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索托当地时间十月十三日晚上十点差三分。
今时不同往日,自太阳的光辉从索托的上空消散已经过去了将近四个小时了,整点的钟声划过整个索托的天空。夜幕宛如丧衣般为她披上,漆黑淹没了天空。在夜空下方,索托依旧是一颗熠熠闪光的明珠。
无星的夜色一片漆黑,在这个充满魔法的世界里,似是预示着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尽管在白天,守夜人已经在索托的各处张贴了告示,今日来渎神信仰在索托中横行,冀望大家小心行事,夜间减少出现。可真轮到夜晚,纵然千叮咛万嘱咐,也挡不了索托的人们享乐的步伐,全部被抛到了脑后。
拜托,这儿可是索托。
索托,坐落于帝国东海岸,黄金海岸的延伸,与神秘的东方荒漠仅隔阿伦贝海沟,据说很浅,但至少对于洛奇依旧没个大概,靠着书本上的文字终究是展现不出现实。不过还是靠着书本,让少年足不出户,便知道这两片大陆所组成的阿伦贝海峡主宰着孟德里克海域的所有航船,也让索托赚了个盘满钵满。
而自索托往北前进,再过不久,帝国的首都所罗门恢弘的城墙便耸立在视野尽头,尽管所罗门的达官显贵看不上唯利是图的商人,甚至看不起所有人,但是靠着邻近政治中心,依然为索托增添了几分优势。
就这样,在十年时光里,索托迅速的成长,成为了布里迪安帝国最大的港口贸易城市后,无数商人自远方而来,金币间的美妙碰撞成为了索托的主旋律。是黄金城,亦是大陆之珠。
到了夜晚,在褪去白日里为了生意的粗鄙吆喝以后,她不乏地更加迷人。似乎是为了一排白天的劳累,于是慵懒的欢笑声与嬉戏声被风鼓动着,四处传播开来,勾揽着人们纷纷投入她们的怀抱,当然也包括自己的老爹。
守夜人简直把他们的工作时间写在了岗位上,可那一身酒臭就成为了一道怎么也绕不去的坎,天知道老爹每天晚上出去干了啥?每个月还能拿到的薪水更是让少年不安,不住地思考自家老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这么想着,洛奇就这么把目光从脚下的索托夜景上挪开,投向上头。干脆利落地躺下,可石板却冰冷得让少年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阵方才能适应。双目无助地看着顶上的大钟,看着它被设定好的机关拉动着长绳,让宏亮的声响填满了双耳,迫使着有些发烫的前额与那颗烦躁不安的心一起,跟随着钟声而沉寂下来。
“当——”
这一声钟响,十点整了。
悠长的钟声自这座钟楼向外扩散,回荡在索托的上空,脚下的喧嚣甚至都为之一肃,不过却很快就再次扬起,盖过了风头。对于寻欢作乐的人们来说,夜晚的钟声堪称扰民。但陈旧的钟声在黑暗的天幕下回荡,不禁为夜晚的欢乐上多添了几分诡异。
不过这都不是需要少年来关心的,他又不是什么牛逼哄哄的超凡强者,更不是什么守夜人。他就一普通的小屁孩,瘦弱的小屁孩。
且不说没有继承自家老爹柔顺且耀眼的金色长发、也没有继承宛若大理石雕像一般英俊的鼻梁,更没有像他那样堪称虎背熊腰的结实肌肉,甚至碧绿色的眼睛配合着黑发就像毒蛇一样与老爹如碧波大海般的眼睛形成巨大的反差,令少年多次怀疑自己是不是隔壁老王亲生的——虽然在离地百米的钟楼上,似乎只有他们一家。
这样问来问去,可老爹却总是给出一样的答案,他一口咬定洛奇就是亲生的,甚至拿出满月的照片以作实证。他说少年的黑发碧眼都是遗传自尚未谋面的母亲,而她却早早地因为生产时落下的大病撒手人寰。不止如此,那场大病还导致了少年先天体质不足,劝慰着少年安安心心做一个普通人。
哪怕再怎么羡慕老爹能从百米钟楼上飞跃而下不见半点损伤,再怎么羡慕老爹能随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家中,甚至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能像老爹那样成为一个“超人”,奔跑在大地上,可些梦想在少年拼了老命尝试后全部破碎。
