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枕舟竖起手指问道，“第一个问题，此地是否有妖物作祟。”

那店家听过话后，冷汗珠子立刻从头上生起，面色惨白，整个人粟粟危惧，像是想起某些极其可怕的事情，半晌之后，才声音颤抖说道。

“没错，近些日子，的确有吃人的妖物，每隔上十天左右便会下山掳走一批人。”

“村里有老人找过算命先生，说什么三河村做过错事，合该有此一灾。”

“反正只要是被她盯上带去山里的，就绝没有活命希望，村子里已经被她祸害掉好几十人了。”

“不对吧。”

白素素玉瓷色手指轻敲桌面，出声打断道，“既然山上有吃人妖物，那你等为何不逃，天大地大，那妖物永不至于跋山涉水千百里，追着找你们索命。”

店家不咸不淡道，“姑娘说的轻巧，逃，我们倒是也有人提出过类似想法，可往哪儿逃啊。”

“村子里十家有九家都是穷老梆子，除了山上的那点儿田地，还有村里的老房子祖宅，几乎没有半点儿余财，就这么逃荒，还不得饿死在半路上。”

“所以你们便选择留在这里等死？”

店家垂涎欲滴的盯着李枕舟手里的碎银子，好似除了那点银白之物，世间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吸引到他。

李枕舟见状，随手将那碎银子抛了过去。

“多谢客官。”

眉开眼笑接过银子，店家赶紧用身上旧麻衣将那银子用力擦了擦，然后才揣进怀中，只是说起这妖物吃人，眼中的那点儿光彩很快又重新被麻木所替代。

“不等死又有什么办法呢，外出是死，留在原地也是死，还不如死在村子里，落叶归根，省得在外乡曝尸荒野。”

“况且，村子里还剩不老少人，我不信下次倒霉的刚好是我。”

李枕舟对此沉默不言。

几十年如一日的在温饱线上挣扎，艰苦生活早已磨灭了他们多余的情感。

得过且过，车到山前再说，至于有没有路，纯看天意，非人力能为。

李枕舟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村子里为什么在大兴土木，那种用茅草加几根木头堆起来的屋子，压根不可能住人，建造起来有何意义呢。”

店家贼笑道，“他们盖的那破屋子哪里是用来住人的，那是用来给有可能过来的衙役官差看的。”

白素素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好歹收了银子，拿人手短，所以店家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村里村长同几个宗族老人，也知道这样下去确实不是个办法，所以前几日就进城里找县令大人，看看能不能发慈悲让我们搬进县城里。”

“嘿嘿，若真能搬进城里，到时候人一多，我等丧命的概率不就更低了吗。”

死道友不死贫道，那人心里并没有半分愧疚，仿佛就应该是这样，也必然是这样。

“我还是不理解，这同他们盖房子有什么关系吗。”白素素眉头微皱，小绿茶涉世未深，对于很多事情一时还想不明白。

“要是真进了城，县老爷肯定不能让俺们这么多人当乞丐露宿街头，不说分地，起码得给大伙盖个房子吧。”那男子继续解释道。

“而根据以往经验，别的村修路搬迁时，都是谁家的房子大，谁闹的最大声，闹的最狠，进城里分到的房子就大。”

“所以大伙儿都拼了命的让家里房子看起来多一些大一些，并且练好了嗓门，就等回信儿。”

白素素道，“这不就是欺骗作假吗？”

“咦，客官不能这么说，俺们村都穷成这样了，官家的银子，不给我们花给谁花啊。”

那店家脸上，充斥着小人物独有的精明与贪婪。

“好了，不说了，我这既能打尖又能住店，后厨里有现摘的水果和早上刚宰杀的猪下水，两位想吃点什么自己做，记得给钱就行。”店家在招呼了一会儿后，很快不耐烦嚼着槟榔，去后边接着忙活。

“有点意料之外，是吗？”李枕舟看向身边一脸无语的白素素，笑问道。

小绿茶嗯了一声，“我本以为乡下人，应该都大体相同，可没想到与青阳那边的村子，民风相差如此之大。”

李枕舟平静道，“穷山恶水出刁民这话，还是有些道理的，若说此处每一户都是刁民，的确会有冤枉，可如这般人，说不定会在村子里占据半数以上。”

“正因为大半日子都吃了上顿没下顿，甚至上无片瓦，下无寸地。所以他们只会关心自家那一丁点儿地方，并且愈发的愚昧，固执，走极端。”

“他们恨人有，笑人无，于强者前软弱，于弱者前跋扈，在外人看来不值得一提的东西，一棵树，一块地，甚至房屋的大小高低，都是攀比与争抢的对象。”

“就算有表面装出来的质朴，背后也都是为了利益绞尽脑汁，甚至不惜置对方于死地的毒辣手段。”

“当然，这并不能怪在他们头上。”

李枕舟将面前茶水一饮而尽。

这茶淡的压根喝不出味，好在能解渴。

“我记得咱们青阳某位土财主之家犬，都可在大庭广众之下，生吃牛排肉，而这里的人却只能靠洋芋裹腹。”

“境遇相差如此悬殊，咱们吃公粮的又有什么脸面与资格要求他们纯朴，纯朴能让他们吃饱穿暖吗，并不能。”

“倒是如果一人能长期生活在封闭而贫穷的恶劣环境下，还能保持乐观、平和的心态，而不成为一个“刁民”的话，那他的心性，堪称圣人。”

