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

逃亡的路再辛苦,只要能活着,都不觉苦。

一天一夜的逃亡,李长安早已疲惫不堪,两条腿像绑了一对守门的石狮子,每移动一步,双腿忍不住抖动两下。知微毕竟是八境的大宗师,利用几次休息的时间闭目吐纳,气机已恢复八九,除了饥饿,她感觉不到疲惫。

“公子,我背你。”知微跨过一条小溪之后,回头朝颤颤巍巍的李长安说道。

看着她瘦小的身板,李长安摇摇头,踩住一块椭圆的石头,小心翼翼多踩几下,确保石头不会打滑之后,重心全压在石头上,奋力一跳,落到小溪对岸。

溪流潺潺,在残月的照耀下泛着粼粼白光。

“乱臣贼子一时半会追不过来,我们先休息一会。”知微用感知方圆三里之内无修行者的气机,才放心道。

贵为二殿下的李长安也不讲究,席地而坐,捏着两条即将废掉的腿,唉声叹气道:“父王这个老糊涂,把我们送出长安,这不是把我们放在火上烤吗。不知大哥和兰若妹妹是否安全?”

“大殿下应该已抵达安北都护府的顾将军府邸,兰若公主也到了江南道的第一雄城的金陵王家。”知微安慰道,望着稀疏的星空,观星识向,不至于在山林之中迷失了方向。

“安全就好,安全就好。”李长安嘀咕道。

“公子,还是让知微背你吧,穿过这片山林,明日一早便可抵达辽州城下。”知微感知到危险,小声说道。

“夜长梦多,走吧。”李长安忍着双腿的酸痛站起,拍了下肚子,空空如也的肚子“咕噜”一声。

在寂静的山林之中,格外清晰。

李长安尴尬道:“累的。”

溪流对岸不远的草丛之中传来草动之声,知微心头一冷,扶起李长安,按照星光的方向,一路朝北。

黎明时分,不停不息,快走出山林之时,巧遇一座村庄。远远望去,烟囱上冒着炊烟。

“公子,有人家。”知微喜出望外道。

“东北和两辽之地,地广人稀,在这山林之中能遇到村落,真是难得。”李长安喘着粗气道。

“我们先去歇下脚,讨些吃食,程墨俊他们一时半会应该追不上来。”

看一眼风尘仆仆的知微,他点点头。

走到山村之中,异常的安静让他们心里七上八下。“公子当心。此时应是百姓起床劳作之时,却不见人影。”

知微走到一间柴门前,还没有推门,柴门打开,昏暗的房间之中,躺着三具尸体,一男一女,和一个不足八岁的男童,男子被一剑封喉,男童被一刀贯穿胸膛,而女子衣衫不整,被一刀斩断头颅,一看便知他生前被玷污过。

“畜生!”李长安背过脸,紧握拳头,大骂道。

他再走进一间篱笆小院,推开柴门,映入眼帘的又是两具尸首,七十岁的老翁和才满十岁的孙女,都是被一刀斩断,血溅堂屋。

“是程墨俊他们吗?”李长安猩红着双眼问道。

知微摇摇头,说道:“不是,是南汉的军刀,应该是他们的斥候已经渗入了唐国境内,看来传言不错,南汉与北金已结盟,势要拿下我东北和两辽之地。”

“附属之国,敢觊觎我唐国疆域,伤我唐国子民。”李长安咬牙切齿道,恨不能饮其血食其肉。

愤怒和仇恨,让他忘记饥饿,忘记危险。

他站在村道之上,又推几间柴门,扑鼻而来的先是血腥味,再是已经僵硬的尸体。没有活口。

“南汉!”李长安从牙缝之中挤出两个字,如同“嘎嘣”一声咬碎两粒炒豆。

“前方有人。”知微指着村道尽头的脚楼,上面冒着炊烟。

李长安以为还有活口,顾不得危险把腿跑过去。跑到脚楼前三十步时,知微抓住李长安,闪到柴房的角落处躲起来。

李长安刚想问话,知微捂住他的嘴,皱着眉头朝他摇摇头,让他不要说话。

“是南汉斥候,公子,你先躲在这里不要出去,我打探一下。”知微小声道,放下捂住李长安嘴巴的手。

李长安点点头。

知微纵身一跃,像一只身手敏捷的狸猫,跳到屋顶,不惊动瓦片之声。

她神不知鬼不觉落到离脚楼最近的屋顶上,看到脚楼外拴着十匹壮健战马,每匹马背上都挂着四五颗头颅,是唐国斥候的头颅,血已干涸,被砍下少说也有两三日之久。

脚楼内八名南汉斥候正烤着抢来的肥羊,羊皮搭在窗户上,还滴着鲜血。脚楼的房梁之上,吊着三名衣衫不整的少女,不知是死是活。

阁楼内时不时传出女子的惨叫和男人的嘲笑声。女子叫声越惨,男人的笑声越大。

突然两名斥候押着着李长安走进角楼。

“崔夫长,又逮到一个漏网之鱼。”押着李长安的矮个子道。

崔夫长用匕首削片半生不熟的羊肉的叼在嘴里,恶狠狠的盯着李长安,脸上挂着嚣张的笑容,而他手里的匕首反复在衣袖上擦拭。“是个小白脸,看着不像山村之人,哪里来的?”

