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完毕,李杰从洗漱间推门出来,轻快地迈着步子走向餐厅。
丰盛的早餐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梅姨看到李杰,笑着招呼她吃饭,保姆梅姨今年五十二岁,是一位温柔的南方女人,早年担任过某个五星级餐厅的行政总厨,做得一手地道的南方菜,此时她正将最后一道粥摆上餐桌,等待李小姐落座就餐。李杰早年丧母,父亲经常在外忙碌,回家的次数很少,所以除了上学,大多数时间自己都是和梅姨一起生活,两人的关系亲的如同母女一般,13年前的那场爆炸夺走了很多人的生命,李杰的亲生母亲也在其中。
时隔多年,李杰依然无法忘记那个下午,那时候家里远没有现在这般富裕,父亲还是京都矿业一个办公室的普通职员,母亲则居家做全职太太,照顾顽劣的李杰。那天母亲开着家里那台二手大众拉着自己出门去超市采购生活用品,途径新建的游乐园,心念已久的自己便哭喊着要去玩跳楼机,母亲心里虽然对于这类感觉很危险且不经济实惠的少儿活动比较抗拒,但迫于坐在后排吵着不去就要把车拆掉的压力,无奈只好答应,等来到了游乐园里,母亲看着坐进了跳楼机透明的玻璃机舱的李杰,心里还是不免担心,跟旁边的工作人员询问着跳楼机的安全性。做进跳楼机的李杰系上安全带的时候,兴高采烈的李杰还跟站在舱外忧心忡忡的母亲开心地挥手致意,母亲则是宠溺地看着她,一再比划着让自己不要乱动的口型。
跳楼机启动的一瞬间,强大的失重感带来的刺激让小李杰不由得失声尖叫,可就在跳楼机滑行到一半时,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剧烈的爆炸声,跳楼机也紧跟着停在了半空中,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她顺着爆炸声的方向向上看去时,只见头顶不远处是漫天的火光和浓烟,强劲的气流冲击带起无数建筑残骸和玻璃碎片从那层楼向外泼洒,那是跳楼机的起点!母亲正在那里!
焦急的李杰惊恐不已,小手用力砸着声旁的玻璃机舱,可是任凭自己怎么使劲,那层薄薄的钢化玻璃却始终纹丝不动,自己的哭喊也只能回荡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等到跳楼机在自保护系统的作用下缓缓降至地面时,附近的安保人员立即抱着这个哭喊的小丫头离开了现场,她徒劳地挣扎,想要回去寻找母亲,却于事无补,只能看着那片火光离自己越来越远。。。。
“小姐?”耳边传来梅姨的声音,将李杰的思绪拉回到餐桌上。
“嗯?”李杰端起盛好放在面前的粥,轻轻舀起来一汤匙放入口中,瑶柱和虾的鲜香让本来平淡清甜的米粥增色不少,南方菜多以甜口为主,梅姨是做南方菜的高手,这道海鲜粥是李杰最喜欢的早餐。
“董事长昨晚半夜回来了一趟,给你带了生日礼物,还跑去你卧室偷偷看了你一眼,又急匆匆走了。”梅姨抬手指了指放在客厅茶几上的那一摞包装精美的礼盒,笑着说。
“他忙得很。”李杰拿筷子夹起一块糕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得抱怨道,她的这个董事长父亲,总是有忙不完的事和应付不完的应酬,自从母亲去世后,原本懒散随意的父亲忽然就变了一个人,每天用工作来麻痹自己,十多年了,几乎每天都是这样,都从小职员一路干到了董事长,还是忙个不停。
梅姨温和一笑,对于这个几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孩,膝下并没有子女的她将李杰一直看作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她也知道这个看似顽劣的丫头其实远比看起来要懂事和坚强许多。
席间无话,安静地吃完早餐,帮梅姨简单收拾了下碗筷,李杰转身出去换衣服收拾东西。
吹干湿漉漉的头发,换上熨烫平整的校服,三十三中的校服男生都是黑色中山装,女生则是统一的黑色过膝裙陪白衬衣,李杰让梅姨将过膝裙改成了短裙,搭配她那双盖世长腿更显俏皮性感,学校领导大概不这么想,可他们又能怎么样呢?