而老爹则又担心着洛奇的身体,很少在少年眼前表演出超凡脱俗的一面,止口不谈有关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并每每告诉少年在当今这个时代,个体的超凡已经没有任何用处,就算是传奇强者也难以抗衡数量上的差异。
可每次想到老爹那厚颜无耻不把传奇强者放在眼里的蠢样,洛奇就不由地撇撇嘴,舒展其双肩来缓解“锻炼”后的酸痛与疲惫。
传奇,那是形容在超凡道路上登峰造极的一批人,这两个字浓缩了一段段故事与冒险,也因此令人向往且畏惧。
尽管很讨厌老爹这种说大话的模样,可不得不承认平日里满口胡话的老爹还是说对了一半,在当今这个时代,个体的超凡格外不合群。
自布里迪安帝国统一大陆以来,和平已经成为了主题,而超凡者所象征的勇武好斗显然是个不安因素,因此帝国将大量超凡知识管控,仅剩下很少一部分还流通在外界,而靠着那些超凡知识,估计也就强身健体变个戏法什么的。
不过,总是有一些秘传秘密地流传下去,等着那些幸运儿将它发掘出来。而少年自觉自己也是那一批幸运儿之一,尤其是在他从老爹的藏书中找出一张神神秘秘的卷轴时。
只可惜上边全是鬼画符一般的文字,少年只能根据那些配图,勉强辨认出这就是所谓的秘术。抱着二十万的好奇与热情,少年趁着老爹不在家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按照图谱上的动作折腾自己的身体。
可这么一来二去,洛奇的身体反而变得更加虚弱,而他对的希冀也一天天落空。
况且这只有图片能看懂的秘术,更进一步削减了少年对此的期待。也从最初无时无刻不想趁机修行,到了如今只有天时地利人和了,才偶尔折腾下,权当活动筋骨。
除了上边有着一大堆的药材图示尚且能证明这是秘术之外,毕竟天知道这是一卷秘术是什么,是什么体操舞蹈还是什么床上用品?
惆怅地遮住双眼,徘徊在身体的虚弱更是叫他难以接受,无论多少次都是一样,但洛奇仍管不住对超凡世界的思索。可惜随着夜色更深,困意逐渐袭来令他昏昏沉沉睡去,意识熟悉地被带到了一片空间之中。
尽管昏昏沉沉,但借着一抹昏黄的光线,洛奇还是觉得这是一处不大不小的房间。远在少年想继续撑着瞌睡继续探索的时候,那抹昏黄的灯光便迅速抽离,留下纯粹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这片黑暗之中突然出现的波澜将洛奇从沉睡中唤醒,与身体的联系也开始变得紧密,感受到了寒冷与酸痛,前者是被寒风吹刮的,而后者则是在石板上睡着了的后遗症,除此之外脑子还有疼。
“咚咚!咚咚咚!”
我怎么就这样子睡过去了……声音?又是这个声音!
还处在刚醒过来的恍惚,熟悉的声音却像一盆冷水一样当头冲下。匆匆瞥了一眼外边深沉的夜色,只注意到浓密得发稠的大雾笼罩在索托,将钟楼与喧嚣隔离,洛奇就将视线投回屋内,追向那神秘的声响。
这几个月来,每到11点左右,一直会有这样低微且清晰的动静徘徊,而且每次都是在老爹不在家的时候会发出,很难不让人慌张,也很难不让人想到是老鼠。尽管少年多次求助于老爹,但是他总给推三阻四不去处理,还笃定这是房屋受潮引起的。
真不是老鼠?
一想到这几个月自己可能和老鼠共处,甚至说不定和老鼠一起吃饭、和老鼠一起睡觉,洛奇就感觉这些鼠类仿佛在自己身上四处爬窜,带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钟楼上的房间异常的狭窄,远没有外边看上去的这么庞大,几堆东西划分了客厅的所有用途,也成为了少年捕鼠大作战的唯一阻碍。往往是他好不容易绕开了这处的衣服堆或者书堆,声音就在另一处响起,怎么也不给他找到源头的机会。尽管有意压低自己的声响,但是那些动静的主人似乎还是察觉到了洛奇的接近,伴随着令人烦躁的声音不断转移阵地与少年斗智斗勇。
忙活了半天却一无所知,正当少年准备休息,那古怪的动静又一次响了起来,带着一丝戏谑让洛奇听了个切实,那些老鼠喧闹着逃窜,有力而清晰——就在墙壁之中。
什么鬼?