“难道没什么法子能改变他们的观念吗？”

李枕舟认真思考了一下。

“术业有专攻，我并不了解这方面，所以不能妄加推断。”

“可大致想想，在帮助他们脱贫同时，若是村子里能立个学堂，请一位先生，开风化，启民智，想来应会为村中带来新的气象。”

“起码能让他们多一条出去的路。”

“他们学得会吗？”白素素对村民学习能力表示怀疑。

李枕舟笑道，“学堂教书，并非徒做文章。”

“只要擅一微末技艺，便可算读书种子。”

“李大哥说的好有道理。”小绿茶是一个很称职的捧哏。

“我们要去村子里逛一逛吗，想那柳夫人格外青睐此地村民，是不是这里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啊。”

李枕舟点点头，左右闲来无事，将那两盘小菜全倒进肚子后，起身同小绿茶往村里深处前行。

根据情报上的描述，清平县下辖各村，皆有私盐买卖现象，不过是程度轻重不同。

就如刚才两份小菜，寡淡无味，零星的几点盐花，也并不像平常的官盐一样洁白细腻，而是呈现出有杂质的淡粉色，味道略带苦涩。

这是岩盐中含有少量铁和其他矿物质造成的。

说明这家店用的，大概率是品质不好的私盐。

不过村头村尾绕行了一大圈，并无任何其他异常迹象。

三河村似乎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村落。

小村子两面环山，仅有一条小道通向村外，村后有一不小的湖泊，阳光照射下，微波荡漾的水面闪烁着粼粼银光，溟溟蒙蒙，煞是好看。

半路上，一群半大不大的孩子光着脚在土路上玩耍，见有新人来村里，竟结伴成群的过来讨要东西，拦在路中间。

孩童们眼里童真，已开始转变为浓烈的市侩与贪婪，盯在二人身上，就像是在盯一只会下金蛋的老母鸡。

李枕舟随意扔了几枚铜板打发，稚童们以拳脚互相打斗争抢过后，很快便冒着鼻涕泡撒欢儿的四散而去。

“我们要回去同陈姐姐汇合吗。”见日头西斜，小绿茶虽意犹未尽，拉着李枕舟的手臂一路上几乎没有松，可还是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轻声问道。

李枕舟环视四周，属实没有找到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刚要点头，身子里的系统却在此刻忽的用生硬的机械声音提示道。

触发支线任务。

任务内容，满足村中一只刚离世不久阴鬼的愿望。

任务奖励，职业墨箓行者熟练度十点。

（提示，因为宿主熟练度本就接近关口，得到此熟练度十点后，将晋升为下一级别职业，丹朱师。）

李枕舟立时来了精神。

“怎么了。”白素素敏锐察觉到身边人手臂肌肉的细微变化。

“没什么。”李枕舟对小绿茶打发道。

“素素，你若是着急，可先去县衙与清影汇合。”

“李大哥不一起吗。”

李枕舟摇头，“我怕是要在此处住上一夜，有些东西白日里瞧不出来，未必夜里也看不见。”

见他明显是在卖关子，小绿茶反而愈发有兴致，微微昂起精致的尖尖下巴。

“我也要留下。”

“你留下做什么。”

“你管我，腿长在自己身上，我想去哪就去哪，就算是你强行赶我走，我也会在半路偷偷溜回来。”

“拜托拜托，李大哥你就让我留下来嘛。”

被小绿茶一通撒娇手段闹没辙的李枕舟，最终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而体内安静了快一整天的鬼婴，此刻则忽的出声，不屑唾弃道，“呸，一点儿撒娇就让你缴械投降，男人真是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喂，你不要人身攻击好不好。”李枕舟心中没好气道。

“你知道一个男人喜欢用下半身思考意味着什么吗。”鬼婴冷笑道。

李枕舟脑袋叮的清醒，“意味着他有慧根。”

(⊙o⊙)！

被怼的哑口无言的鬼婴恶狠狠道，“我看你是皮痒了吧，信不信我让你现在就在这心机婊面前出丑。”

“别别，算我怕了你。”李枕舟赶紧服软，好说歹说才安慰好体内的这位姑奶奶。

……

昨夜露宿野外，条件简陋，其实休息的效果一般。

既然选择在此地留宿，二人自然要选一个好点的住处。

而刚好，他们先前歇脚的茶铺，看样子似乎有空房。

此刻店家正在门前的小木桌上，悠哉悠哉的喝着热茶吐着槟榔。

见李枕舟二人到来，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紧紧捂住口袋，做出谁想来拿钱就跟谁拼命模样。

“你们想做什么，不会是后悔想把银子讨要回去吧。”

李枕舟哭笑不得。“掌柜的放心，那银子给你了就是你的，没人能抢走。”

“我们想暂借宿一宿，不知后边是否有空房。”

见二人不是过来要银子，男子长松了一口气，“有是有。”

小绿茶赶紧在暗地里，偷偷朝其比划了一个“一”的手势。

而店家也马上懂得了她的用意，当即为难道，“有是有，就是只剩下一间房了。”

小绿茶羞答答的垂首，扭扭捏捏道，“李大哥怎么办，只剩下一间房了，要不然，咱们挤一……”

然而还未等小绿茶把话说完，男子却是摸了摸自己袒胸裸露的旺盛胸毛，一把子拍了拍李枕舟的肩膀，舔着嘴唇道。

“不过没关系，你小子可以同我挤一间。”