换好衣服的李杰出门前还特意花了十几分钟化了点淡妆,练习化妆已经有两年多的她手法纯熟,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来化妆的痕迹,但让她整体的气质更加明艳动人。
“啧啧,这不迷死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李杰不禁得意得一笑,但想到顾哲,心里又生出一丝幽怨。
经历了小时候那场变故后,李杰的性格发生了很大的转变,以至于在高中以前,她都是一个沉默木讷的人,不交朋友,不说话,也不喜欢上课,学校里高高的围墙永远也挡不住她,翘了课其实也没事做,但她也只是不想上课,做什么倒也无所谓。无聊的时候她经常一个人去河边散步,那条横跨京都的长河宽阔至极,河道两旁铺满了颜色各异的鹅卵石,上面会有很多种奇奇怪怪的图案,有的像树,有的像人,有的像云。。无聊的人显然不止李杰一个,她时常会在放课后的时间看到一位男生在这里停留,他总是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色校服,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眼神沉静忧伤地望着河面,不知道在看什么。不喜欢和人打交道的李杰不喜打扰他人,那位男生好像也是,每次安静地坐半小时便离开。
夏秋的汛期过后,河水不再那么湍急高涨,变成一条窄很多的大河,泥沙淤积的河床裸露在外,像是一个个小山丘,等到了冬天,河面结了冰,有不少大叔大爷背着长长的打孔机,将有螺旋花纹的庞大钻头打进厚厚的冰面,直到钻出一个洞来,可以看到冰层下方急速流动的河水,然后他们就会坐在随身携带的小板凳上,把掉着鱼饵的鱼线缓缓放进去,享受冰钓的快乐。
李杰也喜欢冬天,因为可以在河面上溜冰,冰层很厚,这种刺激的活动危险程度并不高,但绝不是零,比如有一次,溜冰溜得正起劲的李杰就不慎掉进了某位大叔冰钓后还未完全冻结的洞孔里,哪里治结着薄薄的一层冰,没注意脚下的李杰一瞬间便滑了下去,一瞬间冰冷刺骨的河水裹挟着自己飞快向下游流去,紧张的她下意识张大嘴巴想要呼救,可是冰冷的河水瞬间灌了进来,脑子嗡嗡作响,强烈的窒息感让她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一样,好像又再一次回到了那间跳楼机透明的玻璃机舱里,全身上下充斥着一种无力感。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一道身影正如同一根穿梭在水里的箭矢一般向自己冲过来,紧紧抱住了水里翻着跟头的自己,那张脸离近在咫尺,紧接着就是冰面破裂的咔嚓响声。
是他啊,这是李杰昏迷前最后的念头。
醒来时自己正躺着医院的病房里,身旁是神色焦急的梅姨和老爸,不见任何男孩的踪影,自己问起时,他们也只是摇头,表示没有见到什么男生,送她来医院的是一位手里提着鱼竿的大叔。
李杰无比确信,救自己的正是那名常来河边的清秀少年,可是自己怎么也找不到他,送自己来医院的钓鱼大叔倒是表示见到过这位少年,他将李杰托付给了憨厚的大叔,便匆匆离开。
但人海茫茫,自己要怎样才能找到他呢?
