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惨烈的场景,听着连续不断的哭喊声,路远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呕、呕、呕·······”,拄着长枪就是一顿呕吐。原本腹中就没有多少存食,此刻早已经吐的一干二净。但这仍然无法阻止他心头的恶心之感。
“呕、呕、呕·······”舌尖上有阵阵苦涩之意传来。以前总听人说“肠子都要吐出来了”,路远还不相信,但现在他相信了。依照他现在的状态,胆汁吐完,恐怕就要轮到肠子了。路远感觉自己要死了,死在呕吐之上。
一只手轻轻地拍打着路远的后背,同时一只水壶递到了他的面前。稚嫩却又带着苍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喝点水压一下吧。再这样吐下去你会虚脱的。”
不用抬头,路远就知道说话的是何人—柱子。一名年仅十七岁但已经参军两年,经历过大大小小数十战,从死亡线上侥幸逃生的老兵。
水刚刚入口,还没有下肚,路远又是一阵反胃。再次低头呕吐了起来。干呕了一阵后,路远也知道再这样下去不行。勉强压下了心头的恶心之感,然后用水漱了几遍口,待口中的苦涩之感尽去,才又小口小口的吞咽起来。
闭上双眼,不再看眼前尸横遍野的惨状,心绪逐渐平复下来。路远才再次睁开眼,将水壶递了过去“谢谢你,我好多了。”声音有气无力而又嘶哑。
将水壶重新绑好,看了一眼路远那有些苍白的脸色,柱子只是说了三个字“跟着我。”说完就提着长枪自顾自的朝战场中央走去。
战斗已经结束,他们是负责来打扫战场的。像路远这样刚进军营的新兵,只要不是到了无兵可派的境地,正常是不会直接让他们上战场厮杀的。而是会有老兵带着观摩作战,负责打扫战场。见见血,适应战场的残酷。之后才会作为正式的作战人员被派上战场。不然一群连血都没见过的新兵蛋子,见到战场的惨状,恐怕会被吓得四肢发软,连武器都拿不起来,甚至是尿了裤子,如此怎么和敌军厮杀。
柱子来到一名躺在血泊中的敌方士兵跟前,长枪向前一递,就那样插入到明显已经是尸体的士兵心脏处。然后收回长枪,走向下一个“尸体”。前刺,收回,下一个;前刺,收回,下一个······。柱子就像是流水线上的工人,机械般重复着熟练到不能再熟练的简单的工作。
如此年轻的男孩。是的,男孩。尽管此地所有的人都认为十七岁早就已经成年,应该用男人这个称谓,而不是男孩。但在路远的认知中,十七岁的柱子依旧是一名还没有长大的孩子。就是这样一个男孩,却在做着如此残忍的事情,而且做的是那般心安理得,做得是那般自然。他的手是那样的稳,出枪是那样的快速与狠辣,没有一丝丝的拖泥带水。战争教会了这个年轻的男孩生存法则,同时也让他变得麻木。
一连刺穿了十几个横亘在地上的敌军“尸体”,柱子终于停了下来。指着面前还在口吐鲜血的敌军士兵,头也没回对身后的路远道“这个人由你来解决,按照我先前做得,你来做一遍。”
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路远一步一挪蹭到了这位还没有死透的敌军士兵前。他的伤势很重,肠子已经从腹部尺余长的口子中流了出来,嘴中还在不断的往外流淌着鲜血。明显是活不成了。手中的长枪仿佛有千钧般重量,一点一点,缓慢的举起。枪见对准其心脏部位。
看着倒在血泊中那张年轻的过分的稚嫩面庞,圆睁的双目中流露出对死亡的畏惧和对活着的向往。他只是一个孩子,一个还不曾享受过生活的美好的孩子,生命就要过早的终结在这炼狱之中。
“我是在助他解脱。他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还不如尽早的死去。如此也能少受些罪。更何况以他的伤势之重,也根本活不下去。我是在帮助他,助他摆脱痛苦。”路远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告诉自己,他不是在扼杀一名年轻的生命,而是在帮助这个年轻的士兵摆脱痛苦。
直到年轻的士兵胸口不再起伏,眼神变得一片死寂。路远的长枪依旧停留在半空。枪尖还指着他的心脏位置。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路远缓缓的收回长枪,终究没有刺下去。
“如果我是他,我会希望你早点刺下去。”一直矗立在身后安静的看完整个过程的柱子突然开口说道。
没有理会柱子,路远蹲下身子。不知为何,没有初见到鲜血时那般恶心,害怕。双手也不再颤抖,变得异常的平稳。他将流出的肠子塞回年轻士兵的肚子中,然后为他整理好衣服。最后轻轻地将其圆睁的眼睛合上。
做完这些,路远缓缓起身,背对着柱子,轻轻地说出了四个字“我不愿意”。
“在战场上,我见过许多如你这般心慈手软的人。如今的他们都已经被埋在了沙土中,和许许多多的人一起。”声音依旧是那般平静,不带一丝波澜。
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万里无云,太阳高高挂于其上,散发着温暖的煦光。只是这没有令路远有一丝暖融融的感觉,反而从心底透出一股冰冷,随即这股冰冷游遍全身,使路远如坠冰窟。身体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柱子依旧重复着他那套动作,前刺,收回,下一个。路远还是跟在身后缓慢的走着。好像什么也没改变,但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杀死未曾死掉的敌军,收拢己方伤兵,搜寻物资,挖坑,将所有尸体如同丢垃圾般扔进深坑中,无论是己方的还是对方的,掩埋。路远跟随着柱子,安静的做着这些简单而又必不可少的工作。只是自始至终,他的长枪都不曾染血。
小口小口喝着能够照出人影的稀粥,不发一言。从战场回来后,路远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脸色苍白的可怕。柱子也不在意,第一次见识到战场残酷的人都是这样,以后见得多了,自然也就慢慢的习惯了。如果还有以后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