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五,祭神日。
祭神日,忌脏言脏语,忌打骂稚童,纸钱香火祭神,三拜九叩之礼,以此,祈求家中家人平安,来年运势不断。
扶摇镇商贩街的今日最忙,当属那街头卖一些纸钱与香火的人家了,几乎所有人家都会赶着天微微亮便来到街边摆摊,将那做了一夜的之纸钱与一些纸元宝铺开,都不用叫卖,便会有人络绎不绝的前来。
同属,今日的纸钱,肯定是要比起平常时分贵上一些,日子过的还算不紧绷的小镇人,也算是欣然接受这价格,毕竟今天是个大日子,对于扶摇镇来说,不弱过年。
一个少年穿行在小巷之中,少年名为午七,一身破旧衣衫,宛若一个小乞儿一般。
刚刚还在小巷穿行的少年,走到街道之中,便低下头,绕道路的一边,低头行走,行为显然有着些许自卑的成分。
一只手始终放在自己布衣的口袋之中,两枚铜板被午七的手指来回缠绕,这两枚铜板已经被他留了许久了,几乎都能在铜板上看到包浆了...
今日的商贩街,几乎已经被卖烛火纸钱的商贩占据,其余的商贩今日皆是摆摊出门,在家准备好了新衣衫便等着拜神,多数商贩心中也明了,今日是没什么生意买卖的。
午七来回踱步在商贩街的街头巷尾,看着被铺开的一地纸钱烛火,鼓起了几分勇气走上前冲着那摆摊的中年人开口询问道“大叔,这纸钱烛火咋卖的啊?”
中年摊主一边抚平自己铺开在地上布的褶皱,一边打扫这纸钱周围的一些纸屑,头也不抬的回答说道“三枚铜板一打纸钱,送一根香”
午七一脸愁容,还未及冠的少年,自然是不会与这街头小贩打价,午七扭扭捏捏,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三枚铜板行不行,大叔?”
能说出这句话,少年的脸都已经有些红的不行了,眼神带着几分期待的看着面前的摊主。
中年摊主直接抬起头摆了摆手,拒绝了少年的提议,今日的纸钱可是根本不愁卖,自己这摊不算黑,还送一根香。
“我这价格,你这一条街去打听,若是有比我低的,这一打纸钱我送给你”
言至于此,午七只得转身离去,叹了口气,前几日少年没忍住,花一枚铜板在一位买菜摊主的手上收了一些烂菜叶回家熬粥,若非如此,铜板怎能不够。
无奈的少年蹲坐在巷尾,看着络绎不绝的人群,喊着招呼的叫卖声,与刚刚那与自己说三枚铜板的摊位的纸钱近乎卖光。
少年仰头望天,仿佛感到这世间一切,比起自己,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一名衣着整洁的男子走到了临近少年最近的一个摊子,与摊主商议好价格,便从口袋中掏出自己的钱袋,铜钱碰撞发出一阵叮当声,无比悦耳。
午七哎了一口气,随即低下了头,看着自己娘亲临走时给自己缝制下的布鞋,从当初的崭新,已经到了如今的破旧不堪。
少年心中升起几分苦涩,但他始终记得娘亲临走时,让自己不要对这个世界失望。
重新站起身环顾四周,少年视线定格在了自己刚才蹲坐的地方。
一枚内四方外圆的铜板,就这么静静的躺在那里。
楞了许久的少年缓缓的走上前,就这么望着这枚铜板。
片刻之后,少年心虚的走回了刚才那吆喝着三枚铜板一摞纸钱的地方。
“哟,年轻人又回来了,还是那句话,三枚铜板不二价,若是还想着与我打价,便再去别处看看吧”摊主笑着打发着面前少年。
与上一次不同,这一次午七鼓起了勇气“大叔,我手里只有三枚铜板,说实话今日买纸钱不是为了祭神,而是于我爹娘烧一些纸钱,今日,是我爹忌日,但爹娘合葬在一起,一根香实在是说不过去,您能再送我一根吗?”
摊主沉思片刻,看了看少年的衣着,确实是在他的身上找不出一枚铜板。
小镇人过的都还算不错,但世上总有如此凄惨之人,家中父母早早离去,只剩下少年守着一片土墙枯瓦,不知明日。
“罢了,多余的一根送你吧”摊主叹了口气说道。
一根香的价格确实算不上贵重,但在此时这少年手中,却是金贵的不能再金贵了。
少年接住纸钱跟香,急匆匆的朝着镇子外跑去。
怎料此时一个呼喊声,从少年的身后而来。
“年轻人,年轻人”一个衣着道袍,头戴莲花的道士走了过来,冲着名为午七的少年一笑。
午七皱眉,随机询问道:“这位道长,有事吗?”
本以为道士会说一些吉利的话,骗自己算上一卦,再顺点钱财。
可道士直接开口说道:“今日,可是要去镇外?”