出院以后,父亲就严令禁止自己去河边了,当然李杰还是会时不时偷着去,期待着可以再次看到那位男生,但是他再也未出现过,就像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这次死里逃生的经历也让她的性格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她逐渐开始尝试着和同学相处,那些友情也慢慢填补着自己心里某些空缺的地方,这个世界并不冷漠不是吗,就像他一样,为了一个陌生人,依然可以冲进冰冷的河水之中。
心里的那股执念,让李杰从未放弃过寻找,可这个城市这么大,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直到高中入学的那一天,人群之中李杰再一次看到了他,那双沉静淡漠的眼神,没错就是他!李杰欣喜若狂,可等自己追过去,他早没了人影。
他为什么躲着我呢?李杰不明白。
幸运的是,后来的分班将两个人分在了邻班,这无疑是上天给自己绝好的机会,她也终于知道了那个男生的名字,
顾哲。
可是这家伙却总是一副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冷冰冰的,远远看到她就会离开,这可给李杰气坏了,决心一定要问个明白。
所以在某个课间操,李杰堵住了顾哲,说起顾哲曾经救过自己的事,顾哲却对此表示一无所知,并说是李杰认错了人,自己从不去河边的,而且自己是个旱鸭子,从来不会游泳的,更别提冲进河里救人了。
李杰不知道的是,顾哲只是怕麻烦而已,那次救李杰对于顾哲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他并未当一回事,更不想因此被李杰因为救命之恩给缠上,对他而言只要人没事那就行了,报答不报答的就算了,太麻烦,而且现在的他更害怕招惹上李杰这位小魔女,关于以前的事,咱就当没发生过,反正我不认,你不也拿我没办法吗。
可让顾哲没想到的是,李杰整整追着自己死缠烂打了三年,从刚开始纠结于救命之恩,到后来逐渐演变成了爱情追逐战,这个丫头委实让自己头疼不已。
下午四点钟的课外活动,顾哲和胖子在学校操场边一颗白杨树下的凳子上坐着发呆,大片的树荫挡住了头顶炽烈的阳光,阵阵凉风吹过,让人心情舒畅。
校园里有很多这样的白杨树,高大且笔直,长着十分好看的叶子,不少学生会将自己爱慕的人和自己的名字刻画在它们细腻的灰白色树皮上,以期自己和心上人可以天长地久,不过这种常见于高原寒冷地区的落叶乔木生长速度相较于其他树种要快很多,虽然树皮柔软细腻,很方便刻字,可往往过不了半年,刻在上面的字就会变得模糊不清,实在不是寄托情思的好选择。如果在上面看到可以辨认出字迹的名字,大概便是刻下还不久。
校园里的白杨树上常见这种歪歪扭扭的字迹,一笔一划就像年轻的爱情,刚开始深刻而清晰,时间一长,就会变得模糊,只剩下丑陋的伤疤。
胖子作为一个正值青春期但还从未有过恋爱经验的懵懂少年,对于爱情的幻想已经不满足于深夜浏览限制网站给他带来的快乐,他很渴望有一天自己的名字也可以被某个女孩子用娟秀的字迹刻画在高大的白杨树上,届时,他会趁机向那名对他心仪已久却不敢开口倾诉衷肠的可爱女生深情款款地表白,然后两人便开始一段没羞没臊甜到发腻的恋爱。或者,可能已经有哪个女生在某刻白杨树上写下了他两的名字,只是粗心的自己还没有发现而已,为此,每每路过校园里刻有字迹的白杨树,胖子都会上前仔细观察一番,生怕一个疏忽便错过了自己的初恋。
但不出意外的话,树上的名字都会是京一,那个几乎全校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为此胖子一直将京一视为一生之敌,觉得自己的恋爱之门迟迟不为自己敞开,就是因为京一抢走了那些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女孩子的心。
想到这,愤怒的胖子拿起随身准备的铅笔刀表情狰狞地将身旁白杨树上京一的名字偷偷划掉,改成了自己的,才让心情舒服了些。
顾哲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胖子这种幼稚到家的行为,好一阵无语。
“喂,你在损坏公物诶,被学生会发现可没你好果子吃。”
对于顾哲善意的提醒胖子置若罔闻,自顾自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名字刻画得尽可能好看。
“我会怕他们?谁都不能阻止我追求爱情!”