李长安不语,阴冷的眼神死死盯着崔夫长。

“不服气是吧?想杀我是吧?”崔夫长把匕首在李长安眼前晃了晃,讥笑道,“这辈子,你没有机会了!”

“为何屠村?”

“唐国人,杀了就杀了,杀猪宰羊,有和二样。”

“无耻。”

“看你这人模狗样,细皮嫩肉,也是富家子弟,你怎么会在这里?说!”崔夫长质问道。

“猪狗不如的畜生。”

“畜生,我让你看看什么是畜生。”崔夫长大笑道,“来人,把这些女子给我扒了衣服,烤了。”

“你敢!”

“哟,谁给你的胆量,死到临头了还敢猖狂。”崔夫长嘲笑道,“放心,把她们折磨死了,我再折磨你,大爷就拿你取乐了。”

一名刀疤脸斥候扯住一名女子的头发,把女子拖到李长安身前,一脚踩在女子小腿上,一声轻脆,女子撕心裂肺的惨叫。

“住手。”

“你是谁啊,叫我住手我就住手。就是你是唐国的皇帝,也管不了我们南汉的将士吧。”崔夫长哈哈大笑。

其他斥候也跟着哈哈大笑。

刀疤脸又扯住女子的衣领用力一撕,女子外衣碎开,裸露出两道香肩。女子忍着骨碎的疼痛,在地上拼命挣扎,扯住碎开的衣衫,遮住肩膀。

“我让你死!”李长安挣扎着,像只疯癫的饿狼要把他撕扯了。

李长安越挣扎,他们就越开心。

“管你是谁,只要是唐国人,到了我手里,都得死。”崔夫长忘形道。

“到我唐国疆域上撒野作恶,我要让你们有来无回!”

“就凭你,我真想看看如何有来无回的?你让我有来无回一个看看。”崔夫长挑衅道。

“知微。”李长安朝窗外大吼一声。

一把飞剑凌空而至,剑气犀利,先将押着李长安的两名南汉斥候斩杀。两名斥候的讥讽笑容还挂在脸上,只觉脖子一冷,顿时脸色煞白,捂着喷血的脖子轰然倒下。

崔夫长的狂妄瞬间全无,抽出配刀,期货斥候也纷纷抽刀。

捏了一把汗的知微破窗而入,接住九渊,剑气青光乍起,如同湖面的涟漪微微荡漾。她脸色微冷,剑如游龙,一剑、两剑、三剑……剑剑封喉。

靠窗的斥候见势不妙,跳窗而逃,刚翻身上马,一支弩箭飞来,射中他的胸口,摔在马蹄之下,被受惊的马匹踏碎。

“留活口。”

当知微的剑刺中崔夫长之时,李长安急喊道。知微剑锋一转,将崔夫长的右臂削掉。

脚楼外,追上来的程墨俊喊道:“二殿下,这一夜让我好找啊。”

“公子,走。”知微拉起李长安的胳膊道。

李长安甩掉知微的手,也不理会楼外的程墨俊,冷冷的盯着哀嚎的崔夫长,向前三步,问道:“南汉的斥候已经潜入了我唐国的疆域之内,你们还有多少人?”

明知横竖皆死的崔夫长,冷笑道:“唐国的二殿下,我就不该犹豫,一刀结果了你。现在我落入你的手里,要杀便杀,想从我口中套话,死了这条心。”

“你不说,我也要将他们找出来。”

“想必你还不知,我南汉与北金结盟,北金大军已经兵临东北的黑水城,我南汉大军已经兵临渤海都护府的,等我南汉北金大军会师,便可威胁两辽之地,到时幽云十六州之外,再无唐国疆域。”崔夫长狂笑道,一口血呛倒灌喉咙,咳嗽的上气不接下气。

听了崔夫长的话,李长安不禁后怕。东北和两辽对唐国的重要性不亚于人的手臂。东北和两辽一但沦陷,等于断了唐国的一只臂膀,直接威胁幽云十六州。此时的唐国长内乱未平,长安城岌岌可危,根本无暇顾及边境。若幽云十六州再一失守,易攻难守的仙居关不攻自破,中原门户大开,北蛮子马踏中原,生灵涂炭,更胜于这被屠的山村。

“小小属国,何以撼唐?”

