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大兴县。

此刻正值新年，家家张灯结彩，就连平日里连荤腥都舍不得尝上一口的人家，此时也大大方方的家门口挂上几两腊肉，贴上几个红字，寓意来年吉庆有余。

可在这白雪皑皑的街头，却有一个穿着单薄的少年哆哆嗦嗦的走着，饶是他紧抱双臂，体温也是不断下降。

少年名叫苏同归，乃是这大兴街头的一名乞丐，数年前和父母逃难至此后，一场大旱又带走了他唯二的亲人，独留他一人游荡在这街头。

如今，再找不到一个温暖的地方，苏同归也要死了。不过像他这样的乞丐，就算在这小县城，一年少说也要死上几十个，又有谁会在意呢？

随意找个角落蹲下，苏同归从怀里掏出一个包子，微黄的白面带着粮食的香气让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也好，冻死之前还能做个饱死鬼，就是可惜是个素菜馅儿的。”

在他背后，同样有几个乞丐蹲在那里，虎视眈眈地看着少年手里的包子咽口水。

若是包子放在其他人手里，他们恐怕早就一哄而上抢过来了，可换成苏同归，即便是这几个年长几岁的大人，也只能干瞪眼。

这小子，刚来大兴县的时候，为了一口白粥，就敢和十几个乞丐叫板。打起架来更是如同不要命一般，牙齿指甲齐上阵，非来个你死我活不可。

所以，谁也不想在这寒冬腊月的时候再给自己身上添上几道伤疤。

可偏偏今天，来了个不开眼的！

巷子的另一头，一个老人拄着拐杖缓缓走来，长长的头发披在肩头结成了块，灰黄色的衣服早就看不清原来的样子，如同一坨铁块罩在他的身上。

“包子？有包子！”老人如同闻到血腥味的蝙蝠，脸色因为过于激动呈现出病态的红色，歪歪扭扭的就跑到了苏同归面前，“能给我吃一口吗？”

“哪来的老东西？我看他是想死了。”还没等苏同归说话，那几个旁观的乞丐却纷纷嗤笑一声，颇有落井下石的滋味。

苏同归则被老人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几乎是一个呼吸的功夫，那包子就被他收进了怀里。

“你干什么？”警惕地看着老人的同时，苏同归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胸口，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给我吃一口，就一口！”因为说的太快，老人剧烈的咳嗽起来，脸上病态的红色更加明显了。

“你得病了？”皱了皱眉头，苏同归从这个老人身上感受到了这几年来他感受得最多的气息——死气！

“哪个要饭的没点毛病。”老人却是丝毫不在乎，甚至大大咧咧地坐到了苏同归的身旁，“快，快给我一口！”

叹了口气，苏同归犹豫了一会，终究还是掏出了怀里的包子，轻轻掰开，把大的那一半递了过去。

鲜嫩的白菜馅暴露在空气中，老人大张着嘴，一口便吞了下去，吃完之后，似是意犹未尽一般在地上寻找着，生怕有掉落的一点残渣。

见状，苏同归又把手里的包子一分为二递了过去，老人也不客气，接过以后又如同猪八戒吃人参果一般囫囵吞下。

相比之下，苏同归就吃的很慢，细嚼慢咽地，如同在品尝一道绝美的世间珍馐。

“哎，我是不是看花眼了，那小子居然把吃的分出去了？”

“是啊，他是不是冻坏脑子了…”

听着众人的风言风语，苏同归摇了摇头，没人知道，在他父母即将去世的时候，就因为吃不上一口饱饭，死了都闭不上眼。

传言闭不上眼的人，是心愿未了，不能投胎转世，只能继续流落人间，苏同归不希望眼前这个老人死了之后还在这街头挨冻。

“你这娃儿，倒还挺不错。”老人吮着手指靠在墙边，“哎，你听说过仙人吗？”

“要是没话说可以不说。”苏同归白了一眼老人，“连饭都不吃上，还指望老天爷开眼？”

“非也非也！”老人神秘一笑，“我说的可不是神话故事里的神仙，而是真正的仙人，是有大福缘之人！”

“若真有这般人，那就该给我们这些穷苦人一口热饭！若是不管人间疾苦，那怎么能叫做仙人！又何来福缘！”

“嘿，你这小子！”老人显然是被苏同归气到，“仙人斩去凡缘，超脱物外，我们这些凡人，在他们看来，那便是草芥一般…”

“那草芥闭嘴！”

“…”老人移了移身子，又靠近了苏同归几分，“小子，你想成仙不？”

“成仙便能吃饱饭不成？”苏同归微笑着看向老人，这样的寒冬腊月，有个人说话倒也挺不错。

“胡闹！仙人哪还需要吃饭？”

“吃不上饭，那好像和我现在也没什么区别！”

“你，你，你！”老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若是做了仙人，你还不是想去哪就去哪，想干嘛就干嘛！若是觉得世间疾苦，那你举手之间，便是万民丰衣足食！”

万民，丰衣足食？苏同归此刻脑海里，回忆起那年战乱，自己和父母逃难时候的场景。

血流成河，原本该长满粮食的地方却满是箭镞，更有甚者，为了填饱肚子易子而食。

紧接着是那年大旱，父母就这样眼睁睁的死在了自己面前，把最后一块烧饼放进了自己怀里。

…

不知不觉间，苏同归紧紧地握住了拳头，若我为仙人，只愿苍生俱饱暖！

手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冰凉的感觉，让苏同归回过神来，却是老人递过来一块木牌和一枚漆黑的戒指。

“这是？”

“嘿嘿嘿。”老人咧着嘴，露出一嘴参差不齐的牙齿，“我看你我有缘，赐你一场造化，明日拿着这木牌，去城外城隍庙，会有仙人来接你！”

“我不要！”苏同归坚决的推了回去，“你都快死了，如果真有仙人，明日找就自己找他看看！”

老人眼里流露出一丝惊讶，没想到如今这乱世，还有如此良善之辈：“小子，拿好了，仙人之途可不好走，万不可忘记初心！”

说完，老人居然两眼一闭，再也没了呼吸！

苏同归低头看向手里的木牌，只见木牌上，赫然写着“升仙”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