这和爱情有什么什么关系?顾哲不禁心想。
一道倩影悠悠闲闲穿越操场上卖力挥洒汗水的人群,径直朝着顾哲走来。远远地,顾哲便认出来那是李杰,作为校花级别的美女,李杰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毫无疑问的全场焦点,就像今天一样,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套校服,却依旧吸引着操场上所有男生的目光。顾哲看着李杰一路走过来,就这样在所有男生艳羡嫉妒的眼神里大大方方坐在了自己腿上,李杰粉面微动,将披散在身侧的头发随意归拢在背后,一双藕臂自然而然地环住顾哲的脖子,脑袋轻轻贴在了顾哲肩膀上,柔声说道:
“宝,我好想你。”说完还不忘用意味深长地的眼神暗示了一下顾哲身边呆若木鸡的胖子。
机灵的胖子立刻心领神会,匆忙撂下一句“你们忙”然后飞也似地离开。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李杰如此对待,但面对如此致命的勾引,定力强如顾哲,也不禁心神剧烈摇晃,这丫头可真是大胆!
“下来。”顾哲转头看向李杰,表情僵硬。
“不要。”李杰似笑非笑地回答,眼神狡黠得像只小狐狸,玩心大起的她甚至轻轻在顾哲耳边轻轻呼了口气。
顾哲被突如其来的挑逗整了个大红脸,顾不得少女的惊呼,双手抱起李杰将其恭恭敬敬“摆”在了身旁的条形凳上,自己则端端正正坐在一旁,竭力平复着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
说到李杰,这个三十三中声名显赫的富家千金,她的父亲是京都矿业集团的董事长,手里的资产据说多到足以支持开展一场对外战争,为了让自己的女儿来这儿读书,阔气的李董事长轻描淡写便捐了一栋教学楼出来,从李杰的名字里取了一个杰字,命名为“英杰楼”,还大方地甩了五千万作为学校的发展资金。而作为新晋校董的女儿,李杰以极低的分数被三十三中录取,并被校长安排在重点班读书,报道那天,整整十辆劳斯莱斯库里南排成一条夸张的车队来送李氏千金入学,校长亲自在校门口迎接,恭敬的样子像在接受教育部领导视察。
和所有富家子弟一样,李杰的性格也是跋扈得不像话,翘课、打架、顶撞老师都只是家常便饭,还会将校服改成自己喜欢的款式。当然了,也从来没有谁敢去招惹这位大小姐,校领导碍于她父亲的这层关系,对于李杰在学校里的兴风作浪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在这个小魔女从来只是不服管教,而且在人情世故这方面展现出强大的能力,大概是继承了父亲优秀的基因,和班里的同学关系极好,其他班也有很多朋友,家世显赫长相出众的李杰在三十三中追求者多如过江之鲫,但她仿佛对男女之事并不感冒。
直到有一天,她开始对顾哲感兴趣。
事情开始于高一体育课上的一场小意外,三班和四班由同一位老师执教,所以每周一次的体育课被安排在一起,期间因为胖子与同学嘻哈打闹,连累无辜的顾哲陪着胖子做了整整四百米的蛙跳,体罚结束,气不打一处来的顾哲当即赏了胖子一脚,谁知体力不支的胖子腿一软直接被踢翻在地,滚了好几米远,撞到了正在一旁散步的李杰,身体纤弱的她如何禁得起两百多斤的胖子一撞,当即被撞倒在地,捂着脚好半天没爬起来。
胖子当时吓得都快尿了,手足无措地看向顾哲,顾哲也意识到自己的一脚闯了大祸,连忙背起李杰去了医务室。
一路上,顾哲感受着背后肌肤传来的柔软触感和萦绕在身边的幽幽的少女体香,尽量平复着自己慌乱的心神,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和女生如此近距离接触,竟然是因为自己不慎弄伤了这位校董的女儿。。
经过医生的仔细检查,确定只是轻微的关节扭伤,顾哲这才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坐在病床上的李杰开口了:
“作为补偿,你背着我回教室吧。”
不知为何,顾哲在她诡异的笑容里竟然看到意思奸计得逞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