少年愣了一下,木讷的点了点头,他确实不认识面前的道士,此等事情,难不成是他听到自己买纸钱时说的吗?
“以贫道观你,今日老老实实在镇内拜神为好,还是不要乱走动为好”道士挥了一下手中拂尘说道。
午七露出一个笑容,婉言拒绝说道“谢谢道长好意,但今天是我爹忌日,得去祭拜,不得不出小镇,我身上也无甚钱财,只得,谢过了“
少年转身离去前,还不忘笨拙的行了个礼,望着少年的背影,道士叹了口气,显然刚才要与少年说的话,被他吞回了肚中。
望着一片片拜神之人,道士感慨道“人各有命,命数一事,还真是奇怪,拿了自己命数接不住的东西,便会有灾。”
道士转身朝着主道外离去,收起自己的算命小摊,今日怕是,无甚有缘人咯。
“见过人福薄,也没见过人如此福薄,他娘的,仅仅是因为一枚铜板啊。”道士的语气显然有些恼怒,自己能做的,只能是劝他不要去镇外了……
扶摇镇城门处,十六名轿夫扛起一尊神像朝着镇内走来,这尊神像宝相庄严,金身在阳光下映衬的无比耀眼。
此乃是扶摇镇几户大姓人家联合出钱为这神度的金身,今日的扶摇镇城门前,香火纸钱燃烧的烟,几乎可笼罩整座主道,连午七在商贩街,都能闻到纸钱燃烧的味道。
这尊神像,名为与小镇名讳一般无二,同为扶摇,传说百年前的祭神日,曾有人见过扶摇神的百丈金身涌现,故而几家大户人家,为其铸造金身。
但此等传说,少年始终是不相信的,若是神真可显灵,为何自己父母英年早逝。
午七头也不回的朝着城门处走去,刻意的绕开了这群拜神之人,朝着城外的小山坡处而去。
小镇的城门已然是破败不堪,不如篱笆院墙高的砖头已经在小镇口坐落了许久,也未有人修缮,常听邻居说起修缮城墙的钱财,早就不知入了哪位经手人的手中。
来到城外不远处的山坡前,小镇外空无一人,所有人都在神像处等待祭神,先是当官的,再是富贵人家,其次才能轮到平常人家。
不远处山坡上,一个跛脚老者的身影由上而下,午七皱起眉头,老者行踪诡异,鬼鬼祟祟,为了不惹麻烦,少年放慢了脚步,随即绕道一旁的大树后,等待着老者离去。
“哎呀,今日樵夫也去祭神了,他娘的,没木材可顺咯”只听苍老声音从身旁传来,随即身影越走越远。
午七随即走到坟一旁将周围的长起的杂草清除了一番,少年喘着粗气,显然他做不了什么很累的活计。
随即跪在坟前,将香插在两边少年跪在坟前,眼泪不自觉的便在眼角流下。
许久少年只是跪在父母坟前,一言不发,眼眶中带着些泪水,静静地待着面前的香火烧完,后又点起了纸钱。
不知何时那跛脚老者,一步一踉跄的走到了少年的身边,语气略显几分诧异的询问:“年轻人,今日是那八月初五祭神日,为何不去镇子上拜神,偏偏来此地上坟?”
午七跪在原地并未起身,“老人家,今日是我爹忌日,手里的铜板,就够买一打纸钱的...”
“那为何前几日不去准备纸钱,故而今日才去买那高价的纸钱?”坡脚老者发问道
“这铜板还是前几日去山上拾柴赚到的,这几日樵夫看的紧,实在是捡不到柴火能回镇上卖了”少年语气有些抽泣的回答着老者问题。
“也是,他娘的最近樵夫越看越紧,老夫喝酒的钱都没了”言罢,老者手中拐杖戳了一下地面,被他戳出了一个小土窝。
“您是祭神完了,才来拾柴的吗?”午七好奇发问。
谁料老者哈哈大笑,随即回答说道:“我这人古怪,大小便不信那神,故而才来拾柴换酒喝”
一老一少,聊起了家常。
“小子,你信不信这神,信神能保佑你家庭美满,运势不断啊?”老者语气有些试探的问道。
午七忍不住一笑,指着自己这一身衣衫,随即发问“您看我,该不该信啊?”
老者又是一笑,随即仰头朝着天上望去,嘴里呢喃着:“人间自有真神在,何须去求天上人啊”
少年闻言宛若醍醐灌顶,看着面前香火殆尽的坟,会心一笑。
“若是实在混不下去,来东街戏院找我,我姓褚”跛脚老者声音回荡在少年脑中,但转头望去,老者早已不见身影。
此时,午七身后的小镇发出阵阵耀眼的金光,阳光照在扶摇神的金身之上,顷刻间举起了百丈金身,少年被吓的瘫倒在地。
有着不下五百年历史的扶摇神,显灵了,就在今日这祭神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