“唐国八王内乱,自顾不暇,我为刀俎,你们唐国就是这案板上的鱼肉,诸世十国,已经开始伐唐。”崔夫长狂笑道。

“蚂蚁撼大树,自不量力。”

“夏朝兵临安北都护府,后魏剑指陇右道的北庭,梁朝兵发碎叶,大罗国已过赤水河,吐蕃出兵剑南道,赵国于南诏,安东都护府已被东越占据,倭国已经西渡,十国伐唐,唐国的树再粗,也要被啃的精光。”

崔夫长音不大,却如战鼓叩在他的心坎上。

“十国伐唐?”李长安喃喃自语道。

“公子,不要听他信口雌黄,我一剑了结了他。”

知微怒不可遏,举剑便刺,李长安伸出拦下,说道:“留他狗命,我看他能嚣张几时。”

“公子。”知微心有不甘。

方才受伤的女子忍着断骨之痛,摸到一把宽刀,单腿跳到崔夫长跟前,“我杀了你!”

一个飞扑,将刀插在他的胸口。

他狂笑一声,一命呜呼。

手刃仇人的女子大笑一声,拔出宽刀,抹了脖子。

“公子,该走了。”

“二殿下,哪里走啊?”程墨俊一脚踹开门,一群武夫鱼贯而入,将他们围住,虎视眈眈。

“程墨俊,你看到了,八王叛乱,诸世伐唐。”

程墨俊第一次流露出惭愧之色,因为他也是唐国的子民,当他看到马背上挂着唐军斥候的头颅,还有惨死的唐国百姓,走到被马蹄踏碎的南汉斥候尸体前,一把斩掉头颅,像球一个被他踢走。

“李长安,趁我没有改变主意,你走吧。”程墨俊看着被吊在屋梁上的女子,手里的刀被握的“咯吱”响。

“程都尉,放走二殿下,我们回去怎么给宁王交代。”在程墨俊身边留着一朵小胡子的武夫劝慰道。

“李长安身边有八境修士保护,我等不是对手,已逃至辽州城。”程墨俊像禀报事情道。

其余武夫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程师兄,现在唐国内忧外患,风雨飘零,这是你想要的吗?”

程墨俊不语。

“八王之乱,已坏了唐国的气数,八王狼子野心和诸世十国有何异?长安被困,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国将不国,诸世十国趁虚而入。就算八王攻入了长安,那边境呢?到时唐国还是唐国吗。什么异姓王,什么上柱国,你也只不过是个亡国之臣。”李长安走到程墨俊跟前,义正言辞道。

“李长安,同门一场,别挑战我的耐心。”程墨俊冷哼道。

“攘外必先安内。只有平定八乱内乱,唐国才有机会,反败为胜。”李长安毫不畏惧道。

“你是唐国的二殿下,我只是一个都尉,这是你的事。”

“长安城一但被破,就算宁王坐上王位,对这天下乱局,宁王可有雷霆手段力挽狂澜,救唐国于水火之中?”

“宁王不行,你父王就行?”程墨俊质问道。

“唐国不乱,诸世十国就不敢乱动。”

“你不用劝我,快给我滚!”程墨俊怒斥道。

“无药可救。”

“各为其主。”

“若有一天,唐国没了,你就是唐国的罪人。因为你一意孤行,助纣为虐。”

“念在同仇敌忾的份了,我不杀你,不代表我不会杀你。别给脸不要脸!”程墨俊眉头一紧,手里的横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横刀的寒气逼迫他缩下脖子。

知微也心头一紧,九渊在手,剑指程墨俊。

“别忘了,不论是二殿下,还是都尉,你我都是唐国人。”

程墨俊低下头,放下刀,“你走吧,下一次遇见,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看在同为唐国人,同仇敌忾的份上,李长安朝他毕恭毕敬的施礼,没有说话,顺了条羊腿,走出脚楼。

“程都尉……”等李长安走后,小胡子武夫再次提醒道。

程墨俊瞪大双眼,小胡子武夫立刻闭嘴。

“在追杀二殿下途中,在辽州城郊外遇到南汉斥候,杀我边军,屠我百姓,我们斩杀南汉斥候,耽误了追杀时辰,让二殿下逃到了辽州城。”程墨俊朝着武夫威吓道。

看着被南汉斥候折磨至命的女子的尸首,没有人再敢反驳。

“埋了吧。”程墨俊难过道。

“南汉斥候不应该只有这十人,应该还有,给我搜,杀我唐国百姓,辱我唐国女子,我要把他们千刀万剐了!”

程墨俊一刀劈在门上,木门两断。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