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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好蹦蹦跶跶怀着看热闹的心情跑到宫门外,只见宫门的吊桥外已经挤满了人,一队武卒看押这一个老人和一个少年,正在被周围的百姓围观。议论声、维护秩序声、可怜叹气声、幸灾乐祸声交杂在一起,喧闹万分。

唐好挤过人群,站到离老热稍近的地方才看的清楚。那老人年逾花甲,一头银丝凌乱不堪的跪在地上。身上右衽交领长衣上补满了补丁,腰间系一根麻绳,下身的束腿裤子上还有几处新磨损的窟窿,说他衣衫褴褛毫不为过。布满老茧的双手上沾满漆黑的污垢,脚上的草鞋也已残破。

老人身边的少年穿着虽然只是粗麻所织的衣裳,但干净整洁,也没有补丁。少年一手拿着用茅草编织的蚂蚱,另一只手拿着同样是用茅草编织的大公鸡,在人群中跑跳玩闹,似乎并不觉得害怕和紧张。

“爹~爹爹,你看,大~大~大公鸡在追~追~追蚂蚂蚱。”

那少年边跑边做出公鸡追蚂蚱的样子表演给老人看,口中吐字不清的说着笑着。

地上的老人一脸忧伤有强颜欢笑的对着少年说道:。

“小栗子,跑慢点,别摔了。”

唐好这才意识到那少年只怕是个痴傻之人吧。正看着,夏侯傲和唐渊等侯府的卫士也已来到宫门外。武卒列队到两旁,把路让出来,供夏侯傲等通过。

“是谁犯了商令,犯人何在?”夏侯傲朗声问道。

“禀告侯爷,正是这老儿犯了商令。”一个巡城的军官模样的武卒抱拳禀告着。

夏侯傲顺着军官的指引看到那边跪在地上的老人,连忙走上前去。惊诧的问道:。

“田叟,怎么是你犯了法?”

夏侯傲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又不慌不忙的直起身子问着刚才的军官:。

“田叟是本侯的故人,他触犯了商令的哪一条,要如此对待?”

“回禀侯爷,他犯了弃灰于道的法令。”军官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是一脸的惊惧。

商令中曾明确记有“弃灰于道者皆刖”的刑罚。也就是说把灰烬垃圾倾倒到道路上的人就要被处以刖刑,砍去双手。当年夏侯傲就封洛邑,那时的西亳城乃至整个洛邑都混乱不堪脏乱无比,垃圾倾倒于路上乃是常事。经常出现道路阻塞,马匹因为路上的垃圾灰烬受惊而出事故也屡见不鲜。

后来夏侯傲向民众公示商令,又用雷厉风行的手段处理了诸如此般的事情,方才使洛邑大治。十数年来“弃灰于道者刖”这样的律条早已深入人心,再也无人犯过此法。今天突然说这老人犯了此法,一时间还真让人难以接受。

这老人曾是夏侯傲的部下,年轻时随夏侯傲四处征战,后来夏侯傲得爵位就封洛邑,老人也就举家随迁到这里。说是举家随迁,但实际上家中只有老人和他的发妻以及这个痴傻的少年。

老人原本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他和两个儿子都是登人。所谓的登人是商国正规军武卒外的临时军事武装,也可以理解成预备役。这些登人都是平民,因登记在册,所以称作登人。他们平时耕作并参加一定的军事训练,打仗时临时招募,随军出征,立功可以获得私田。

老人的两个儿子作战时战死,只剩下老人和他的发妻,女儿后来也远嫁的别的地方。这痴傻的少年是老人的长孙,大儿子战死后,少年的母亲嫌弃他是个傻子,便抛弃他改嫁到了别处再没有过问。

夏侯傲知道以后,念及当年随他征战的份上可怜老人,便让他在秋忙之后到邙山上的土窑烧炭,天冷了以后里给城中的大户宗氏送碳贴补家用,夏侯傲府上的用碳也是老人平日送的,所以夏侯傲才叫老人是故人。

此时的夏侯傲听到老人犯了如此中的刑罚,有些悲痛,凄怆的问道老人:。

“田叟啊,你随着本侯征战多年,一向尊令谨慎,今天怎么会犯了这样重的过错,你让本侯怎么办啊。”

老人痛哭流涕的说道:。

“属下随军多年,对侯爷的命令那是从不敢忘记啊。只是前几日内人患了风寒,一直卧病在床。今天小老儿天不亮就装了碳车,来这里送碳,本想着早些把碳送完,换了酬劳去请医士给内人瞧瞧病情,所以心急就走了背街的小路,不想那小路上坑洼不平碳灰撒到了路上。”