狂跳的心脏似乎就在耳边作响,不知不觉间少年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就这样呆呆地站在石墙正面,不敢走动。钟楼的石墙古老而又厚实,细缝都用黏合剂细细涂抹不留一丝痕迹,而石墙外就是索托的夜空,老鼠怎么可能在墙壁外跑窜?
可那古怪的声音偏偏就告诉洛奇,它就在这里,就在这结实的墙体里出没。
幽灵?魔兽?还是别的什么怪物?心中大半都是恐惧,不忍细想的少年却没有后退,内心中另一种情绪支配着他向前:
小手轻轻覆上了冰凉的石砖,似乎想从中感知到什么,可作为凡人往往是一无所获。而就在这时候,那响声开始转移,从唯一还算大的客厅转移,向着老爹的卧室奔袭,而少年紧跟于它后边追寻。
老爹的卧室?
突然间少年福至心灵,开始在墙上四处摸索,验证心中所想,果不其然寻对了地方。指尖稍微用力,石砖便整个陷下去,墙体内部便发出了一声轰然。
“轰”
这道裂口开始不断变大,边缘整齐而又光滑,露出了里面另一条走廊直通幽暗,末尾甚至有几只老鼠逃窜的身影。
“居然真的有这种设计?”
尽管老鼠逃窜的身影让洛奇不由地抽搐起嘴角,但精妙的结构不由地让少年将赞叹脱出口。结合窄小的房间以及老爹每次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房里,这样一想似乎也合情合理。带着发现老爹秘密的愉悦,少年兴致勃勃地探出脑袋往下望去,又一哆嗦缩了回来。无他,不知名的寒风吹过带着隧道深处的潮湿与沉闷扑面而来,还有老鼠叽叽喳喳的叫声与更深处某种声响。
无光、黝黑、不可见的楼道就像某种巨兽的食道,等待着洛奇主动步入它们的胃,那怪风也许就是巨兽的吐息,而其中夹杂的就是它的呼噜。
少年的视线在楼梯的拐角前停止,隧道的黑暗也在拐角处终止,但是未知的恐惧却不减反增,以至于少年忍不住遐想,那些难以名状的怪物将从那里跳出来,将洛奇分食或者一口吞了——洛奇甚至能想得出那些怪物们的外表,就和那些阴影一样……总之,它们垂涎三尺,伺机而动。
话是这么说,但是在恐惧之外,却另有一种情绪在洛奇心中酝酿,不断有声音在洛奇耳边呢喃,盼望着下去一探究竟。似乎是刻在灵魂上的冲动在渴望着冒险,让他立马做出了决定。
更何况,这密道的出口就开在老爹房里。也不知道老爹在家里搞什么,居然整了这么一条密道。
转眼之间,少年一幅全副武装的样子,身上披着老爹沉重且厚实的大衣,即抵御严寒,也作为护甲。大衣内衬里斜系着一根皮带,上边插着洛奇自己偷摸攒钱留下来的廉价小刀用作防身,大衣的两个口袋都被塞的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有多少东西,在洛奇手上还提着老爹待会儿巡夜要带的牛眼提灯。除此以外,洛奇还特地穿上了一双软底鞋,以此来减少自己的动静。
还有一个东西,得拿上。
在快速折返之后,深吸一口气,少年用手中的灯火驱散了黑暗,显露在下沉淀的楼梯,看着深不见底的长廊,酝酿许久之后,“老爹?”
长廊的黑暗没有回应,一缕尴尬的绯红显露在洛奇脸上,幸好周边没人。再次深呼吸,好像要把勇气吸进肺腑,少年迈出了第一步,踏在阴郁昏沉的密道上,溅起了几缕灰尘,而后一步步向下走去。
而在楼梯之下,风声呼啸着将来自地底的声音吹佛向洛奇,在持续性步入黑暗,绕过脚边窜动的老叔,洛奇来到了长廊的尽头。
那是另一道门,门后有着嘈杂而隐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