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

只见仲乐猛的向小镇里跑去。

郑大风作势便要追去,被家里老头知道,会被打的,虽然杨老头从来就没有打过郑大风,可不知怎么的,壮如郑大风这样的,就是害怕这个,可能是逃不过一顿打吧!

就在郑大风动身之际,陈平安突然来了一句:“你说好的一文钱一封信呢?怎么还没给我?”

这突如其来的询问,让郑大风显得有些措手不及,毕竟又要去追仲乐,又不能不去管陈平安送信这件事,送信事小,让陈平安做事,可是齐静春和杨老头的一桩交易,以杨老头对生意的看中,坏规矩可是杨老头的大忌,所以最终郑大风看着跑远转身向陈平安竖起大拇指的仲乐好似气愤的跺了跺脚。

随后装作恶狠狠的扭头看着那个被仲乐竖大拇指后腼腆害羞挠头的陈平安。

郑大风看着跑远的仲乐,无奈的摇了摇头,其实若不是陈平安把他拦住,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毕竟追到了又怎么样,抓在手里放也不是,不放又不行,到时候更加让人头疼。

这样还好一点,说到底,这倒算是陈平安帮了他一个忙。

说到底就是不必去追,不过是郑大风与仲乐之间的玩笑打闹罢了。

不过是找不到一个可以停下理由而已,其实就算陈平安不提这么一嘴,郑大风也不会再去追仲乐了,姑且不说早上这个时分,因为小镇气运他不能走,就是他那个懒货的性子,也不会明知没什么用,还去追的。

现在陈平安提了这么一嘴,还正好可以有了一个既可以“有面”又能停下的由头。

而且那陈平安送信的事情,可是齐静春和仲乐与那药铺杨老头谈好条件的。熟悉了解杨老头生意经的郑大风,可是比谁都更了解杨老头对信誉的看重,也知道让这小镇少年送信赚钱的重要性,他可不敢耽误这个“正事”。

把面上恶狠狠的表情收了收,在身上一阵摸索,最终信件没找到。

慢悠悠的走进那个栅栏旁边的小屋子。随后,从里面掏出了一小叠信件,约莫是十来封,强塞似的一窝蜂的递给陈平安。

陈平安连忙接住。

能从小镇外收到信的大多是什么当官的,给家里来的家书,不管怎么样,反正在这个小镇少年陈平安的眼中,能识会写的人都是厉害的。

陈平安可不会像郑大风一样,不拿这个当回事。

他可是很怕把这些个“贵人”的信给弄皱,到头来为了一文钱被打骂一顿就算了。最后,再要赔礼就坏事了。

可郑大风显然没有那种觉悟,在把信“递”给陈平安后,那粗犷的脸上突然绽开了一抹笑容,而且笑的越来越猥琐。

不由使得刚刚接过信封,抬头看去的陈平安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定住了身形。

陈平安看着郑大风这副模样,不由得眼皮直跳。

虽然以前跟在仲乐旁边,也不时的就能看到郑大风这个贱样,可当自己现在陡然间,面对面的与其直视,还是不由得心跳漏了半拍,想着仲乐和郑大风谈笑风声时自若的样子,不由得心起钦佩之意。

可还没等到陈平安缓过神来。

郑大风就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陈平安说道:“刚刚那婆娘,那......怎么样?”郑大风说着,嘴里还不断吞咽着口水,瞪大的眼像是牛眼般,微微喘着粗气。

这恐怕就是说书人口中的:望日深夜里,下山来的”食色恶虎“吧!

陈平安听后想了好一会,才红着脸,腼腆的开口说道:“要是来上一晚,怕是第二天下不来床,不能和乐哥清早去打拳。”陈平安慢吞吞的说完,却惹得郑大风一阵惊奇。

这个小镇少年天天跟着仲乐,没事就能观摩到郑大风和仲乐之间的“斗法”。

现如今,已经能虎糟糟的和郑大风不平不淡的糊上一句了,看来这么些时间以来,这个单纯干净的小镇少年怕是没少”偷师“去学问。

陈平安的这么一句话,引得郑大风连连为其侧目,心头一喜,暗暗叹道:“出息!”对陈平安的态度也随之变了变,毕竟,强者是需要被尊重的。

郑大风想了想。随即,笑眯眯的说了一句:“就你还一夜?那婆娘的双腿就这么一夹,你就得跑黄水了。”

郑大风说着手上还比划着动作,好似口干舌燥,他还紧接着舔了舔嘴唇。

陈平安听后双眼猛地睁大,嘴不由的张大,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这么厉害?”

