上清亮透明的玻璃将对面太阳的光切割成一个个菱形的小块，在清晨淡蓝的天空下格外好看，但这只是高处才有的风景，身后这片高地错落的小院子，只有在正午时分才可以看到太阳，四周的高楼大厦像是密不透风的墙，随时会倒下来一样，压抑得让人不想呼吸。

穿过黑暗漫长的小巷，顾哲在小巷尽头的一处院子门前停下来，叩响了那两扇紧闭着的厚重铁门。

“咚咚咚”

敲过了门，顾哲站在门口等着。

好一会过去，当顾哲开始感到有点百无聊赖决定待会怎样揍这个总是迟到的家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门缝里伸出来一枚圆圆的脑袋。

“久等了，哥！”胖子满脸堆笑着从门里挤了出来。背上的书包鼓鼓囊囊，大概装着他妈给做的早餐。胖子饭量大，一顿早餐吃不饱，课间操还要加一顿餐。

顾哲看着胖子满是肥肉的脑袋，面无表情，抬起腿一脚踹在胖子屁股上。

“大清早，待家里养娃呢？”

“没听到闹钟，睡过头了。。”胖子依旧是原封不动地赔笑，揉了揉屁股语气讪讪。

“快走吧，要迟到了。”顾哲懒得理这个好吃懒做的家伙，抬脚便走。

胖子本名诸承光，作为家里的独子，自小在家庭的溺爱下茁壮成长，是个给粮食长精神的主，顾哲与他自幼相识，两人个人一起并肩度过了小学、初中时光，高中也分在同一个班，是正儿八经的发小。

两人起初关系一般，自幼体格不错的胖子仗着自己有一小把子力气，总是对城中村那伙同岁的孩子吆五喝六，自幼聪慧的顾哲一早看出胖子是个外强中干的家伙，装作凶狠不过是不想被欺负，所以从来不甚搭理，因为他知道胖子在学校里过着怎样猪狗不如的生活。

顾哲至今都记得小学二年级的那个下午，胖子被一群同年级的小孩堵在厕所角落里揍得兴起，杀猪般的喊叫响彻整个楼道，小解完的顾哲只是路过瞅了一眼，却被已经面目全非的胖子扯着嗓子强行拉入战场：

“顾哲——救我啊！毕哥！救我！啊——呜呜呜”

顾哲想走来着，可胖子的话已经让他成功引起了那帮熊孩子的注意。

“帮手是吧！正好连你一起打！”为首的小子咧着嘴，眉眼间的凶狠和角落里被打得瑟瑟发抖的胖子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不，我不是--”顾哲话没说完，便见对面一票熊孩子招呼着冲了过来。

“你顶住，我去搬救兵！”眼见火力被成功吸引的胖子立马开溜，速度快得不像是个刚挨了一顿打的伤员。

眼见走是走不了了，解释大概也来不及，顾哲唯有硬着头皮上了，一边在心里祈祷着胖子是个有点良心的货，能快点搬来救兵。当气喘吁吁的胖子领着同样气喘吁吁的教导主任赶到战场，只见宛如战神一般的顾哲正紧紧锁着那名为首男孩的脖子，眼睛里仿佛冒着嗜血的红光，脚边尽是满地打滚的熊孩子。被勒到快要窒息的男孩涨红着脸，双手死死扣着顾哲的胳膊，却怎么也无法挣脱，只能双脚不停蹬地，眼中满是恐惧和无助。

教导主任带了这么多届学生都没见过这阵仗，再闹下去怕是要出人命啊！连忙跑上去拉架，可身形健硕的教导主任却怎么也掰不开顾哲的手，那双手如同被铁水浇筑在了一起，任凭教导主任怎么用力，也不见丝毫松动。

眼看人就不行了，胖子急中生智大喊一声：

“顾哲！”

顾哲猛然一惊，缓缓从杀戮的欲望中解放出来，眼神也逐渐变得清明，随即松开了双手，而怀里的熊孩子已经近乎昏死过去。

“真猛啊。。”胖子愣愣的看着顾哲，嘴里喃喃道。

这件轰动整个西城区的恶性0事件以参与者全体受处分并叫家长结束，为首的熊孩子性命无忧，其他人也都是些皮外伤，所以在多方调解下，此次事件最后不了了之。当然了，全程都在挨打的胖子虽然是受害者，但由于将本来豪不相干的顾哲牵扯其中，也是没能逃过处分。而经此一役，顾哲也成为了西城区所有小学生里大名鼎鼎的“杀神”。

事情结束后的第二天，脸上还满是创可贴的胖子背着从家里偷拿出来的一书包零食，整整齐齐码在了顾哲课桌上，胖乎乎的小手一拍桌子，嘴里振振有词：

“顾哲，大恩不言谢，你人不错，讲义气，从今天开始，咱两就是好兄弟！”

顾哲懒得理他，但终究架不住胖子的软磨硬泡，最后两人约法三章，胖子答应绝不给顾哲惹麻烦，两人的友谊也从此开始。

自从两人成为兄弟，仗着顾哲“西城区杀神”的称号，胖子再也没挨过打，无论去哪里都没人敢惹，这种忽然受人尊敬的生活一度让胖子不太适应，不过时间长了便也坦然受之。这种安逸的生活一直维持到了现在，两人小学毕业，紧接着是初中，最后成绩都不错的两人一同考进了三十三中。

京都第三十三中，整个京都最重点的高中，群英荟萃，遍地都是天才，顾哲初中在班里的成绩算是拔尖，来这儿也就只能算是中等，至于胖子就更不必说，当初抱着誓死追随顾哲的念头咬牙填上了志愿，侥幸擦着分数线进的这所学校，来了只能垫底。

因为等胖子出门浪费了不少时间，等两人搭乘公交赶到学校，距离开始早自习就只剩五分钟。

踏着铃声匆忙跑进教室，同学们已经开始早读，两人蹑手蹑脚穿过课桌间狭窄的走道，回到倒数第二排自己的座位上，整理好书本也开始早读。对于两人的“准时”，班上的同学们懒得理会，也早已习惯，不似小学时候那个大名鼎鼎的“杀神”，在这个看成绩说话的地方，成绩中游的顾哲和垫底的胖子在班上属实没啥画面。

何况顾哲已经很久不打架了，上次打架，还是小学二年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