老人擦拭眼泪接着又说道:。

“我知道这是重罪,想收拾但是那车上当时也没有工具,于是心存侥幸想着这里平日没什么行人,就先去送碳了。白天人多眼杂不敢来收拾,趁着天黑我才拿里扫帚石铲来这里打扫,谁想刚到这里就被兵士们给抓住了。”

“你这老东西,我巡城看见地上的碳灰就知道是送碳的撒的,只是不知道谁那个不要命的,派人在这里蹲守了一天。要不是你来了,明天就把这城里送碳的都抓了去。”军官说的是理直气壮还略显得意。

“放肆!田叟随我征战的时候,你还不会下地走路呢。”夏侯傲听到军官叫这老人是老东西,愤怒的呵斥道。

军官一看夏侯发怒,夹着尾巴唯唯诺诺的退到一旁不敢作声。

“刑事在吗?”夏侯傲喊问道:。

“下官在”一个头戴束发冠帽的官吏连忙趋步走到近前。

夏侯傲看见那官员过来,指着田叟问道:。

“田叟以前随本侯多年,本侯知道他是忠良之人,今日犯了过错,以刑事看应当如何处置啊。”

那刑事看看夏侯傲,有低头看看田叟,然后回望一下四周围观的人,一脸懵楞不知道该怎么说,支支吾吾半天说道:。

“这~这~这田叟确~确~确实犯了商令,那~那~那他又~又~又是无心的”

“什么这那的,本侯是问你该如何处置。”夏侯傲不耐烦的厉声又问。

“此时当问上天。”刑事这回儿利索的说出了四个字。

“好,那就问问上天的旨意。招卜事来。”夏侯傲命人去传叫卜事。

那刑事怎会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他负责司法刑狱,这商令的条例他再熟悉不过,问他不说只是一时揣摩不透夏侯傲的心思。想着按律处置,这田叟是夏侯的老部下,这会用刖刑容易,以后夏侯傲怪罪他就是大事了。如果偏袒,今天放了田叟,那么夏侯的威信就让他给玷污了,夏侯傲还是会治他个执法不严的罪,两头都不讨好,这才支支吾吾半天蹦出一句问上天的话。

好在大商国从王至百姓都有遇事不决求神问卜的习惯,把这处置决断的事交给上天就跟自己没什么事了。

不一会儿负责占卜祭祀的卜事在一名武卒的引领下来到夏侯傲面前。

“此事刑事难以决断,就请你代为询问上天,看看天神的意思应当如何处置。”夏侯傲对卜事说道:。

卜事点头称诺后命属下摆设祭坛--架香案,摆鼎簋,焚香祭天。

唐好在人群中看了半天,本来就是个简简单单的事情,这会儿居然又要焚香祭祀卜问苍天。心想“这商国腹地中原所在的豫州处事断案怎么这么麻烦,这要是在唐邑,爹爹无非就是让人抽他几鞭子稍作惩罚就完事了”。

祭祀开始,夏侯傲换上礼服率领官员武卒以及城中百姓跪在祭坛下方,唐好和唐渊因为是夏侯的贵客,紧挨着夏侯跪在身后。祭坛上卜事换了祭祀的礼服焚香祭拜,立于香案之后。只见他拿出一对龟壳,放入三枚精心打磨过的贝币,口中念念有词的晃动起来。

“啊!是周卜!”唐好小声的惊呼道:。

声音虽小,但是也被前面的夏侯傲听到,夏侯傲略微回头看了一眼唐好并未作声。唐渊在旁边轻撤几下妹妹的衣服让他不要说话。

“当啷”一声龟壳落地贝币散出,卜事伏地用手数着。夏侯傲迫不及待的上前询问:。

“天意如何?”

只见那卜事摇摇头,又点点头,然后起身向夏侯傲禀告:。

“侯爷,从卦象上看似乎田叟并未说实话。这撒灰之人不是他。”

此话一出,台下有人欢呼雀跃,有人如释重负,有人尚存疑虑,还有人一脸惊恐。那欢呼雀跃的人中自然少不了唐好,他早就盼着老人无罪释放。如释重负的是唐渊和刚才那名刑事官员;尚存疑虑的则是夏侯傲;而那一脸惊恐的正是跪在地上的田叟。

“不是田叟,那是何人,上天是否明示。”夏侯傲又急迫的追问,底下百姓也随着疑问声四起。

卜事让众人稍作安静,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抬起左手指着人群外一人说道:。

“那撒灰之人不是别人,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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