郑大风听后一挑眉,点点头。

陈平安看到郑大风点头,环顾了一下周围,对郑大风小心地问了一句:“那你能整整一夜?”

郑大风听后,看向小镇,有些尴尬的拿手搓了搓鼻子,瞥了一眼陈平安那双清澈到一眼好似能望到底的眼睛,暗叹其功力,回了一句:“谁都和你一样?我这练过武的身体,杠杠的,得是那娘们求饶才能停。”

说罢,把腰挺的笔直,还刻意抖了抖自己硕大的胸脯,展示着自己引以为傲的肌肉。“可恶,被他装到了。”陈平安扯了扯嘴角。

被郑大风被弄上这么一出,不耐的对陈平安说了一句:“滚去送信去,挣了钱娶什么样的娶不到。”说完郑大风扭过头心里想道:“这还能,是被那老猿吓上这么一下,突然就开窍了?”

在郑大风看不到处,陈平安听到这句话后,那清澈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一缕挥之不去的向往,好像是生命又有了新的目的似的,人还可以这样活。

陈平安理好信封顺序后,快步朝着小镇的方向离开,这时的这个小镇少年,脚下好似有春风。

郑大风看着陈平安,眼光中鲜少的有了些柔和,喃喃自语着:“天天跟个老头似的,这才有是个孩子模样。”

好似想到什么,不由的笑了笑,郑大风怕是到这时才有些理解,为什么自家师兄和那齐静春押注于他了。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可能还真应了仲乐的那句:“一个深受苦难着的人,只要能保持对世间善意的感恩,那么等到有朝一日,机缘的到来后,便会真真正正的,无碍上青云。”

现在这小镇少年恐怕只差这所谓的“机缘”了吧!

------

仲乐装模作样的跑离了两人的视线后,就变回了老样子,

在小镇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走走停停,也没个准数。

逢人就打个招呼,有些出奇的是,小镇上这么些早起的人都会和仲乐认识,而且之间的关系还都挺不错。

也是,这么个温和待人的俊俏少年,谁能生出厌恶呢?就是那恶嘴的马婆婆,早起打水时,看到仲乐,都会笑呵呵的让仲乐要是没事,就经常去她家里玩玩。有时碰上来玩的仲乐,还会拿出点点心出来招待,仲乐也没让其失望,有时能教上那马苦玄一个下午的字,但不得不说,这个是真笨,就连极有耐心的仲乐都得止不住的摇头。

早上的小镇街道,所遇上的或是早起务工的汉子,或是起早为家里烧饭的妇人,亦或是昨天深夜还在因皮闹被打哭早早睡下而后早早起的顽皮孩子。

被仲乐恰巧遇上了,和汉子能说上几句浑话,和那妇女也能夸上几句,或是和那顽皮孩子亦能驻足打闹打闹一番,汉子的笑着竖起大拇指,妇人的几声笑骂,顽皮孩子发出的那清脆笑声,无一,都和这仲乐一起于这清晨,“乐”着。

所以说,这仲乐真的是人见人爱,可谓是男女妇孺通杀。

------

而今日的仲乐,有那么一些与往常有些不同。

就是,走路的时候好似没了个人的念头。只是呆呆地循着街道的轨迹或是与早起人们的招呼向前走着,心中无念,脚下无思,念思透明,众人不知为何这喜人的少年,今日的那喜人的话没了,可那笑容却愈发让人心思安宁了。

当仲乐走到小镇老槐树旁时,仲乐衣袖猛然鼓动,烈烈作响,要向前迈出的脚停在了半空中,好似有什么力量在阻着,拖着脚,不让前迈。

仲乐眉目一横,轻喝了一声:“准!”一声的轻喝,被仲乐活生生的道成了“赦令”似的。

就见福禄街、小镇私塾、骑龙巷旁的廊桥外铁匠铺、小镇药铺、廊桥皆有心神远游到来。

仲乐轻喝过后,悬在半空的脚才刚刚落地,小镇天地上空,浮云猛地就要波澜,私塾和那福禄街李家各有一道光束,向仲乐头顶上的天空激射而去,眼力强劲者可透过光束,看到一枚刻有“春”字的石头,除了那“春”字略显神异外,那石头却普通的很,样子好似连凡俗世界中的玉石都比不上,看那棱角各异的样子,真不知道是刻意的显现自然还是随意捡到的;而另一道光束里的,却格外的不凡,是一个满是云篆的君子件,裁纸刀。

两件物器目的好似是为了仲乐掩住入道“气象”,可两件还没到就绞在了一起。约莫是两三息后,“气象”波澜确实是被绞没了,可两件绞杀的动静却是比刚才更大了几分,引的抬头望去的仲乐,不禁嘴角直抽,面上满是无奈。

而就在这时,离那棵小镇老槐树不远处的算命摊子,一个年轻的头戴莲花冠的道士,不知何时手中多出一部《黄庭经》,只见那年轻道人,随手翻开一页,满是字迹的书页,被他大手这么一挥,便乖乖地如河流入海一般,有意识般的滚入那年轻道人,宽大的道袍袖口里,随后就见那年轻道人拎起书页一角,随手一撕,做了一个贴画的动作,便把那书页向空中“摔”去。

那书页闪过一道光芒,看到天上光束有落地的迹象,那年轻道人着急忙慌的起身向空中探手一抓,就看年轻道人手中又重新出现了刚刚的书页,年轻道人看着手中书页上清晰的对刚刚的气象映照。

轻抚了一下胸口,算是松了一口气,面上带着些满意的笑容,这才又重新坐回算命摊去,笑盈盈的看着望过来仲乐。

仲乐刚向着陆沉看去时,那把裁纸刀就落到了仲乐身旁,那枚石头却不见所踪,怕是已经粉碎了。

而那裁纸刀就静静地停在仲乐身旁,好似等待着仲乐的取拿。正在仲乐迟疑之际,那裁纸刀,刀身一振,其中气息发散,一声刀鸣后,除了廊桥处的仍在滞留外,其他远游来的诸多心神就都纷纷回窍。

毕竟能做到心神远游的,没有会傻到为了自己的一点好奇心,而挑战这种带有这般气息的。

而当那些心神离开后,仲乐仍没有去接下那柄裁纸刀,周围静谧非常,那般浩大的动静好似没有惊吵到早晨的任何人,也或许是平凡的人听不到吧!

就在仲乐盘算关系交杂之时,那不远处的陆沉倒是不乐意了,说了句:“这东西这么烫手?让你拿都不敢拿了?我师兄......”陆沉话还没说完,就有一道极其纯粹的剑气,就这样直直的锁定了陆沉,“得,这是有人护着,”陆沉头一低,双手举高,掌心朝前,作势就要纳头就拜,向着廊桥方向,高呼几声:“怠慢、怠慢......”

那裁纸刀的刀体一横,挡住了所有指向陆沉的锋锐剑气。仲乐见此,向福禄街李家方向,拱手行了一礼,说道:“倒是晚辈思虑多了?”

说完,气机顿消,有今日之春风扑到了仲乐身上,好似是谁拍了拍他的肩。

随后,心神皆回,此处便无心神游此。

把刀握在手中,仲乐又向福禄街那边拜了一下,为此以表感谢。

而那陆沉,也冲着那边,咧嘴笑了笑。

转过头来,看着向这边漫步走来的仲乐。

陆沉明知故问的道了句:“算命?”

仲乐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了句:“我来买豆子。”

陆沉故作恍然,笑眯眯的来了一句:“这样啊!”

仲乐看着他这幅贱样,扭头便作势要走。

陆沉连忙伸长臂向其回招,喊了好几声,发现仲乐没有回头的迹象,忙说:“玩笑、玩笑!”

仲乐听到这句,才慢悠悠的扭回头去,笑盈盈的看着陆沉。学着陆沉的语气,说道:“这样啊!”陆沉见此,也不在意,冲其笑了笑。自顾自地坐回摊子原位,向仲乐努了努嘴,示意仲乐坐在对面。仲乐见此,也没了继续纠缠的兴趣。

轻车熟趟的摸着条板凳,在陆沉对面坐下,手掌极其自然的向上摊开。这“三年一算”可是潜着的一个老规矩了,从仲乐出生到现在,陆沉变着法子的,给仲乐算算命。

这恐怕是小镇里这些人,早已都交代好的事情,而仲乐也乐意如此。每每到如此情景,仲乐都能好生生的大捞一笔,在仲乐眼中这可是一笔横财。仲乐捞了这么多年,常常感叹,这些老家伙的家底是真的厚实,这么长时间也没摸到个边。

陆沉看着对面大刀金马坐着的仲乐,不由得笑了笑,手很熟练的就要摸上仲乐的手。就要观其脉络时,听到一声:“我今个身上,可就只有一文钱,啊!”陆沉听后伸出去的手一顿,眼睛转动看向仲乐头顶,

手里多出一束红色丝线,不断牵拉,回溯本源:看到一个老嬷嬷给了仲乐三文钱,而那仲乐却故意只拿一文。陆沉表情不变,平淡的说道:“这可算是坏了规矩,有些东西可就拿不走了。”仲乐听着陆沉嘴里的提醒之意,也是毫不在意的耸了耸肩,与陆沉直视,说道:“我知道。”陆沉突然笑了笑,收回了那伸出去的手,将心念化散,装作满不在意的问了声:“准备藏点东西?”仲乐摇了摇头,轻语了句:“一直都藏有一点,这次要藏的要多点,就不让你看了。”

陆沉听后身形不动,眼神处波澜,心神向仲乐透去,两人之间陡然抚过一阵春风,之后像是有一道无色屏障隔开两人,截止了陆沉心神透来的趋势。

仲乐见此,向陆沉有些无奈的挥了挥手,说道:“没用的,来之前就和齐先生商量过了,除非你舍得那五相七梦。”

好一会后,陆沉有些丧气的颓瘫趴在桌上,看着陆沉这幅样子,仲乐这才松了口气。

毕竞他虽然知道齐先生是合道极其特殊的巅峰十四镜大修士,可面前这位不也是吗!如果就只是因为他那幅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就随意的轻视他的话。他可不会因为有一个爹,就能在水这么深的骊珠小镇,好生生的做一个还活着的“生而知之者”。

趴在桌子上的陆沉,突然猛地坐起身子,手肘支在桌子上,双手托着腮,笑嘻嘻的向仲乐问道:“客官要算什么?一文钱,承惠!”陆沉说完就眼巴巴的的看着仲乐,伸出手,状似索要。

仲乐对陆沉这个样子也是见怪不怪,也没什么意外之色,直视着陆沉这时那双如渊藏蛟般的眼睛,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枚铜钱,双指夹着轻放于桌面,好如一位棋士在捻棋落子。

在仲乐把那铜钱放落在桌子上后,没等陆沉伸手去拿,仲乐用一指将那铜钱按住,身体前倾向陆沉靠去,说道:“我只想算算,什么时候能随意斩杀陆沉。”

看着直视过来的仲乐,收回了伸出去的手,捂着肚子大笑,也幸好路上没什么人走过去。陆沉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身体不断后仰,仲乐就在那静静地看着,也丝毫没有不耐,等着陆沉笑完。陆沉笑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才揉抹着眼睛停下来,满带笑意的看着仲乐,回应道:“随时,随时可以。”仲乐点了点头,随后收回手指,起身离开。

仲乐才刚一起身,天空上突然有一只以极快速度俯冲而下的黄鸟,落到桌上衔着仲乐那枚钢钱,就要飞走。

突然陆沉伸手把黄鸟捏在手里,拽下那枚被黄鸟衔在嘴里的铜钱。

黄鸟见衔着的物什被夺,转过头去就拿嘴啄,陆沉把那黄鸟扔入袖口中。

“回来!”陆沉手中拿着铜钱,朝仲乐的背影大声说道。

待仲乐停下脚步,扭头看去时,那陆沉面色清冷,虚敛着眼眸,直直的注视着仲乐,身上气势如山如渊,坐直的挺拔身躯,让人意识到,这位可不单单是那个和善待人的小镇道长还是那个道家做主的世界里,那个九城十二京中人人敬而谓之的三掌教,那个道法可通天听到道主三弟子,在大掌教失踪、二掌教于天外天除魔之际,这道家毫不夸张的说,可是他的一言之堂。

仲乐见陆沉此状,不由得为其愣了愣神,突然笑了起来,说道:“君此时之姿,当可谓之,绝仙。”陆沉听此话后,面色不改,依旧严肃。

起身离开差子,直行走向仲乐,一手搭在仲乐肩上。

随后,两人陡然消失不见。

就在两人消失之际,不远处来了个常来这算命的,年轻思春姑娘。在她的视线当中,这位从不和人发火的年轻道长,与小镇上待谁都和睦客气的仲公子,今日却竞相发了脾气,相约着去镇外打上一架。

————

陆沉拎着仲乐闪身便来了,一处云华之上。

相对于陆沉的神华自然,仲乐满面结霜的样子,多少显得有些狼狈。

陆沉一到云层,便把仲乐随手扔到云上,在一旁自顾自的手结法印,仲乐看着陆沉的那幅模样,也没了平常的那般随意。

过了一会,擦净身上的云烟气,瞥了眼陆沉,有些尴尬的开口,说道:“在下面没感觉到怎么样,这一上来跟个七月流火似的。”说完,还不忘用手拍了拍嘴,打几个哈哈。

而另一边的陆沉也好似结束了,在停手后,手上飞出一道光芒,落到天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透明罩子,屏蔽世间一切气机。

不带半点世间情感的眼睛,瞥过仲乐,看向一旁的云层空地,沉吟了一会,一只手掏进袖口,摸索了好半天,看得一旁的仲乐眼皮直跳,这得多少东西啊!

随后,陆沉掏出一个年岁不短的巴掌大小亭子,向空地抛去,那亭子陡然变大,变大至约莫三丈有余才堪堪停止。

陆沉在抛出后,便动身前去,此时已然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静静地看着仲乐。而站在远处的仲乐,愣愣地看着这座写有“听雨亭”三个龙飞凤舞大字牌匾的古朴小亭,不知在想什么好事,就见仲乐看着这亭子水运浓郁到冒烟的样子,不住的傻笑。

陆沉见此,清冷的面貌有那么一些憋不住的嘴角抽了抽。

看着仲乐冷哼了一声,说道:“过来,一盘棋后,这些都是你的。”

仲乐却没有丝毫计谋得逞的喜悦,他可是清楚的知道,面前的这个主,虽然看起来大大方方的,可是从来没有在交易这方面吃过亏,毛缝漏水,凡碰必有出。随即,仲乐面色凝重眯着眼说道:“土里长得孩子,没什么见识,可回答不了陆掌教什么稍深的东西。”

虽然仲乐这么说着,可他并不认为,这位对他知根知底的陆沉,在这时会放了他,在陆沉说话之际,便朝着那“听雨亭”过去了。

显然,陆沉也不会都已经把仲乐,拽到这云层无人处,还会把他放了,面色没什么变化,扭过头去,自顾自的从袖口之中,抖漏出一张玉盘和一对黑白玉罐,放于石桌上摆好,而仲乐也在此时刚好落坐。

仲乐坐下后,也没有客气,捻起身前的白子就下,他仲乐在别的方面可能会对随沉犯怂,可唯有字画或是那棋艺,是真正的如顾粲家的那本《撼山拳谱》所说的“身前无人”,即使那齐先生也不能撼动他的这份心境,所以那陆沉即使刚刚不答应给这些物什,只要提到下棋,那仲乐也必然会接,这便是仲乐“无畏”的一种显化表现。

陆沉见此,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两者捻棋、落子熟手自来,让人不由觉得有些赏心悦目。

棋盘上,仲乐不管下的有多妙,那陆沉总是能以极快的速度再落子,若是从旁观看的话,就会发现,不管仲乐沉吟多久落下一子,那陆沉好似都不用经过思虑,便落子应之。“世间道路何其多,便是独天自行,有吾等在河岸处弄潮,又有何难?为何择那商人路。”陆沉落子后沉声问道。

仲乐听此,正要落子的手微微一顿,没有回应,只是默声把要落子处,一改,落到棋盘最东北角,陆沉微微一叹,捻棋落子于棋盘最西南角,算是让了一子,轻笑着摇头说了一声,说道:“太贪,还真是没愧对杨老头的那‘真饕餮”的三字评语。崔瀺说这世间有三只只吃不吐的饕餮,我觉得啊,现在还得加上你。”

仲乐冲着陆沉嘿嘿一笑,也没有理会这时陆沉对他的评语,笑着回了一声:“路虽千百万,吾等择路,然之也可千百万,自行亦可,不行亦可,或行先人之路,小生以为此,皆可行之。可世间总有般般无奈,吾愿孤身前往,以一肩挑之世间万般苦。”过了半晌,陆沉对仲乐所说的话也没有半点回应,仲乐表情空前的严肃,又接着说道:“请君且莫笑,春秋潮浪将会告之准语,且待。”

仲乐身后的那方天地,好似在回应着仲乐的刚刚出口的那句话,竟出现了钟乐和鸣的大好气象,陆沉也在对面叹了一声:“好大的气象,真是吓死个人。”过了一会,好像又想到什么,摇头笑道:“还真别说,你们这些读书人不管是样貌,还是蛊惑人心的本事,都没一个落下的,令人好不羡慕!”顿了顿,看着仲乐身后的气象,继而开口说道:“看来你这个乐’还不是乐心自然的‘乐’,是那钟乐和鸣的“乐啊!”

仲乐也没有在意,手上落子不断。好似随口的问了句:“陆掌教,你这是用的什么神仙法术,把咱老哥俩,一下就带到这云层上了?”陆沉抬头瞥了一眼仲乐,好似一眼便看透了仲乐的心思,思索了一会,幽幽叹道:“别想了,我这点小把戏对这天地带来的压力倒是无所谓,倒是想救齐静春的话,不提那高高在上的三教祖师,就是你父亲真身亲至,也会在这神憎鬼厌之地,如那泥菩萨过江一般,也是自身难保,只不过比我们这些稀泥和的,好上一点罢了。”说完,也落了一子,陆沉眼睛越过仲乐朝更远处的天空望去,继而说道:“这是个‘众目睽睽’的天地,聚着所有天下赌注以及决定世间生灵生存格局的地方,别说我等修士,便是十五境对此大势,也只得低头以求自保。”陆沉感叹之后,心神回归,异彩连连的看了眼眉头紧锁的仲乐。

仲乐自己虽然对此早有推算,但在听到陆沉的话后,还是不免对这,存有些不满,眉头紧锁着就要落子,突然气不过的拿棋猛砸下去,怒喝一声:“静春、静春,静待春天,可这天为谁春?”这可能是这小镇少年,长这么大,第一次生气吧!或者说第一次遇上无可奈何的事吧!

陆沉听到仲乐这话,轻语:“这是他自己的决定,也是斩断这份因果的唯一方法,这也算是他,对你们这些小镇少年,一种无声的寄语。

仲乐缓了缓,说道:“我知道!”

仲乐语音未落,就听陆沉轻叱了一声:“吃!”棋盘上被黑棋包围的几个白棋,瞬间化作一缕云气飘散。

此事显然未止,而那仲乐脸上的怒色,也在陆沉的这一声轻叱后,化为平淡,轻车熟趟的捻棋落子,俨然有了些大家风范,可棋盘上的颓势却不那么好看。

那陆沉的吃相也是难看到了极点,连连轻叱七“吃”,看这棋势,那陆沉是一点长辈的模样也没有。

有些出奇的是,仲乐落子的速度,相对于开盘时,快上了不少,而且越来越快,看那样子,许是放弃了,一点有没有转环的趋势。

陆沉到了第七声“吃”后,便不再有去捻子,双臂环胸,抬头眼神漠然的看着举棋还将要下的仲乐。反观仲乐,虚眯着眼,看着棋局:棋局的气势,已然破碎不堪,还留在棋盘上的二十又八目,各分散于棋局四角,有孤兵残将散落各地,甚至有的在旁下上一子,恐怕就成了死棋,也有二三成群,被分割开,可谓是败的彻底了,棋盘上黑子恐怕得占半成吧!

“碰”仲乐眼神虚眯,思索了一会,便子落棋盘。仲乐落子后,衣袖无风自动,长发微微起晃,飘飘欲仙的气质,加之以俊逸的面庞,神仙味十足,自信的样子,把刚刚瞥了一眼棋盘的陆沉,弄得到不自信了。

环胸的手臂紧了紧,定睛又朝那棋盘看去。这不看还好,一看陆沉的眉头忽地微微发皱,紧紧盯着棋盘看了半晌。在仲乐未落子之前,棋势如那国家早灭,仅有寸土山河残存,随时会被那大军黑云压城,一触即灭一般;而当仲乐落子后,仔细一看,便会发现,在前一子时,便如那“胡笳退敌”一般,不过这些都被藏了起来,以此用来暂时稳住棋势,在这一子落后,棋势突然明了了几分,好像神来一笔,画龙点睛,现如今,一切皆止,棋盘格局被锁定,棋势反扑,不论陆沉下在剩余的任何一目,都会连带着其余的棋子,都变成死棋,而仲乐的棋则枯木回春,活了过来。

陆沉看着棋盘愣神半晌,这才缓缓收回眼神,朝仲乐看去,幽幽的叹了口气,随即微微点头,赞叹了一声:“妙!”啧啧了几声,又接着说:“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随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眸光四散,满带笑意的看着仲乐,仲乐见此身形猛地收了收,陆沉的笑意也被这举动给冲的,去尽了,如嘴沾屎。

没了笑意的陆沉,又恢复了之前的“神性”,继而眼神冷漠,看了眼仲乐略微推算,把棋势明朗,大手一挥,黑白棋子纷纷,分门别类地各自落入颜色对应的黑白玉罐中,黑白等子,而有一些黑子则在棋盘上不动,待玉罐被盖上后,棋盘上的黑子也皆尽化散,陆沉随手把玉罐揣入宽大道袍之中,这一抬头便看到,眼神直勾勾看过来的仲乐。嘴角不由得抽了抽,那“神性”好似一瞬便被破了功,神情无奈,被仲乐这样看的极其别扭,就这样两三息后,陆沉好似认了输,苦笑着说:“说过给你便不会不认账,这文运棋子,我是跟你换的。”

仲乐听后淡淡的说了句:“我说过,一定会和你换吗?”

陆沉一愣,显然是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答案,不确定的看了眼仲乐,弱弱的说了句:“上等琉璃朱玉打磨的?”

“可以,”仲乐回了一声,陆沉算是明白了,这是还在气刚刚自己给出的答案太直接了,这真是遭了个“无妄之灾”了。

下一刻,仲乐就又接着说了句:“齐先生的先生说过一句话‘与人善言,暖于布帛’,好像还很有道理。”

陆沉耸了耸肩,得,这是算给咱上了一课呗!陆沉也没兴趣没事找事,也不反驳,把袖口对着那玉棋盘。

“哗啦啦”的倾倒而下,流光异彩的两色透明棋子。

显然,那玉棋盘还是个自带天地的储物器件。

也是,能经住仲乐那般怪力猛砸的物什,能有什么简单的。

在棋子掉入玉棋盘之时,仲乐猛地伸手捻住一枚白子,待到陆沉的袖口不再掉出后,仲乐把那枚白子下于刚刚猛砸处,轻说了句:“还请陆掌教将这棋子与棋盘化于一体。”陆沉笑了笑,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大袍一甩,豪气冲云霄,打出一道光芒,当光芒落入棋盘后那白子先是化如液滴般滴入棋盘,而那棋盘如湖面般,液滴滴入后又显现如刚刚一般无二只是这时那棋子与棋盘好似浑然一体,同生本生似的,不得不提的是,那棋子如明月掉入湖底,又缓缓升起一般,美轮美奂,和周遭事物相惜相称,那陆沉倒是有一番手脚。

陆沉看完事后,也没准备多留片刻,看看这云上之风景,起身欲行之际,看了眼仲乐说道:“我那七小‘吃’,和你那一个大“吃’,倒是等了子,这“饕餮’一喻,我真是越想越喜欢。”随即,轻笑一声,卷了卷宽大的袖口,双手负后,向亭外走去。

这还没到亭子台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有棋没罐子怎么下?”陆沉被此一问,刚刚装的气势,一下子便被破了功,陆沉一拍脑袋,随手甩出两个,光芒大放的琉璃玉罐,紫意盎然,紫色光芒照得人心底发慌,这清净的素雅亭子,配上这豪气冲天的罐子,真是.…”仲乐大笑一声,“绝配。”

陆沉对仲乐这幅无耻样态,也是无奈。

等到下了亭子台阶,站到云层上,身形顿了一顿,也不扭头向仲乐看去,幽幽叹了口气,自说自语道:“他齐静春,静待的春天是你们这些,所以小镇少年的春天啊!”说完,陆沉身形一晃,便消失不见。

在那陆沉消失后,仲乐也走出那“听雨亭”,这前脚刚刚迈出,就见所有物什,都化作光芒落入棋盘当中,仲乐也随手把棋盘拿到手里。

那句“讲究”还没脱出口,突然想到了什么,瞬间心中五火爆跳,向脚底下,猛然大喝:“我怎么下去啊!”

------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